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滿城黑甲
王庭金甲禁軍直接來到帥帳,耶律仲齊看著手上名為請,實為押送的旨意後,有了一絲迷茫。
定遠關竟然生生扛了三個月。
他們哪來的糧食?
耶律仲齊實在想不通。
“將軍,還請先交出將印……”
金甲禁軍領頭的人抱拳說道,眼裏有著奚落。
耶律仲齊看了他一眼,探手入懷,將那雕刻著豹頭的兵符拿了出來,毫無留戀的丟給金甲禁軍領頭之人,大踏步走出營地。
“將軍!”
耶律仲齊的嫡係手下、親衛,全都圍了上來。
目光灼灼。
耶律仲齊知道,隻要一聲令下,這千人規模的金甲禁軍,都將瞬間死於非命。
可他不能那麽做。
他的身體裏流淌著耶律王族的血液,不能做此毀壞根基之事。
尤其此番伐武失敗,對遼國而言,雖說談不上傷筋動骨,但疊加楚墨在後方的肆意燒殺劫掠,沒個兩三年,遼國休想再次征伐。
“退下吧。”
耶律仲齊擺了擺手。
“將軍!”
副將跪地,緊接著烏壓壓跪了滿地。
那一雙雙仇恨的雙眼,讓金甲禁軍領頭之人心裏發毛,色厲內荏的喊道“幹什麽?想反嗎?有本事砍了我!”
“跎羅,你也就這點本事了。”耶律仲齊看透一切的雙眼從跎羅身上收回,“收兵吧,定遠關攻不破就無從談起伐武。”
“耶律仲齊,你已經不是伐武主帥了,沒資格做出收兵的決定。”
跎羅怒喝道。
耶律仲齊的目光讓他有種被剝光了放在陽光底下暴曬的羞惱。“此事本座自會向王交代,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沒有人注意到帳篷腳上趴著的螞蟻。
入夜的博海。
星輝寂寥,霧氣蒸騰。
除了海浪聲,還是海浪聲。
踏上歸程的楚墨抓著船舷的手有著微微顫抖。
近鄉情怯。
出門時寒風刺骨,霜華滿地;歸程時熱風流淌,赤地千裏。
楚墨身上的氣勢都變了。
變得凝練,變得深沉。
不怒而威。
七個多月的時間,對有些人而言不過流年一角,但對楚墨而言,卻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真正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公子…”
滿臉通紅的徐懷走了過來,關心的喊道。
到了海上,楚墨許剩下的兩千三百名將士開懷暢飲,又是留自己在寂寂夜風中獨守清醒。
“我在朝堂上曾經念過一首詩,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
楚墨自嘲一笑,“就因為我這樣的心思,拖累三百弟兄丟了性命。”
“公子,人心是會變的。”
徐懷不知如何安慰。
那三百弟兄便是在一個遺民聚居地,被偽裝的遺民趁著夜色擊殺。
即便楚墨第一次下了屠殺令,也挽不回那失去的三百條鮮活的生命。
“是啊,人心是會變的。奴才做得久了,就真的忘了如何站起來。”
楚墨歎息道。
也就是在那一刻,楚墨身上的氣息變了,變得凝重,變得深沉,甚至有一些陰暗。
但在徐懷等人看來,公子變得更霸氣,有了梟雄之姿。
破浪聲裏,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徐懷說道。
這個決定楚墨並不意外。
他已去信皇上,說明了這兩千多人的來由,並給了他們重新選擇的機會。
既然願意跟著自己,想必皇上不會駁自己這個小小的要求。
不論是叫鏢局也好,安保也罷,總之,楚墨準備以公司的形式,將這兩千多人安置下去。連同他們的家人。
“甚好。”
楚墨沒說什麽苟富貴勿相忘之類的。
都是過命的交情,水裏來火裏去,不需那些場麵話。
船艙裏傳來鬼哭狼嚎的歌聲,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般兔崽子……”徐懷笑罵道。
“無妨,讓大家發泄發泄,總比繃著一根弦好。”
“主要是……太難聽了……”
說到難聽,徐懷忍不住看了眼楚墨,眼底有著抑製不住的笑意。
“想笑就笑,憋什麽壞呢。”
楚墨笑道。
這首《緣分一道橋》是他在鯤山山脈時物料唱的曲,沒想到將士們竟然頗為喜歡。
“我那未過門的媳婦唱曲,一等一的好聽。”
楚墨試圖挽回自己五音不全的形象。
“公子唱曲,也是一等一……難聽……”
徐懷眼看楚墨已經走出情緒的陰霾,笑著接道“那公子早點歇息,我去盯著那群混小子。“規。。”
楚墨笑罵道。
真好。
楚墨很欣慰。
自己獲得了這幫有著血性,有著赤子之心的兄弟。
星辰殿0
辰妃居住的宮殿所在。
難得有了興致的武沐,正在辰妃的引導下提槍上馬。
“陛下,陛下…
五公公竟然就那麽闖了進來。
武沐那個氣啊……
透過紗帳怒聲道“好你個五德子,敢壞朕興致!”
“皇上,五公公素來穩妥,如此急切,怕是有什麽大事。”
媚眼如絲的辰妃輕聲說道。
“有什麽屁快放……朕明日再找你算賬。”
眼前佳人不堪征伐的模樣,實在令武沐無法分心旁顧。
恨不得從此君王不早朝。
“陛下,影衛那邊送來定遠關八百裏加急奏報……”
武沐這下是真的大吃一驚,渾身一哆嗦,繳槍了。
定遠關戰事吃緊,八百裏加急,莫非是雄關被破?
