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她該要付出多大的勇氣
1
那一天，蔣言確實是因為家裏來了重要的客人所以不得不留下作陪，但是他惦記著周周這邊，心裏也隱隱感覺到周周對於某些深奧問題的看法與常人有些不同。
然後蔣言看到了邵佩那條由別人代筆的說說--這熟悉的風格一看就出自周周之手。字裏行間，蔣言能感覺到背後那人一種莫名的恐慌感。
所以他吃了飯就對客人道了歉，然後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
果然。
那個平時生龍活虎得仿佛能上前線的家夥，眼睛紅紅，呆呆地坐在兩個正脆弱哭泣的男同學身邊，一臉迷茫。
蔣言理解周周和邵佩的關係並沒有熟到能為之落淚，所以才沒有哭。
但是他知道周周此刻有多鬱悶難過。
而且那感覺好像並不是單純的難過，還有一種對於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些事的恐慌。
2
周周矯情地得到了一個擁抱後，忽然就心安了不少，擦幹淨眼淚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蔣言拉著她在鄭航徐健健身邊的位子上坐下，倒了杯熱水塞到她手裏，也沒有說什麽，轉頭和兩個男生聊了兩句。
明天就正式開學了，所以大家也沒有久留，和邵媽媽告辭之後就各回各家了。
周周沒有回去，因為蔣言把她帶到了電影院。
蔣言在手機上看了看，買了最近的一場電影，在半個小時後。
然後他二話沒說，讓周周乖乖在休閑區等著，他去附近買了兩杯奶茶過來，塞了杯給周周，熱乎乎的。
珍珠奶茶，加紅豆，大杯，多糖。
周周習慣了大冬天也喝去冰奶茶，但是別人給她買的她也不挑，乖乖戳開了口，慢悠悠喝著，心滿意足。
蔣言安靜地看著蔫蔫的周周，他們這一桌在嘈雜的電影院顯得格格不入。
周周也沒注意到這些，隻是回過神來才疑惑蔣言怎麽忽然想來看電影了。不過無所謂，幹啥都行，她現在剛好也不想一個人待著。
3
“周周，你喜歡小動物嗎?”
蔣言猝不及防地開口，給周周嚇了一跳。她下意識點點頭:“喜歡毛茸茸的，小貓小狗那種小動物。”
“家裏養過沒?”
周周一愣，垂眸搖了搖頭:“我有記憶以來，沒有養過。”
蔣言在心裏點點頭，嘴上還是問:“為什麽?”
周周笑了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蔣言的眼睛:“因為我接受不了養了很久有感情的寵物因為意外或者病痛離我而去。”
所以人就更舍不得了，對吧。蔣言在心裏默默道。
大概了解了周周的心理，蔣言明白了，也記住了。他知道周周是那種如果可能失去，寧願從未擁有的人。
所以這樣子的一個人，認真努力地去喜歡、去追求另一個人的時候她該要付出多大的勇氣啊。
蔣言覺得自己很榮幸。
4
而也正因為周周這個奇怪的毛病，在很多年以後的婚姻生活裏，她也一直不太樂意要孩子。
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自己的餘生都活在擔心裏。
擔心孩子會不會生病、會不會受傷，擔心孩子的學習成績，擔心他在學校會不會被人欺負，擔心他的職業和未來，擔心他能否找到合適的人共度一生，擔心孩子的孩子
那樣的日子，她想想都覺得可怕。
但是已為人妻，周周也知道這是自己逃脫不了的應盡的義務，更何況公公婆婆甚至爸爸媽媽等所有的親戚都在明裏暗裏地暗示周周--都結婚這麽多年了，可以要個孩子了。
周周快要被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而那時唯一支持她的人，竟然隻有一個蔣言。
蔣言自己去和兩邊家長說的，說不是周周的問題，是他自己暫時還不想要孩子，讓他們別再找自己老婆說這事兒了。
周周問他為什麽不說實話--因為蔣言知道是自己不想要孩子，但是他從來沒有問過她，沒有逼過她，現在還幫自己撒謊
那時候蔣言沒有說太多，所以周周一直以為他隻是單純地寵老婆，還覺得自己可真幸運。
直到後來周周才知道，原來蔣言一直都知道她為什麽不想要孩子。
隻是他沒有告訴過周周，也沒有讓她自責——畢竟因為害怕就逃避做一個母親，是挺膽小也挺自私的行為。
更何況蔣言確實覺得，如果因為孩子而要讓周周犧牲那麽多、承擔那麽多風險、甚至有那麽大心理壓力的話，那不值得。
雖然沒有孩子會有些遺憾，但是他更在乎的是周周。至於父母那邊，他會說服的。
孩子不要就不要了吧，他們夫妻倆的小日子過得照樣很好。
5
蔣言選的電影是一部搞笑溫情片。周周本來就不挑，看什麽電影都開心，而且淚點又低，所以不出意外地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裏哭成了淚人。
幸好這次蔣言早有準備，一整包抽紙就給遞了過去。
