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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兄弟訣別

  這時,楊安這才知道這傷員名叫彭小七,想到他和彭班長一樣的姓氏,猜著他們是不是兄弟或是親戚,或是什麽宗親的關係,而且關係還不一般,否則剛才還好好的彭班長不會這麽失聲哭喊了起來。彭班長的慌亂,被楊安看在了眼裏。想到彭班長內心已經慌亂,心中尚存的清明突然讓楊安想到了什麽,於是喊道:“彭班長,趕快把他抬下去,還來得及救人!”


  這時,周圍的幾個戰士都圍了過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士兵蹲了下來,說道:“彭班長,來,把他抬到俺的背上。”


  彭班長已經失去應有的清明,惱怒地推開那個身材高大的士兵,似乎隻認得楊安,惡狠狠地喊道:“滾開!這是俺的兄弟,這是俺的小七兄弟,誰要你來,俺自己來!楊安!”


  彭班長用袖子擦拭了一把雙眼,拉起了彭小七的雙手,楊安和一旁的士兵很配合地把小七抬上了他的後背。楊安在一邊扶著後背上的彭小七,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地下犧牲士兵的身體和血跡,防止自己被絆倒和滑倒。


  彭班長沒有跑幾步,不知道是淚水迷住了雙眼,還是什麽原因,竟然被一個倒在地上士兵的雙腳絆了一下,向前竄了幾步,在楊安的攙扶下,才堪堪站穩。接下來,二人又向鎮口小跑而去。


  剛到鎮口,彭班長還是沒能在滿是彈殼的鎮口跑穩,踩在那彈殼上,腳下一滑,“啊”地一聲喊叫,背著彭小七向後倒去。完全是猝不及防,兩個人向後突然倒地,這力量也不是一個人能扶得住的。不知什麽原因,在那一瞬楊安還是意識到頭部的重要性,雙手托住了彭小七的頭部,避免了他的頭部直接觸地。彭小七後背著地,兩個人的重量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身上,倒地的巨大力量,讓原本受傷的他一陣巨痛,發出了一聲悶哼。這巨痛竟然讓他清醒,繼而是一聲慘叫,這慘叫讓楊安和彭班長二人頓時感覺毛骨悚然。


  即使是聽到了這聲慘叫,彭班長內心依然還是一片混沌,沒有真正地清明。他轉身左手撐地半起身,惱怒地朝著楊安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了楊安的肩上,楊安感到左肩傳來的巨痛,人也被打得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顯然彭班長在責怪楊安沒有扶住他們,讓他們跌倒。


  清醒的彭小七一把拉住了彭班長的手,用力地喊道:“狗子哥!狗子哥!”


  這熟悉的叫聲讓彭班長頓時清醒,他蹲在一旁,趕快一把摟起了彭小七。那兩聲叫喊似乎耗盡了彭小七全身的力量,他想睜開雙眼,卻感到眼皮沉重不堪,緩緩地又閉上了雙眼。


  看著懷中的彭小七又閉上雙眼,彭班長焦急大喊:“小七!小七!俺是彭狗子,你快醒醒!快醒醒!”


  這時,楊安知道了彭班長的真實名字竟然就叫彭狗子,也似乎明白為什麽上上下下那些人都叫他彭班長,而沒有叫喊他的名字。


  彭小七內心清明,隻是傷勢太重,加上過多地失血,讓他殘存的生機難以支撐他睜開雙眼。他的內心滿是不甘,再一次地想到了媽媽,他仿佛看到了媽媽向自己靠近,這讓他激動不已,內心一熱,雙眼溢出了淚水,他努力地睜開雙眼!親切地喊道:“媽媽!痛!”


  睜開雙眼的彭小七再次聽到了彭狗子急切地叫喊,看到了他臉上掛滿了淚水,雙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看到彭狗子的急切,這才他意識到自己生命已經走到了最後。


  彭小七雙眸閃過清明,旋即含淚一笑,親切地叫道:“狗子哥!狗子哥!俺的好哥哥!”


