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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齟齬(二)

  聽薛參謀講到的國軍城市圍攻戰中發生的事情,楊安感覺不可思議。


  楊安沒有上過軍校,在戰場也僅僅隻有半個月的經曆。短暫的戰場經曆,顯然無法判斷張將軍分拆一個師配屬給兩個方向作戰的指揮有沒有問題,這種部署有無不當,這個現實的問題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但是他卻覺得作為一個軍人,上級下達了作戰的命令,那就應該無條件地服從。否則,這仗還怎麽打?這部隊還怎麽叫做部隊?


  他沒有想到,在全國抗日熱情高漲的當下,在一線國軍官兵浴血奮戰的背後,國軍高級將領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高級將領之間的齟齬讓這個單純的孩子內心震驚不已。


  從福伯遭遇日軍炮擊身亡之後,楊安便一直身處戰鬥最為慘烈的城市圍攻戰場。


  楊安當時的想法非常單純,就是在離開上海之前,多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多轉運和救治一批傷兵,來為抗戰付出自己微薄的力量,這樣讓自己離開上海後內心能夠更加坦然更加安寧。


  在城市圍攻戰場,戰事慘烈與態勢膠著,在危機四伏中他遭遇了一次次死亡的威脅。每每遭遇這種境況,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在戰場上活著下來,回家與親人團聚。直到第一天到羅店,因為聽到郭永貞的經曆,他的心靈被深深觸及與震撼,這才決定投軍抗戰,以單薄之軀來阻擋侵略者的鐵蹄。


  在漢口,胡立德口中的國軍都是恐日畏日的,國軍在日軍麵前的表現是那麽不堪,這些早已成為了楊安的記憶。但是自從深入淞滬前線,前沿的戰鬥和國軍的表現刷新了他的記憶,甚至是顛覆了他的記憶,以至於胡立德的講述與眼前的所見形成了一種矛盾,隻是這種矛盾在他的腦海裏一閃即逝,眼前的事實主導了楊安的判斷,他認為國軍將士每一個人都是真正的英雄,胡立德所講的隻是數年前的東北軍,都是陳芝麻爛穀子。淞滬前線高級將領與一線官兵的誓死報國,始終激勵著這個學生娃娃。


  不管是戰事初期犧牲的黃梅興少將、李增少校,還是羅店犧牲的蔡炳炎少將、李伯鈞少校,還有舍身救命的鄧鐵柱上士,這一次次犧牲,都洗禮著這個少年的靈魂。在楊安的眼中,“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是淞滬前線將士內心的真實寫照。但是,楊安聽到了淞滬警備司令部薛參謀與第61師況營長的對話,讓他看到了這支部隊的另一個方麵。如果說楊安以前所見到的都是國軍中光輝的一麵,那麽現在楊安聽到的則是國軍光輝一麵的背後,那是這支部隊的陰影,那是這支部隊的灰暗。


  因為楊安始終看到的是國軍將士光輝的一麵,驟然聽到這些,盡管內心被深深震撼,但他仍然滿臉狐疑。他不太相信這些事情,也不願相信這些事情。他認為憑什麽就這兩個職務並不算高的人就知道這些,楊安內心快速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安慰了這個學生單純的內心。但是,接下來聽到的東西就讓他震驚得無以複加。


  那個薛參謀微微停頓,肯定地答道:“當然是真的!你們基層軍官當然無法得知這些事情,國軍的高層派係林立,相互之間傾軋的事情當然為數不少。”


  薛參謀說到這裏,聲音明顯要小一些,但楊安的聽力很好,卻也能夠清清楚楚的聽到。盡管楊安對他們的對話產生了質疑,也正是因為質疑,讓他的注意力始終關注著他們的對話。


  況營長側首看了看薛參謀,顯然也被這麽明顯的問題給震住了。


  在部隊,一個戰壕的兄弟經曆過生死,那感情自然是生死之交。而傷兵在一個醫院裏治療,這一樣是一種難得的際遇,同“病”相憐讓他們彼此生出了感情,不少傷兵之間也因為一同住院療傷,感情好得兄弟一般。


  在這個醫院,薛參謀和況營長可能就屬於後者,他們職務差不多,說話也談得來。看到況營長關注的眼光,薛參謀臉上露出了微微自得,便接著說道:“在淞滬警備司令部,我們和各個部隊打交道都不少,消息來源渠道多不勝數,聽得多了,這心髒都是非常不好受的。”


  “是嘛?”


  “當然!”薛參謀聲音又小了一點說道:“跟你說個最新的消息,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什麽消息?”說罷,況營長向薛參謀靠近了小半個身位。


  “第九集團軍司令官張治中與南京的那位鬧翻了。”


  “啊——!”


  張治中在國軍裏聲名顯赫,來上海戰場之前便是中央軍校的教育長,他的學生也一樣遍布國軍部隊,其影響力自然不小。況營長沒有上過中央軍校,一樣知道聲名遠播的張治中上將。聽到這一句話語,顯然超出了況營長的承受能力,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都可以塞進一個饅頭。


  楊安內心也震驚得無以複加,雖然薛參謀沒有說是南京的那位是誰,但他仍然隱約猜測到是蔣委員長。盡管有所猜測,但他仍然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忖道,如此高級別的將領與領袖鬧翻了,這是將帥失和呀,這仗還怎麽打,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薛老哥,你說是南京的哪位?”很快,況營長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仍然難以置信,旋即問道。


  “蔣!”


  薛參謀說出了一個字,這個字份量太重,讓況營長如遭雷擊,身形一顫,差點沒有倒下。


  “啊——!”況營長與楊安二人都驚得失聲叫了出來。盡管楊安似乎猜到了答案,但是聽到這個準確的答案,內心依然震驚不已。


  薛參謀聽到身後的聲音,驚得他猛然回首,便看到一個臉色煞白的小白臉牆角,不知道是被驚著了站不穩,還是先前就扶著這牆站立的。


  薛參謀一臉驚訝,驚訝裏微帶擔憂,但很快臉色變成了憤怒。看著這個身上沒有纏上一條紗布、沒有一個傷疤的小白臉,雙眉緊蹙,嗬斥道:“臭小子!偷聽老子說話!”


  “我,我沒有偷聽!”楊安神色窘迫,底氣明顯不足地回應。


  “沒有?”薛參謀咬著牙狠戾地反問。


  薛參謀左臉臉頰上有一道長長地傷痕橫貫眼角,早已結上血痂,猶如一條形狀怪異的蜈蚣。這時,加上他眼中的狠戾,麵目異常凶狠猙獰。


  薛參謀眯著的眼睛裏射出兩道厲芒,楊安微微一怔。


  這時,況營長也轉身過來,“咚”,拐杖狠狠地頓在地上,顯然也是一樣地惱怒眼前這個小子偷聽。


  突然,薛參謀上步一掌推向楊安胸口。


  “啊——!”楊安慘叫著跌坐在樓梯台階上。


  “住手!”


  即便是傷兵醫院,也會發生老兵欺負新兵、軍官喝斥士兵的事情。周樹聲操起手中的木拐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厲聲喊道。


  “你們一個中校一個少校,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麽本事,有種去多殺一個小鬼子!”


  “老子身上的傷就是打小鬼子留下的!”


  “你們這也算傷?”周樹聲把楊安扶了起來,擔心地解開楊安病號服胸前的扣子。


  看到楊安胸口一個圓形的醬紅色血痂,還有腰間、肩部的彈孔血痂,薛參謀、況營長一臉驚愕,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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