武沐胡亂裹了衣裳,跳下錦榻。
“拿來。”
五公公膝行而前,將手裏的竹筒遞給武沐。
火漆完好。
“皇上,草民率領飛雁關參與軍將,先入景國,再入遼國,大小征戰百餘場,斬敵數不勝數,焚毀敵國後勤物資數量之巨無法估算……
遼國主帥耶律仲齊抗旨不歸,誤判局勢,已失信於遼國王庭……退兵……”
“遼國退兵了?”
武沐失聲。
仔細再看了一遍,的的確確是退兵二字。
繼續往下看。
“……此三千飛雁軍戰死七百,餘兩千三,多有傷病在身。
草民懇請皇上念在他們拳拳報國之心,準予解甲歸田……
一應安置費與獎賞,草民願從三大工坊分潤裏支出……
皇上看到這封信件時,草民當已踏上歸途……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懇請皇上不要對外公布草民在此事中的些許功績。
那些定遠關上奮勇搏殺的邊軍、西寧府抵死抗爭的楊家軍、飛雁關主將周守仁將軍的誓死不從……還有那些草民不知道姓名的士卒、軍將們,他們,才是最該受到功勳的英雄……”
楚墨敬拜!
“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武沐忍不住仰頭大笑。
“陛下何事如此開懷?”
辰妃披著錦衣爬下錦榻笑道。
“遼國退兵了。”武沐滿臉喜色,“你們猜為何退兵?”
“當是陛下天威令遼國王庭震怖,這才退兵。”
五公公額頭觸地,滿是誠懇的說道。
“五德子,你這馬屁拍的好……哈哈哈……”武沐笑得開懷,“去,給朕端壺好酒來,朕要與愛妃暢飲一壺。”
“諾!”
當定遠關正式文書通過八百裏加急,沿途宣傳時,整個京都沸騰了。遼國退兵,定遠關無恙,這是開戰幾個月來最好的消息。
武淮便是在這一天風塵仆仆的趕回京都。
家門都沒回便去了定遠伯府。
“世子回來了?”
大腹便便的趙飛燕在秋菊攙扶下來到廳堂。
顧輕歌跟在身後。
“快快坐下。”
武淮也是幾個月沒回京都,乍一見,趙飛燕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孕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壞哥哥!”
趙飛燕到底害羞了。
“哦,給你…”
武淮摸出楚墨的家書。
“相公要回來了!”
趙飛燕哭了。
又笑又哭。
“怎麽還哭了呢……楚墨那小子立下不世功勳,該高興才是。”
武淮自己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自從接到楚墨托人傳訊後,他便快馬加鞭的趕往遼東,帶著大批的銀錢,去幫楚墨善後。
是的,武淮趕到洛河府周邊接納那些遷徙的西寧人。
三過家門而未入。
回歸榮親王府後,素日裏紙醉金迷的父王竟然難得的誇讚他,說他長大了,曉事了,當得起榮親王府之責了。
這不是武淮最開心的,最讓他開懷的是,父王竟然將領地內的常平倉開放,賑濟流連失所的災民。
而在這個過程裏,昔日那容光煥發,豪氣幹雲的榮親王,回來了。
武淮猶記得臨行前,夾道相送的西寧災民,那跪滿道旁,虔誠的祝福……
“怎麽一個個都哭成淚人了?”
去請老太君的秋菊,撫著老人家走了進來,忍不住笑道。
她的眼眶裏,也是喊著淚水。
一路上,秋菊已是將信件大致內容複述了一遍。
“奶奶……”
趙飛燕看到老太君後,好不容易收歇的哭聲,再次放大。
“好了好了,念兒這不是平安歸來了嗎……可別哭了,擔心傷著腹中幼兒。”
“老太君,您快請坐。”
顧輕歌抽泣著,吃力的將錦凳搬了過來。
“輕歌也別老太君老太君的叫了。都是一家人,喊奶奶。”
老太君撫著顧輕歌的手,憐惜的說道。
如果說最初同意顧輕歌進門隻是出於照顧楚墨之情,這幾個月觀察、相處下來,老太君對顧輕歌太滿意真個當成了自家人。
“是啊,早該喊奶奶了。相公回來,姐姐做主,讓他第一件事就是和妹妹完婚。”
“奶……奶奶……”
顧輕歌拚命壓抑的淚水終於肆虐而出。
一句奶奶,久違的家人的感覺湧上心頭。
哭的梨花帶雨。
“你說你們,好好一件喜事,被你們整的這麽傷感。”
武淮抹了把淚水說道。
“世子說的沒錯,都別哭了……看一個個都成大花貓了。”
“哪有……”
趙飛燕破涕為笑。
自打懷孕後,那些胭脂、美白霜什麽的,她都幾乎沒用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被淚水弄花了妝容。
“皇上駕到!”
五公公拉長的聲線傳來。
“皇上來了?怎麽也不見人通傳一聲。”
老太君起身。
武沐爽朗的笑聲傳來,緊接著出現在廳堂內,“老太君可莫要怪府裏下人,是朕等不及,直接闖了進
“快別忙著行禮了。”
武沐製止老太君與趙飛燕的大禮。
“皇上可是來說相公的消息?”
“你們已經知道了?是了,武淮這小子也在,多半帶了消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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