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美麗本無錯

  1

  “你哪位?”


  張錦明麵色冰冷地立在周周麵前，替她擋住了所有的不懷好意。


  剛才在場上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周周的異樣--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另一麵，脆弱而憤怒，冰冷而無助。他不知道周周和那個男人有什麽聯係，但他知道周周很排斥這個男人的靠近。


  所以在他伸手的時候，他就沒忍住直接跑下場來了。


  好在基友在關鍵時刻很給力，沒有阻止他，反手就招呼替補上場繼續比賽了--雖然這樣不合規矩，但他知道張錦明一向不are規矩這種東西。


  熊春眯著眼打量了張錦明一番，毫不猶豫地下了決斷--這就是個弟弟。至少是個比周周小的弟弟。


  這麽想著，他就沒怎麽放在眼裏了，語氣也不自覺輕蔑:“我是周周的朋友，小弟弟，你又是哪位?”


  張錦明臉色更黑了。弟弟?弟弟你個頭啊弟弟！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發火，卻感覺自己衣角被身後的人拽了拽。周周站起身來，看似孱弱的身子此時卻站如鬆立如鍾。


  周周讓令琪琪去找他姐姐，等到小孩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才轉頭直視著熊春，雙眸如炬，卻沒有一絲溫度。


  周周嘴角扯了扯，扯出一個輕蔑的笑容:“朋友?你還真是不見外啊熊春?您配當我的朋友嗎?”


  2

  熊春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認真打量起周周的表情--小姑娘好像變了不少啊。他做出一副有些受傷的表情:“原來周周沒有把我當朋友啊?真是遺憾，我還在回想我們以前那些‘愉快’的回憶呢~”


  周周胃部湧上來一股衝動，想把麵前這個惡心的家夥吐到九霄雲外去。愉快?他這是在提醒我別忘了過去那件事情？

  臉色越來越白的周周手不自覺地在顫抖，她想不顧一切地扇熊春一巴掌——替以前那個懦弱委屈的自己扇他一巴掌，但是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抽幹了似的。


  然後下一秒，一股溫暖的熱度貼上自己的手——張錦明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裏，他的手溫暖幹燥，非常熱乎。


  周周轉頭朝他看去，張錦明低頭朝她笑了笑，然後朝那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男人輕蔑道:“你這種人配當誰的朋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猥瑣樣？”


  熊春臉色終於變了，他陰陽怪氣的:“呦，原來是找了個小男朋友啊?我說周周，你男朋友知不知道咱倆以前”


  “知道什麽?”周周沒有鬆開手，朝熊春露出一個笑，“我說熊春，你不會還以為我還會像小時候一樣傻乎乎被你騙被你欺負吧?你問他知不知道，我還想問你呢——小紅小燕熊俊他們知不知道你是個喜歡猥褻幼女的變態?你爸媽你親戚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兒子是一個會對小女孩動手動腳的渣滓?”


  熊春眼中黑沉沉的——他以前用來對付周周的那一招，現在已經不好使了。小姑娘長大了，身材好得不得了，腦子卻也變好了，變得不好騙了

  而就在周周說出“猥褻幼女”四個字的時候，攥著她手的張錦明就忽然加大了力氣。


  周周沒敢看他的表情，沒敢想他會怎麽看自己，隻是用惡狠狠的、兩敗俱傷的惡毒語氣質問熊春，帶著斬斷過去黑暗的決心。


  3

  那是在五年級的冬天，周周去小紅家住了兩天，認識了她的鄰居朋友——也就是熊俊小燕他們，自然也包括比他們都要大了幾歲的熊春。


  一開始大家都相處得很好，大哥哥形象的熊春對周周也很好很寵，直到

  直到在沒有人看到的角落，他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服裏。而那一天，周周穿的是再正常不過的t恤罷了。


  那時候還小的周周雖然還不太懂熊春的行為，但是還是下意識覺得這樣的行為讓她不舒服，於是她就掙脫開了。


  那些惡心的記憶沒有消失，周周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也正因如此，在這之後的漫長歲月裏，她一直不能原諒自己:為什麽你當初就沒有反抗的勇氣呢?