  彭小七接著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竭力地抬起右手,摸向胸前,抹了一把鮮血,無力地落到了體側。這時,他已沒有了力氣,苦笑道:“狗子哥,把俺的長命鎖取下來,給,給俺媽,如果可能的話。”


  彭狗子把彭小七的長命鎖取了下來,左手輕輕捏著沾滿鮮血的長命鎖,長命鎖已是暗淡無光,隻有那一環環鎖鏈在月色下映著銀光。他把長命鎖托在彭小七的麵前,讓他好好看上一看,自己的雙眼頃刻滿是晶瑩,淚水漱漱落下,“嘀噠、嘀噠”地落在彭小七的臉上。


  彭小七露出了安然的笑容,雙眸閃出耀眼的光芒。他抬起右手,用力撫摸著自己的狗子哥哥,撫摸著哥哥臉頰上的淚水,笑容是那麽甜美、是那麽幸福!


  彭狗子看到了小七兄弟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心中愈發難受,眼淚成串地滴落,不停地抽泣,他敏銳地感覺到小七兄弟右手的力量開始減弱,迅速放下手中的長命鎖,緊貼小七的手背,讓他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頰。忽然,彭狗子感覺到小七兄弟的右手變得沉重、變得僵硬。透過淚水,他看到了彭小七安祥地閉上了雙眼。彭狗子知道這小七兄弟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他嚎哭起來,緊緊地摟住彭小七的身體,左手用力抓住彭小七的手在臉上拚命地撫摸,他想通過這撫摸給小七兄弟更多的溫暖,維持他正在下降的體溫。他想通過這撫摸,安慰自己傷悲的心靈。


  看到彭班長緊抓著彭小七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頰,淚水和著彭小七的鮮血滴落,早已不是先前的晶瑩。


  楊安也是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過了一會,楊安清醒過來,聽著彭班長的哀號,不知道怎麽安慰才好。忽然,楊安想到了那次背著中士從戰場上下來,中士還是傷勢嚴重而去,自己在痛苦地嚎哭時,那司機田旺財說:“小兄弟,他已經走了,來,俺們把他送回去,也好讓他早點安生投胎!”


  這時,不遠處已經傳來擔架隊返回的腳步聲音。


  楊安小心地蹲在了彭班長的對麵,手輕輕地貼在了彭班長的右肩上,小聲關切地喊道:“彭班長!彭班長!”


  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喊道:“彭班長!小七大哥,小七大哥是好樣的,他已經走了,我們還是把他送回去、送到救護站,把他早點送回去,這樣也好讓他早點安生投胎!讓他再也沒有這打仗的危險!”


  聽到楊安的話語,彭班長停止了悲傷,放下彭小七的手,收起長命鎖,放在軍裝上衣衣袋裏,又取出來掛在了脖子上。他用衣袖擦拭著雙眼,卻不知淚水總是溢出,擦也擦不淨,隻好作罷。他慢慢起身,嘴裏念叨:“小七,狗子哥背你回去。”


  楊安會意地幫忙,彭班長利落地把彭小七背在背上。擔架隊返回的士兵看清了彭班長的身形,招呼道:“彭班長,來,把傷員放到擔架上。”


  彭狗子沒有理會他們,背著小七兄弟,徑直朝著救護站而去。那擔架隊的士兵看到了彭狗子臉上的悲傷與淚水,隻好搖頭而去。


  路上,彭狗子背著自己的小七兄弟,猶如一個靜穆的抬棺人,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前行。一旁,楊安小心地扶著彭小七的身體,猶如一個靜穆的扶棺人,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前行。楊安察覺到了彭狗子的沉重步伐,也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沉重與傷悲,自己的步伐也變得一樣沉重。


  月色如洗,讓這一份傷悲如月華般灑滿路途,二人悲傷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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