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脈如滾珠
“真沒想到,當年的直腸子,也學會了見風使舵。”
老太君眯著眼,冷冷說道。
“禽擇良木而棲,人擇明主而事,老太君緣何冥頑不靈?”
譽王笑著開口。
“明主?”
老太君看了眼譽王武衡,冷笑道:“引狼入室,陰謀篡位,置乾國大統於不顧者也配稱明主?”
“自古成敗論英雄,憑什麽他武沐能稱皇,而本王屢立軍功卻被無視?就因為他是長子?”
武衡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
“譽王可知先皇為何明知你軍功累累卻仍舊立皇上為太子?”
“為何?”
武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執念。
是的,對武衡而言,這的確是困擾他多年的夙念。
作為皇族,他自然知道乾國過往裏也不是沒有廢長立幼的先例。
“譽王可記得當年關於景國圍困都城的那次策論?”
“當然記得。本王策論優等,力壓武沐。”
武衡驕傲道。
“譽王錯了。”老太君歎了口氣,“如今次這般引遼國與外邦聯軍入關,譽王依舊是為達目的不擇手
段。”
“當年遼國密信,隻要些許城池便可答應發兵夾攻景國大軍,本王善而用之,兵發景國圍而不攻,則我乾國之危自解。卻不知……何錯之有?”
譽王怒斥。
“且不論遼國是否會真個發兵攻景,單就譽王策論裏提及的虛與委蛇,割讓城池予遼國一事便不妥,更別提歲貢百萬……”
“難道要像武沐一般堅守拒敵,累的乾國覆滅?”
譽王打斷老太君的話。
這段曆史楚墨還是第一次聽。
隻言片語裏,多少明了一些當年冊立太子的秘辛。
“譽王錯了,譽王也沒錯。”
楚墨開口便讓老太君與武衡同時注目。
“兵者詭道。譽王足智多謀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僅僅從將領的角度而言,我認為不僅沒錯,甚至可以稱得上優秀。”
楚墨的話讓武衡眉頭微皺。
“但作為行王者之道的一國之君,且不說與遼國合謀是否與虎謀皮,真若像譽王策論裏所提,做出背信棄義,狡兔死走狗烹的舉動,遼國可會甘心?
怕乾國剛解了景國之危便陷入更大的遼、景聯軍危局……”
“事在人為。景國剛剛被遼國擺了一道,就算利益麵前能放下成見,我乾國大可輔以離間之計從中作梗,再疏通遼、景關節,你們又怎知遼、景定能合力攻武?”
譽王不忿。
他從未想過,父皇立武沐為太子,竟然隻是因為這篇策論?
“合縱連橫本是帝王必須功課,譽王說的也沒錯。”
楚墨從譽王的話裏倒是聽出了幾分與武沐截然不同的大氣感。
從楚墨的角度而言,兵行險著,非常時行非常事也不是不行。
“譽王忘了,明盛年間,乾國災禍橫行,本就勢弱,加之重文輕武,武人血勇之氣降至最低點。”
老太君開口,“老身記得,當年兵困衛城時,也有人提出與譽王類似的條陳,但先帝幾經思量後並未采納,譽王可知為何?”
“為何?”
這段曆史,怕是除了老太君與幾個老臣外,知曉的人並不多了。
“先帝欲借都城被圍激發武人血性,一舉扭轉文官強而武將勢弱的局麵,奠定我乾國江山萬年。”
可惜,天妒英才,先帝操勞過甚半途而薨,功虧一簣。”
老太君緬懷先帝,半晌才道:
“當年局勢看似危如壘卵,實則我乾國邊軍、禁軍尚有一戰之力。
而遼國,也絕不會坐視景國吞並乾國。
老太君說了許多,有些失神的朝譽王問道:“先帝當年評價皇上與譽王,說才幹、謀略,衡兒甚至比沐兒更長,但君王氣度,衡兒不及沐兒多矣。”
“氣度?哈哈哈哈……君臨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便是王者氣度!”
譽王怒極而笑,好半晌方才收聲:“隻可惜,他看不到了。”
“譽王何忍乾國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向死而生。”
武衡眼裏有熾熱的光芒,眼中跳躍著的火把倒影燃燒著,“道不同不相為謀。”
兩人都沒了談興,現場沉寂下來。
談崩了。
楚墨想了想問道:“譽王帶著這許多士卒攔路,卻不知意下何為?”
“求一封書信。”
武衡看向老太君。
“定遠軍,王猛?”
楚墨頃刻間明了譽王的如意算盤。
這是盯上侯府手頭上最強的戰力了。
“不錯。一封書信,本王恭送老太君離去。待本王繼承大典後,侯府提爵公府。”
“譽王要怎樣的書信?讓王猛聽命於譽王?”
老太君問道。
“王猛那人一根筋,本王到不指望他能倒戈相向。求書信,不過是讓定遠軍固守國門,莫要與榮親王坑壑一氣,亂我乾國根基。”
武衡這話倒是出乎老太君與楚墨預料。
“譽王心中到底還是有乾國的。”
老太君的第一個念頭。
“大局底定後再行打壓?”
老太君的第二個念頭。
事實上,武衡即便不提這樣的要求,老太君也不會讓王猛離開定遠關。
定遠關若失,遼軍長驅直入,再無被切斷後路的危險,則乾國離覆滅不遠了。
“老身答應譽王。”
“劉將軍,你給老太君擬好書信,本王與楚墨還有事要談。”
譽王朝一旁的楚墨開口:“借一步說話?”
