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七戰防炮(二)
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這門戰防炮或許早已被日軍炮兵觀察所盯上。戰防炮前進還沒有二十步,一個怪異的呼嘯聲音從天空中直奔戰防炮而來,一個步兵兄弟聽到炮彈呼嘯的聲音襲來,大聲急促地叫喊:“臥倒!臥倒!日軍炮擊!”
推炮的步兵兄弟們興致勃勃的叫喊聲戛然而止,迅速放下炮,就地臥倒,炮班的戰士們也跟著就地臥倒,跑在戰防炮前方五六十米遠的國軍戰士也都臥倒在地上。然而,戰防炮班中士瞄準手根本沒有臥倒,而是盯著戰防炮光學瞄準鏡,從後麵徑直衝向了戰防炮,準備彎腰伸手把瞄準鏡卸下來。看到這一幕,上士炮長焦急地大喊:“臥倒!臥倒!”
一枚炮彈落在了戰防炮的右側防盾後幾米處,一個步兵當場被炸得血肉橫飛,彈片擊毀了瞄準鏡,還有彈片擊打在防盾和炮架上“當、當”作響。上士炮長伏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彈片射進瞄準手的身體,瞄準手隨著爆炸衝擊波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地。
巨大的爆炸聲讓臥倒在地上的國軍一陣耳鳴,過了一小會沒有了炮彈爆炸的聲音、衝擊與震動,有的步兵戰士伏在地上,慢慢地抬起頭向四周看了看,確認沒有什麽,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個戰士站立起來,陸續有戰士抬起頭了觀察,接著又有人站立起來,上士炮長也站立起來,雙眼噙著淚水,傷心欲絕地喊著:“憨兒!憨兒!癡兒!……!”一邊步履踉蹌地向前走去,顯然是想看看和自己搭班子的副炮長、瞄準手。
這時,一個步兵上士大聲狂喊:“還有炮擊!臥倒!臥倒!”
站立起來的步兵兄弟紛紛臥倒,上士炮長還沉浸在失去戰友的悲痛中喊著:“憨兒!憨兒!癡兒!”步兵上士迅速上前,一把拉住上士炮長的右臂,奔向那個彈坑。
一陣更加響亮的呼嘯聲音從天空中傳來,因為上士班長大聲地警示,士兵們耳朵即使是巨大地耳鳴也依然能夠在警醒中、擔憂中若有若無地聽到怪異的呼嘯聲,有的士兵身體瑟瑟發抖,期望幸運再次降臨。顯然,先前那一發炮彈隻是日軍中口徑遠程火炮的試射,國軍士兵們並沒有那麽幸運地躲開了炮擊。這是一輪齊射,十多發炮彈同時落地爆炸,當場就有四名步兵被炸飛。又是一陣炮彈落地,一發炮彈掀翻了戰防炮。
過了好一陣子,彈坑裏的步兵上士和上士炮長緩緩地抬起來頭來,滿目茫然。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塵土,上士炮長從茫然中清醒過來,掃視著這一片被炮火轟擊過的地方,二十多個彈坑分布在這數十米的地方,推炮的步兵兄弟們沒有一個幸存者。
台風過後的幾天,每天晚上國軍都是全力進攻,戰線開始向前推進。天亮後,日軍的艦炮、飛機進行火力壓製,支援陸地上的日軍反撲,戰線再次後退。就是這樣,上海不少局部的戰場一直這樣持續著來回拉鋸爭奪。這天天亮後,日艦炮火一直在不停地支援著陸地上的日軍反攻,火炮射擊修正諸元已經經過實彈射擊校正精準。因此,第一發炮彈能夠這麽精準地射擊到戰防炮十米左右的距離。這麽密集的炮彈射擊,除了跳進彈坑的步兵上士、上士炮長隻是受傷外,那七個步兵戰士沒有人能夠幸免這次災厄。在遠處搬運炮彈箱的炮手、預備炮手、裝填手和幾名步兵看到炮擊的慘狀,暗暗地慶幸炮擊的中心區域略微前移到戰防炮前麵的位置,慶幸躲過了這場災厄。轉瞬間,想到這場戰爭還在持續,也許自己的幸運遲早會用盡,也會和他們一般犧牲,想到這裏,他們心中沒有了慶幸,隻有滿腔的仇恨,隻有慷慨赴死的決心!
上士炮長左肩後部插著一塊巴掌大小的彈片,踉蹌地走向那戰防炮瞄準手,瞄準手先行倒地,身體尚且完整,炮長半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戰友瞪著大大的雙眼,悲愴地喊道:“憨兒!憨兒!癡兒!癡兒呀!光瞄壞了,還可以用炮膛瞄準呀,還可以概略瞄準呀,你就是把這光瞄當作自己的命根子,哎!這下跟它一起玩蛋了!……。”
炮長哀嚎著,悲愴的氛圍和硝煙一樣彌漫開來。炮班的其他幾個兄弟走了過來,看到滿地的殘肢碎肉,也是悲從中來,潸然淚下。步兵上士知道,炮班平時訓練和打仗靠的就是配合,所以大家關係都是十分親密,知道說什麽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這場炮襲讓他班上的戰士已經犧牲一半,他又何嚐不難過,隻是他在上一次淞滬戰爭中經曆了太多的犧牲,內心更加堅硬。
在戰場上,犧牲總是難免的,悲傷亦是難免的。犧牲與悲傷,讓步兵上士的內心變得更加堅強,因為他知道,戰鬥還在繼續,自己將隨時準備迎著犧牲而去!
步兵上士突然發現翻在地上的那門戰防炮除了一個輪子受損外,其它好象並沒有受損。於是,他蹲了下來,說道:“上士,這些兄弟的血不會白流的。”說著,他用手輕撫那瞄準手的眼睛,讓他合上了雙眼,接著又說道:“戰防炮除了輪子壞了一隻,好象還能夠打。來,俺們把它翻過來,繼續打,打它個狗日的小鬼子!”
“對,打它個狗日的小鬼子!”
“對,打它個狗日的小鬼子!”
幸存的幾個人和前麵跑回來的十多個戰士跟著呐喊!
步兵上士和炮長因為受傷較重,還是被送到醫院救治,那門戰防炮也被拖了下來搶修。
看著那門戰防炮,楊安仍然忘不了在醫院時,那炮長、步兵上士講過那次戰鬥後,上士炮長滿臉悲戚,還在低聲地哭咽:“癡兒!癡兒!真是個憨兒!”
楊安回過神,看著戰防炮藥室左邊的瞄準鏡。就在剛才,楊安看到這門炮的瞄準手閉著左眼右眼貼著瞄準鏡,兩隻手一手轉動方向機、一手轉動高低機,炮口也隨之升起。楊安他知道這瞄準鏡是這火炮的眼睛,他竟生出一種衝動,向前靠近想去撫摸這具瞄準鏡。他的手離瞄準鏡還有一尺遠,右手就被一個炮手用力地打了一下,聽到一個戒備的聲音:“嗨!嗨!嗨!把你那豬手拿開!去一邊去!送飯的就老老實實地送飯,別搗亂!”
這話語一下子給楊安嗆了個大紅臉。司機走了過來,安慰楊安道:“小子,他們的炮金貴著,他們就這德性。這也沒有什麽,別往心裏去。”接著又衝那炮手說道:“他還是個學生,看一看又有什麽,他還要到前線轉運傷員。”
那幾個炮手隻是嘿嘿一笑,並沒有再說什麽,楊安倒是從尷尬中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