第六十八章 說服
皇城，禦書房。
秦德皇嘉康坐在鑲金白玉案桌前，詫異萬分道：“你要朕賜封你為右丞相？”
慕尚明恭敬道：“正是。”
嘉康忍不住笑了笑，確認他沒有開玩笑後，方才起身道：“慕尚明，雖然朕十分依仗你的父親。
你若是要個其他官銜，朕也不會拒絕你。
但是，這右丞相之位事關重大，所背負的責任，遠遠超乎你的想象。
所以，朕不能輕易答應你！”
慕尚明誠懇道：“陛下請放心，尚明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敢前來向陛下求封。
當然，此事非同兒戲，沒有一點才能，又豈敢擔任？
所以，尚明特意準備了幾個理由，以供陛下斟酌。”
嘉康凝眉思忖，一時也好奇他能說出個什麽個理由來，於是欣然準奏。
慕尚明稍作醞釀道：“尚明擔任右丞相的理由有三。
其一，陸奇幻入獄，我必須想辦法將他救出，想要救出他，我就得在朝堂上有話語權。
想必，陛下也急著救出陸奇幻吧？
能有他護在陛下左右，西北王就不會肆無忌憚，更不敢隨意謀反。
其二，我若想要救出陸奇幻，就會踩到西北王所設的陷阱。
西北王很清楚，顏府之事無法將陸奇幻置於死地，陸奇幻也不會任由他處死。
那麽，他就會想法子讓陸奇幻遠征邊關，以將功贖罪。
這一點，我之前就和陛下說過，還勸阻過陛下不要相信他人提議。
陸奇幻一旦離開京城，就等於調虎離山，西北王一定會伺機謀反。
所以，為了防止叛逆發生，我就需要擔任右丞相。
在陸奇幻遠征的時候，我需要和西北王等人當麵對峙的機會，讓他們無法鑽空子。
隻要他們師出無名，就不敢貿然謀反，否則，天下之人定會討伐於他。
其三，想要壓製住西北王等人的野心，光靠嘴巴是行不通的。
我需要一定的裁決權，至少能有資格去幹預他們的行事，而右丞相之位，恰好在百官之上。
由此可見，陛下必須得賜封尚明右丞相才行。”
嘉康聽罷一臉凝重，這些理由，竟都是他日夜難寐的心病。
更讓他沒有預料到的，是西北王醉翁之意不在酒，繞了一大圈，他依然是想將陸奇幻逼出京城。
此番聽來，嘉康頓感後知後覺，心有餘悸。
他忙道：“以愛卿所見，若是朕封你為右丞相，你又該如何處理眼下的形勢呢？”
慕尚明道：“尚明認為，西北王一眾雖然沆瀣一氣，咄咄逼人。
但想要抵擋他們的狼子野心，也並非沒有辦法。
古人有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們之所以能結成一派，無非是彼此有利益牽連。
隻要讓他們的利益產生分歧，那他們的聯盟，就會出現破裂。
雖然，尚明不敢保證能否將他們逐個擊破，但是，想要支撐到陸奇幻回來，我還是有那個把握的。”
嘉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又沮喪道：“逐個擊破這個道理朕不是不明白。
西北王精明的如同狐狸，朕想要離間他們，可沒那般容易的！”
這話的言外之意，顯然是他試過離間的法子，結果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慕尚明笑道：“想要讓精明的老狐狸上套，就要用溫水煮青蛙的法子，一小步一小步的來。
太過刻意，恐怕是很難成功。”
嘉康按耐不住道：“難不成，愛卿已經有了更好的法子？”
慕尚明再次拱手道：“法子也算不上高明，但也是離間的一道引子。
前段時間，尚明聽聞九州各地百姓食不果腹，邊關將士更是因糧草所急。
在下認為，陛下大可公告天下而求糧，其中，需點名向那些權貴發出開倉濟糧的旨令。
不過，在濟糧的程度上會有所不同，陛下需要求西北王和顏家出一千石，其他權貴則為五千石為基礎。
這件事隻需要在朝廷中秘宣就行，無需公告。
其目的，就是要引起那些權貴的不滿，但他們訣不敢過多反對上繳糧草的份量。
