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任爾東南西北風
紅塵界天空本是青碧色。
被楚皇的光明煌映照，陳洛陽眼前天地，一時間變作金色。
但此刻，這金色被染上血汙。
濃重的血色浸染天空，從中流露出濃厚的邪氣。
不過，一道恢弘浩瀚的星河，將這血色的天空分作兩半，使得邪氣消散，不複那般驚心動魄。
相較於樂航、楊玄等人星河一般的劍光，這條星天長河更加宏大厚重。
星光不那麽絢爛閃耀，但是更加古老蒼涼。
遠遠望著它，就仿佛夜間凝望真正的星河霄漢一般。
陳洛陽抬頭看那天河，暗自歎息。
天河一脈現如今的掌舵者，在紅塵界有“劍仙”的美譽，不論修為實力還是年紀輩分，都隱隱有紅塵正道領袖的威勢。
可惜，眼下卻是想殺他陳洛陽的人。
另外一邊，那讓天河無法專美於前的滔滔血河，不用多說，自然便是如今血河一脈的當代執掌者，承繼血河老祖之位，有“血染蒼穹”之名。
在其手上，血河不斷發展壯大，與天河分庭抗禮，一正一邪，共同代表紅塵界劍道的最高成就。
如今紅塵界裏尚未平息的正魔大戰，便是以他們雙方為焦點展開。
此前這兩大巨頭都沒有降臨神州浩土。
但現在卻齊齊趕來，讓陳洛陽心中難免一沉。
這意味著即便他不飛升來紅塵界，眼前兩大巨頭，很可能也會在短時間內一起降臨紅塵之下，去神州浩土一行。
不過，拋出燕明空並非全無作用。
爭取到的這一點時間，彌足珍貴。
陳洛陽深吸一口氣。
他腦海中，那黑壺蛻變而來的白玉瓶中，暗金色的瓊漿，減少了一部分。
而心髒處的黑鏡，則微微震動，變得灼熱。
甚至讓他胸口，生出灼痛的感覺。
天河出現之後，並不多言，直接便是一道流星般的劍光落下，斬向陳洛陽。
速度之快，讓人完全反應不過來。
仿佛在劍光落下的一刻，便已經到了陳洛陽身上。
但有一道白色的劍氣，看似輕飄飄慢悠悠，速度卻不比“流星”稍慢，準確攔截那落下的“流星”。
“流星”沉重至極，所過之處，虛空仿佛都為之塌陷。
白色的北冥劍氣，如輕煙一般，被“流星”席卷攪散，變成一絲絲雲煙。
但這些雲煙散而不愧，微而不弱，反過來將那“流星”切割得支離破碎。
星光散落開來，化為漫天光雨，仍然籠罩陳洛陽。
可是那一絲絲白氣，這時化為一個個氣旋，旋渦轉動下，將那些散落的星光一一吞沒。
然後白氣與星光一同在半空裏潰滅，於陳洛陽頭頂形成一片凝而不散的光霧。
天河之中，傳出一聲輕歎：“北冥，你如今可以將‘第三’的名頭去掉了。”
北冥劍主竹瀶，成名於最近百年之內，遠較其他巨頭來的年輕。
他自出機杼，劍術別具一格，獨立於天河、血河之外。
是以昔年剛剛名震紅塵的時候，有“紅塵第三劍”的美譽，僅次於天河老劍仙與血河老祖，而淩駕於其他天河、血河劍客之上，被尊為北冥劍主。
不過正在他繼續向上攀登的時候，因愛妻亡故而封劍歸隱，三十餘年不履紅塵。
北冥劍氣，究竟能否抗衡天河、血河之劍，也成為之後幾十年裏紅塵的不解之謎。
年紀輕輕，劍驚紅塵。
但並不意味著往後歲月，也可以不斷進步向上。
這柄北冥劍更塵封入鞘再不現世。
固然有可能再次一鳴驚人，但同樣也有可能反而名劍蒙塵，越來越鈍。
雖然北冥劍主竹瀶仍然位列紅塵正道十大強者之列，但對於紅塵界裏新崛起的年輕一代來說，他漸漸成為讓人難有實感的傳說故事。
但今日再現，疑問謎題得到解答。
這柄北冥劍不僅未曾遲鈍，反而更勝往昔。
連勝小西天方丈和扶桑島主之後，白色的北冥劍氣，再戰高懸神州正道千年的天河之劍。
“第幾無所謂。”高瘦男子說話間，包圍他的潔白劍氣，昂然向上，洞穿天河！
老劍仙手下也沒任何停頓。
天河流轉，將洞穿自己的潔白劍氣折斷，同時道道星光不斷落下。
星光變化莫測，讓白色的劍氣一時間也難以全部攔截，仍有“流星”目標指向陳洛陽。
防護自身周全，和防護自身的同時還要護住旁人，難度顯然不同。
這種情況下，攔截一方注定吃虧。
不過，另外一邊的滔滔血河裏，傳出一聲輕笑，便有道道血光落下。
一邊將天河裏降下的“流星”擋住，一邊則朝陳洛陽卷去。