  但是當著小紅熊俊他們的麵，她也沒辦法說出熊春摸了她的胸這樣的話。場麵會難得很難看很尷尬是一說，另一說，萬一他們都不信自己的話

  所以最終周周還是沒有說出來。


  但是她這樣反而讓熊春以為是變本加厲的信號，所以更加猖狂了。周周從此不敢再與他獨處，隻是不經意間看到他看向自己的那種油膩膩、不懷好意的曖昧眼神成了她好長時間揮之不去的噩夢。


  周周甚至都以為自己之後胸部一直沒怎麽發育就是因為小時候的心理陰影，影響了它的生長但是，噩夢總有被打破的一天。


  那次以後周周還碰到過熊春幾次——畢竟都在一個鄉鎮，地方就這麽大，她都盡力讓自己無視這個變態，後來去了縣城上初中，她才終於慢慢走了出來。


  所以之前她有些排斥與男生的肢體接觸，並不是生來就如此的。


  4

  那天，熊春是灰溜溜地離開的，臨走之前好像說了幾句場麵話，例如“哥哥那時候也是鬼迷心竅，周周你可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啊”之類的話，想必是見周周有股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氣勢，認慫了。


  被令琪琪找回來的令瑩瑩也趕過來問她出什麽事了，周周沒說什麽，隻是說碰到了一個傻逼心情很差，可能要先回家了。


  張錦明立馬表示我送你。周周一愣，倒也沒拒絕。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回周家的路上。張錦明在後麵。


  他望著周周纖瘦的背影，攥緊了拳頭——生來對一切事物都天然冷漠的張同學，第一次有了想狠狠痛扁一個人的衝動。


  他不是很清楚那個男人以前到底對周周做了什麽事情，但想必是很不舒服的回憶--就這樣，他竟然還膽敢說什麽“愉快的回憶”?臉呢？


  “小明，你在想什麽呢?”快到家的時候，周周忽然出聲，打了他個猝不及防。


  張錦明抿了抿唇，實話實說:“想揍人。”


  周周回頭看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揍誰?那個變態嗎？”


  張錦明不明白她怎麽還能笑得出來:“你不想揍他嗎?”


  周周保持微笑，搖了搖頭:“不是不想，是沒有用。那種人，不會因為挨了幾拳就改變自己陰暗的癖好的，所以揍他沒有用。”


  張錦明沉默。


  我知道沒有用，可我沒法不憤怒。


  即使沒有用，他也想揍所有欺負過周周的人。


  5

  周周明明個子比人家矮，眼神卻總是睥睨的，無端給人一種俯視感。她抱著臂:“張錦明，我今天好看吧?”


  張錦明嘴巴下意識回答:“好看啊。”心裏卻是在想--她這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她叫我的名字可真好聽啊


  周周眼神清明:“是啊，我今天很好看，這讓那個男人看我的眼神裏都是裸的垂涎可是這並不是我的錯。女孩子穿什麽都沒有錯，因為美麗本無錯，是那些想破壞美麗的人的錯。這個道理，我花了好幾年才想明白。”


  周周在旁邊的花壇邊上坐下，聲音低低的。“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甚至穿著男孩子氣的t恤，並不好看。可是即使這樣，罪惡還是找上了我。以前我還小，傻乎乎的不知道保護自己，被傷害了也不知道反擊，所以後來我明白自己當初遭受了什麽的時候很痛苦。我在想啊，為什麽你當初不敢反抗呢?為什麽過了那麽久你還是會受心理陰影的困擾呢?”周周的表情很茫然，讓人很心疼。


  張錦明下意識蹲了下來，蹲在周周麵前抬頭看著她，近距離地看著她滿臉痛苦與糾結。


  好在痛苦還是有的，糾結卻慢慢消失了。“後來我長大了，以為我已經走出那個噩夢了，卻在剛才，再次看見那張惡心的臉的時候，又再次退縮了。我很害怕。”周周定定地看著張錦明的眼睛，那眼神令人心碎。


  “我很害怕，害怕當初的事情重現，害怕沒有一個人可以救我，害怕我再也走不出那段不堪的過去了。好在”她頓了頓，忍不住微笑起來，神色無比溫柔，“好在這次，還有你、還有琪琪陪著我，你們及時把我從漩渦裏拉了出來，讓我明白——我已經長大了，沒有人可以再操縱我，也沒有人可以再傷害我了。”


  張錦明幾乎要溺死在周周的溫柔眼神裏，他沒忍住伸出手，握住了周周依舊冰冷的手。她沒有掙脫，仿佛是貪戀塵世的溫暖。


  周周臉上的陰霾終於全部消失，她仿佛是在和過去那個執拗的不肯放過自己的周周和解了，笑容釋然:“從今以後，那個噩夢再也嚇不到我啦。”因為就在剛才，她鼓足了自己目前的人生裏所有的勇氣，打破了它。


  張錦明捏了捏周周柔軟纖細的手指，語氣溫柔:“是啊，恭喜你呀周周。你能一直這麽堅強，很棒哦。”真的很棒，敢於直麵黑暗的回憶，敢於直麵懦弱的自己，並且戰勝它們。


  周周低頭看著蹲在自己麵前像一隻大狗狗的張錦明，想笑又想哭。是呀，她很棒的哦!

  以前那個周周，看在你已經成長為如今這個勇敢的自己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吧。呐，抱抱呀。


  月色溫柔，灑在男孩與女孩的身上，拉下了長長的兩道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