蔣言偏頭看著周周無聲無息地落淚，眼淚啪嗒啪嗒地流個不停--這家夥哭起來就是這麽地安靜，所以不注意看還真可能注意不到。
一場結束的時候，周周儲存的眼淚和心口鬱結的那口氣也發泄得差不多了，心情好起來。
她明白蔣言為什麽要帶她來看電影了。
正因為明白，所以心裏才更歡喜。
6
蔣言，放心吧，我會好起來，繼續虔誠地相信我所相信的事情，投入地喜歡我所喜歡的東西。
我也會繼續喜歡你。
因為我知道，有很多很多人在祝福著，我們能在一起。
7
蔣言送周周去車站，兩個人漫步在午後的街道上，沒啥溫度的太陽不耀眼也不明亮。
鑽牛角尖的那股子勁兒過去了，周周也重新開心起來--用許哲的話說這人就是一天天的窮開心——蔣言見狀也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到家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蔣言抬頭看著站在門邊的周周，決定目送她這輛車離開。
周周乖乖點頭，朝蔣言揮了揮手，附贈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車子剛好要發動了，蔣言在人來人往的車站裏看著那輛暗紅色的中巴車逐漸向前，隨意一瞥瞥到中間一個坐著的男生正在看他，那目光似乎是在打量。
蔣言記得這張小白臉--那不是c中高一那個新來的校草學弟麽，怎麽竟然是和周周順路的?
蔣言微微皺眉，想起周周這人神奇的第一印象以及更神奇的旺盛桃花運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8
周周付了車錢，轉頭就看到張錦明笑眯眯地朝她揮手。
周周驚喜地呀了一聲，艱難地擠過人海奔他而去。
張錦明立馬站起來，示意周周坐。周周那能答應嗎，當然是爾康手拒絕了:“不用不用，你自己坐吧。”
當然，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所以最終還是周周坐下了。
張錦明雙手扶在周周的椅背和她前麵那個人的椅背上，低頭和周周說話，這形成了一個親密包圍的姿勢，讓人感覺有安全感的同時又有些安全領域被侵犯的慌張。
張錦明問周周怎麽來縣城了，有什麽事情嗎，周周就簡單告訴了他吊唁的事情。
乖乖的小學弟立馬道歉，周周連忙說沒事，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張錦明今天是來買一些東西的，順便見了見老同學吃個飯，這會兒才回家，剛好就碰上了周周。
“對了，我剛才看到好像有個學長送你來的車站?”張錦明貌似不經意地提起那個男生--那個他已經注意了很久的、在周周心裏地位明顯不一般的人。
周周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滿臉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哦，那是我同班同學呀~”也是未來男朋友!雖然目標還沒達成，但是周周自信這都是遲早的事兒!
張錦明握著椅背的手微微用力。什麽同學能讓你笑得這麽歡?
當然，他是個聰明人，確定了信息之後也沒有繼續追問--否則敏銳的周周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勁。
他暫時還不想讓她發覺。
9
回家之後，晚飯時周周就說了今天的事情，周爸周媽都唏噓——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麽說沒就沒了呢，這該死的病痛真是折磨人。
周周安靜地看著爸媽已經不再年輕的容顏，感覺自己鼻子又酸了。
她真的、真的無法想象，將來有一天，身邊這些她很在意很在意的人，親人、朋友、愛人，終有一天都會離她而去。
那該是多麽痛苦的事啊。
仿佛是感覺到老姐心情不好，一向話癆的周末小姑娘今天也沒有再嗶嗶，跟隻鵪鶉一樣乖得不得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周末從此再沒有提過一句想養狗的事情。
10
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終於姍姍來遲。
開學不久就是情人節，周周吃到了占白銀分的黃金送她的巧克力，還有呂翔送給江紫的巧克力，還有許哲送給黎春的巧克力真是悲慘，單身狗周周竟然覺得狗糧也很好吃怎麽辦？！
蔣言見周周這幾天吃狗糧牌巧克力吃得都要撐了，就沒再買，轉而買了些小蛋糕之類的零食一袋，塞到了周周抽屜裏。
而在那之前，他竟然率先發現了自己抽屜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塞的一條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