“譽王不怕我宰了你?”
拍馬至一旁後,楚墨笑道。
“聽聞你到了宗師境?”
譽王狐疑的看著楚墨。
他從楚墨身上感受不到一點宗師氣息,哪怕是大師級的氣息都感受不到。
“返璞歸真懂不懂?也是,你這連大師級都未達到的人,不懂也正常。”
楚墨隨口應道。
“宗師又如何?還不是惶惶如喪家之犬。”
武衡嘲諷道。
“風物長宜放眼量,咱來日方長啊,且待日後,誰笑到最後。”
楚墨笑道。
“灌鋼工坊、水泥工坊的股權交出來,本王這次便放過你。”
“譽王別忘了,這些工坊都是我一手設計的,沒有我,這些工坊說垮就垮了。”
楚墨笑道。
除了被遼國聯軍破壞的製船工坊,灌鋼、水泥工坊無疑是會生金蛋的母雞,想要舉事,楚墨自然不想白白丟掉。
沒有工部那些匠人幫助的話,想要建成這樣的工坊,就算有係統輔助,想要自己獨立完成,也絕非易事。
武衡的話讓楚墨心中一動:工部人才濟濟,得找個機會將他們誆到島上去。
事實上,武衡原本隻關心灌鋼工坊,對什麽水泥工坊並不怎麽上心,可皇城內城用水泥壘砌的內牆,竟然讓十萬禁軍無力攻破的消息傳來,讓他第一次認識到水泥工坊的用途。
“股份換你的私兵。”
“什麽意思?”
“隨你出使景國的私兵。”
“你威脅我?”
“談不上威脅,不過是利益交換各取所需罷了。”
武衡從骨子裏看不起楚墨。
在他心中,楚墨不過是一個為了上位不惜入贅,吃軟飯的人。
又憑借著奇技淫巧博得武沐信任。
至於什麽八石的糧種,也被武衡歸結到小道之中。
他相信楚墨能弄的出來,他武衡集天下之力自然也能辦得到,甚至弄出十石、十六石的糧種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人在哪裏?”
楚墨能感受到武衡的輕蔑。
“簽了股權轉讓書契,七日後,自有船隻送至海島。”
“還請譽王資助馬車五十輛。”
既然是談判,楚墨索性要了眼下最緊要的物資。
“可以。”
“譽王可聽聞過天道教?”
條件談妥後,楚墨問道。
“天道教豈能私下議論?”
武衡謹慎的看了看左右,“眼下你我都無力對抗,議之無益。
楚墨,本王雖瞧不上你,但在這件事上,等你實力強大了,本王解決內憂後,可再議。楚墨看了武衡。
他從來沒有把古人包括武衡當傻子。
論起權謀,這些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次接觸下來,楚墨發現武衡絕不是甘心做傀儡的人。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譽王若是登基,還請善待三皇子與永寧公主。”
“本王不是冷血之人。”
“但願譽王記得今日所言。”
“不送。”
“相公,譽王與你聊了什麽?怎麽會答應給車架於我們?”
“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楚家堡的工坊今後就與咱無關了。”
“紙”
趙飛燕是知道這三大工坊對楚墨而言的重要性。
這是他改變這個時代匠人地位的試金石。
效果出奇的好。
“無妨,譽王要就給他好了,回到島上,咱們再建他十座八座的,譽王若是不識像,咱就和他打價格戰,搞傾銷,弄死他。”
馬車裏,楚墨輕輕擁著趙飛燕,笑著安慰道。
“也不知道睿兒與小慕雪還認得我這個爹不?”
官道蜿蜒,楚墨給枕在自己腿上的趙飛燕蓋上毯子,輕聲說道。
“多半是不認識的。”
趙飛燕輕笑道。
快周歲了,楚墨一共和他們待的時間不超過3個月,認的才怪。
“想來快能走路了吧。”
想到這,楚墨恨不能插翅飛回去。
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公子,前麵有流民擋路。”
周虎在馬車外說道。
“流民?”
“是的,北方遷徙過來的。衛城被圍,都往嶺南路去,結果被拒之城外。”
行至流民聚集地前,周虎簡單將了解的情況匯報了下。
“怕不得有好幾萬人。”
楚墨看著黑壓壓的,橫七豎八躺在官道上的流民,心情沉重了起來。
正是夏糧收獲秋糧新種之時,本該在地裏忙活,享受收獲喜悅的時候,這些人卻被迫背井離鄉,流浪至
“官爺,夫人,給點吃的吧。”
楚墨與趙飛燕剛一出現,就有無數流民圍了上來。
麵黃肌瘦,衣不蔽體。
更有那孩童,襤褸的衣裳下,隻有層皮包裹著肋骨的感覺。
‘敝…”
趙飛燕還是第一次見這等慘狀,忍不住想要為這些人求些糧食。
“娘子稍安勿躁。”
看到這許多人後,楚墨有了想法。
既然要爭霸天下,人口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而這些流民,打開了楚墨的思路。
“車上乃是定遠伯府老太君。老人家身子骨弱,還請大家莫要衝撞了才好。”
“老太君對大家的遭遇感同身受,特令侯府千金與我前來派發賑濟口糧。”
聽到賑濟,有了吃的,那些病恢恢躺在的地上的人,瞬間激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