如果他們敢反對，反而正中我下懷，到時，我定能給他們吃一記殺威棒，磨磨他們囂張的銳氣。
至於顏家為何要和西北王征收一樣數量的糧草，目的就是要讓西北王認為，顏家的勢力已經和他比肩。
這樣一來，西北王就會更加忌憚顏家，今後想要謀反，他就要考慮一下螳螂捕蟬的後果。
這也就是所謂的離間引子，先讓他們互相猜忌，互相埋怨，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分裂。
其次，征糧的任務要交給西北王和顏家去做，並表明征收到一定份量的糧草後，會對他們有格外嘉獎，並將他們的仁舉公告天下。
雖然，這功名留給了他們，讓他們贏得百姓的好感。
但也是我們一時的緩兵之計，目的就是讓他們以為陛下有了屈服之心。
不過，陛下也無需擔憂，隻要濟糧成功，真正發起濟糧旨意的陛下，依然是最終受益者。
而這不公平的征糧，或多或少能讓那些權貴對西北王和顏家暗生怨言。
之後，我們再趁機從他們身邊買通眼線，若是有動搖者，我們方可對症下藥，循循善誘以納為己用。”
嘉康眉頭舒展，神色卻是一陣喜一陣愁。
他忍不住在大殿中來回踱步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如果，他們以家中無糧為借口，拒絕濟糧怎麽辦？”
慕尚明笑道：“那我們可以在公榜上再加上一條，凡是發現誰家有糧者，一旦舉報，可加官進爵。
有糧不交者，則以欺君之罪，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這樣一來，陛下反而有足夠的理由，將朝中的大臣，換成自己的人了。”
嘉康又道：“糧草讓西北王和顏家去征收，萬一他們中飽私囊怎麽辦？”
慕尚明道：“那隻會加深他們和眾權貴的分歧。
不過，尚明覺得這個可能性不會很大，畢竟，我們還會派人監督。
西北王和顏家也不會傻到私吞其他權貴的糧草，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本身就是利大於弊，他們沒必要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嘉康滿意地點點頭，對慕尚明讚賞道：“慕尚明，你可比你父親厲害多了呀！”
慕尚明苦澀一笑，他能聽得出來，自己父親平時並沒有給予這位年輕皇帝過多的建議。
這才使得的嘉康認為慕尚明要比自己父親厲害。
可他很清楚，自己父親早已和西北王等人站到了一條線上，他又怎麽會給這個年輕皇帝有效的建議呢？
就在慕尚明以為嘉康認同了自己時，不料，嘉康臉色卻突然一變。
他冷峻道：“慕尚明，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過，即使如此，朕還是不敢封你呀！
我可是聽說，你馬上要和西北王的小女兒成婚了，這般說來，你今後就是西北王的人了。
朕若是封你為右丞相，那豈不是引狼入室？”
慕尚明暗歎了口氣，對於嘉康的質疑，他其實早有所料，這也是讓他頭痛的地方。
他誠懇道：“陛下請放心，尚明和西北王的小女聯姻，其實是被迫之舉。
尚明之所以答應這門婚事，也是想順勢接近西北王，以洞察他日常行事。
若是陛下在意尚明的身份，您大可不必給我實權。
尚明之所以求封右丞相，隻是為了幫助陛下在朝廷之上，與西北王等人分庭抗禮，為陸奇幻爭取時間，絕無其他歹念。”
嘉康不解道：“慕尚明，你這樣做，可是會得罪西北王呀！
若是惹怒了他，你就算作為他的郡馬，也未必會有好下場。
你這般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朕又憑什麽，要相信你這些表麵之詞呢？”