相較於淩厲肅殺的星光，這血光倒不欲取陳洛陽性命。
但是，同樣危險。
血光欲要將陳洛陽製服擒拿，然後帶走。
白色的劍氣流轉之間，又將血光截住。
雙方碰撞在一起，白氣驟然被染上一層血色，然後潰散，但血光也被連連擊碎，難以前進。
血河中傳出笑聲：“不錯，確實更勝當年。”
“你則不然。”高瘦男子言道。
血河中的聲音笑意更濃：“試試？”
一時間，紅塵裏最頂尖的三大劍道強者，混戰成一團。
其他幾位巨頭，並沒有袖手旁觀。
頂天立地的巨大神魔相，步步向前，憑神魔不滅身的強大防禦力，橫趟金光火海，衝向楚皇。
楚皇的光明煌，正重新修複方才被北冥劍氣斬破的宮城。
但紅塵古神教教主所凝立的神魔相，遙遙一拳，轟擊在宮城之上。
其拳力仿佛籠罩寰宇四方，從四麵八方一起籠罩宮城，而並非僅僅正麵的城門和宮牆。
如同整個天穹傾覆，寰宇顛倒破碎的宏大力量，一起壓在光明煌所化的城池之上，讓四麵城牆一起崩潰搖晃。
全靠城池中央，那恢弘莊嚴的宮殿上萬丈金光齊發，才勉強撐住這塌天之威。
神魔血，神武魔拳。
皇天！
紅塵古神教所傳承神武魔拳中，與“少昊”並列，最強的拳法。
在所有神武魔拳當中，都是僅次於至高三拳外的頂尖拳法之一，猶勝“後土”、“祝融”、“蓐收”、“相柳”等諸多招式。
陳洛陽遠遠望見，暗自點頭。
這一式“皇天”之下，便是紅塵界的天地一角，仿佛都在動蕩，隨時都會垮塌。
此地可不比紅塵下諸天地，天地界域山川萬物的穩固程度都要勝過太多。
換了紅塵下某一方天地，不用真的動手，僅僅隻是起手式含而不發的力量，那裏的天地就當真傾覆顛倒了。
方才竹瀶、普慧方丈等人下紅塵之後交手，都有意控製自身出手，看似身處神州浩土，實則卻內外模糊，如在天地之外。
也正因為他們有如此手段，才不受魔尊設下的藩籬所限。
而眼下在紅塵界裏交手，顧忌頓時就少了許多，力量爆發出來，駭人聽聞。
竹瀶同天河、血河二劍混戰。
扶桑島主得了閑。
不過自有他的老對頭蒼龍島主盯著。
烏黑的龍威祥雲，在這一刻籠罩扶桑古樹。
先前傷在北冥劍氣之下的扶桑古樹，此刻被烏黑龍雲籠罩，大日金烏難以高飛，唯有困守古樹之上。
隻是烏黑雲端站立的老嫗，雖然出手狠辣，但時刻分出幾分注意力關注另外一邊。
在那裏，一名老僧，靜靜站在雲端天穹之上。
這位小西天方丈的袈裟衣襟上裂開口子，隱隱滲出血色。
不過他並沒有理會自身傷勢，也沒有去找北冥劍主竹瀶報仇的意思。
對於一邊同扶桑島主交手，一邊還警惕他的蒼龍島主，普慧方丈同樣沒有關注，隻是目光注視下方的陳洛陽。
對這個多方爭執的焦點，普慧方丈看著他，略微皺眉。
陳洛陽抬頭，迎著老和尚的目光，微微一笑。
普慧方丈的眉頭，反而皺的更緊。
隻是，依然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讓楚皇、扶桑島主等人，心中焦躁。
小西天同陳洛陽之間的仇怨，絲毫不比天河、南楚來得差。
死在陳洛陽手裏的聖地傳人，恐怕還要數小西天最多，更搭上了至寶地藏輪。
眼下局麵，著實詭異。
不過無需普慧方丈有更多動作，另外一邊三大神劍的亂戰，平衡已經先一步被打破。
相較於北冥和血河都一心二用，天河反倒是一心一意，專心致誌的那個。
恢弘蒼茫的星河劍光，終於還是趁純白劍氣同血河較量之際，突破阻攔，斬向陳洛陽。
一突破桎梏，這“流星”頓時化作浩瀚的劍光長河，吞沒地上的陳洛陽。
頂天立地的神魔相，遮天蔽日的烏黑龍雲，這一刻同金光火海與扶桑古樹對抗。
眾人心中念頭不一，但這時都不約而同向陳洛陽望去。
因為這個來自紅塵下一方天地的年輕人，並沒有被那浩瀚星光摧毀。
反而是星光在潰散！
陳洛陽靜靜站在原地，雙手背負身後，神色波瀾不驚。
但有烏黑的光芒，在這一刻籠罩他全身上下。
恢弘浩瀚的星光，就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一樣四濺開來，而礁石始終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