慕尚明微微一愣，嘉康這一問，竟讓他莫名陷入了沉思。
是呀，自己拚命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浮現了飛霜那如同春日陽光般的笑臉。
慕尚明釋然一笑，也許，他隻是不希望這張讓他日思夜想的笑臉，受到權謀的摧殘吧！
他深吸了口氣道：“陛下，尚明之所以這樣挑明形勢利害，自然是希望陛下能重建九州太平盛世。
尚明和飛霜公主是很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在亂世中受到波及，更不希望我的好兄弟陸奇幻受到奸臣的毒害。
如果，尚明真的心懷不軌的話，又何須畫蛇添足，來這和陛下私下詳談？
而且，陸奇幻已經拜我父親為義父，和我算是自家兄弟了，那陛下是不是也不敢再信任陸奇幻呢？
請恕尚明鬥膽直言，若是我任由陸奇幻離開京城，不給予陛下任何提醒，那陛下是不是就可以坐以待斃了呢！”
這話語犀利如刃，一針見血，嘉康對慕尚明這般直言不諱甚是惱怒。
這話儼然有諷刺他無用才會坐以待斃，但他仔細想想，自己確實無法在陸奇幻離開京城後，想出牽製西北王的對策。
嘉康悻悻地瞪了慕尚明一眼，見他拱手低頭，大有不卑不亢之態。
嘉康不好發作，隻得忍著惱怒，暗自思忖了少頃。
其實，嘉康心中對慕尚明還是有些信任的。
畢竟，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麵前諫言了，而且，每次諫言都十分受用。
如果慕尚明真的心懷不軌，以他的才智，完全沒必要來這私下求封。
他隻需要跟西北王動動嘴，西北王定會想辦法讓自己的郡馬坐上右丞相的位置。
不過，以西北王的謀略，他完全沒必要讓慕尚明摻和這趟渾水。
隻要陸奇幻一離開京城，那麽，嘉康就是俎上之肉，任由他人宰割。
嘉康深知眼下無法拒絕慕尚明，因為，他身邊著實缺乏像慕尚明這樣為他出謀劃策的人才。
不管慕尚明是否真心幫助他，嘉康也隻能硬著頭皮賭一把。
因為，他已經沒得選擇了。
從父皇猝然駕崩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了選擇。
若不是因為陸奇幻僥幸活了下來，估計，他早就滾下了王座。
嘉康長歎了口氣：“慕尚明，你能有效忠我皇室真心，朕萬分欣慰。
不過，在此之前，朕希望你能想明白，一旦跟隨了朕，你可就回不了頭了！”
慕尚明抬起頭，眼神堅決道：“陛下請放心，尚明早已心懷赴死之決！
不期功名留萬世，但求九州歸太平，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嘉康釋懷一笑，氣度頓顯豪邁：“既然如此，那朕馬上擬旨。
明日上朝後，朕會在滿朝文武麵前宣布，右丞相之位，就由你慕尚明擔任了！”
慕尚明跪地叩謝，嘉康欣慰地點點頭，抬手地讓他起身。
不想，慕尚明又道：“陛下，臣還有一事相求。”
嘉康眉頭一皺，不明所以。
慕尚明道：“在臣上任之後，臣希望陛下準備一批信得過的禦林軍，隨時恭候在臣身旁。
一來，是讓他們監督臣的行為，好讓陛下安心。
二來，臣會在征糧一計中，會倚仗他們出奇製勝！”
什麽？靠一群禦林軍出奇製勝？
嘉康困惑地看著他，一時摸不準這家夥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見慕尚明沒打算解釋，他隻好遲疑地答應下來。
隻要有自己的禦林軍時刻盯著慕尚明，那他完全沒必要擔心慕尚明會對他不利。
可嘉康哪會知道，征糧一計，僅僅隻是看上去穩妥無誤。
隻有慕尚明心裏清楚，這些準備，還遠遠不夠和那群老狐狸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