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貧窮使我清醒

  1

  軍訓最後一天。


  一大清早的教官們就坐大巴來了學校，一個個的換了軍裝人模狗樣的--今天是檢驗這幾天軍訓成果的日子，要評比的!2班沒有辜負教官這幾天的栽培，沒有辜負大可樂奉獻的藿香正氣水的耗費，在會操比賽中一舉拿了一等獎。


  至此，周周同學生平第一次軍訓，圓滿結束。


  2

  這天，一個平常的下午，大可樂忽然拿著朵大紅綢做成的花進了教室，樂滋滋地把花遞給蔣言，說是他初升高的那個暑假報名的“陽光之星”拿了縣特等獎，獎品和證書送到咱們學校來了。大可樂隻拿來了紅花圖個喜慶。


  全班同學——尤其是傲天組眾人都震驚了!

  江香瞪大了原本並不大的雙眼:“什麽之星?陽光之星？！”


  餘思點頭:“是的你沒有聽錯，就是陽光之星!太陽光的那個陽光！”


  黎春驚訝地長大了嘴巴:“確定是蔣言不是別人？”


  周周拍桌而起:“有沒有搞錯!就蔣言這一臉高冷裝！”那個“逼”字還沒有說出口，周周就接受到了來自蔣言的死亡凝視，頓時非常明智地閉了嘴。


  樊正他們三個男生也是一副“蔣言你巴結大佬的能力真令人佩服”的表情。


  蔣言完全不為所動，並且還表示了對獎品的嫌棄。“我更願意要一等獎的獎品，現金1000人民幣。”


  “什麽?竟然有1000？!”周周再次驚呼，那震驚的語氣和肉疼的表情就仿佛自己剛丟了一千塊錢。


  後來學校發了一本劣質筆記本，內頁的首尾滿滿的都是這次陽光之星獲獎選手的照片，其中就有我們那時還很青澀的蔣爺。


  3

  最近，周周同學和她初中最好的閨蜜——也就是張璿和平解散了。


  其實兩個人性格本身就不太合適，之前也爆發過很多次矛盾和爭吵，都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每次都是周周先服軟，但是這次她不想再勉強自己了。


  因為她徹底認識到，她和張璿骨子裏對於一些事物的看法是不一樣的，勉強自己改變觀點去迎合對方的話，肯定不能走到最後。


  而且，她已經找到合適的新朋友啦--那就是傲天組的組員們。


  其實後來長大了的周周回憶起這件事情，看得很清楚明白。小女生嘛，本來每天待在一起就不可能一點矛盾都沒有的，這很正常。關鍵問題在乎，那時候還年輕稚嫩的自己並沒有掌握正確處理問題的方法--張璿也是。


  所以一點點小矛盾積累起來，最終還是導致了兩個人橋歸橋路歸路的結局。


  即使後來張璿道歉兩個人和解，她問周周她們可不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從頭來過，就像以前一樣還是一起吃飯一起互相陪伴。而周周考慮了一會兒，還是回了個“抱歉”。


  她並沒有賭氣，隻是釋然了。性格不合的兩個人非要黏在一起，這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這種維持普通朋友的關係，反而才是對彼此最好的。


  而從後麵的故事來看，周周如今的這個決定無疑是非常正確的。因為她體驗到了完全不同的友情，她也才發現原來友情是可以有這麽多種方式的。


  4

  溫羨是2班班長，個子很高，人很瘦——是真的非常痩，有一次自詡“腰精”的周周發現這貨的腰很細的時候不服地要和他battle一下，結果剛靠近他就深感威脅，臨陣脫逃了。


  剛開學沒幾天，大可樂讓溫羨收班費，說要好好裝扮一下這個殘破的教室。班裏四十個同學，一共交了800班費，這個事情的負責人是宣傳委員——蔣言。


  是的，蔣言。


  據說這人從小藝術天賦極好，學了8年的國畫，連任10年的宣傳委員，因此被大可樂委以重任。


  周五放學的時候，蔣言點了幾個家在城區的同學留校幫忙布置，周周本來歸心似箭的就想走，卻在剛拿起書包的時候就被蔣言輕飄飄地叫住了。


  “周周，你不是說自己藝術細胞賊多嗎，怎麽可以不留下來大展身手?”


  周周難以置信地瞪著蔣言:“蔣言!你不是有這麽多幫手了嗎，也不差我一個吧！”可惡，這家夥絕對是伺機報複啊報複!就因為自己剛才不要臉地自吹了一波他就暗戳戳地記下了?真是小心眼！

  蔣言老神在在:“人才可不嫌多~”


  周周眼神亂瞟:“可、可是我回家的車”


  蔣言一邊搬剪紙材料一邊打斷她:“據我所知，回你家的末班車是五點半，現在才三點，不急~”


  周周:“”嚶嚶嚶！


  5

  於是，可憐的周周就作為廉價勞動力被留下來幫忙了。


  她左看右看，隨便挑了個最簡單的剪紙消磨時間，小聲嗶嗶絮絮叨叨。旁邊的蔣言隱約能從她的口型辨認出來——她在罵他。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並沒有計較周周的大逆不道，隻是隨手把越來越多的彩色卡紙推給了周周。


  周周:“”媽的！

  不過蔣言時不時瞥一眼一邊找同學聊天一邊幹活的周周，眼裏流露出一絲驚訝。原因在於--這家夥的手工非常好，剪紙的時候完美無缺地沿著標記，一絲偏差也沒有，技術比某些手抖得猶如帕金森患者的人高一百倍!

  看來這家夥吹自己天生有藝術細胞不是在吹牛哦?仿佛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蔣言不經意間把一張簡筆卡通畫和一支鉛筆推過去讓周周照著畫些花花草草。


  周周沒想那麽多，還以為蔣言這貨又在暗戳戳給自己找麻煩，於是隻是一邊嘀咕著罵娘一邊不情不願地拿起筆。


  蔣言淡定道:“我聽得見。”


  周周:“”幹!

  6

  一邊幹活一邊注意著周周那邊的動靜，蔣言驚訝地發現，這家夥的繪畫水平確實很高，雖然沒有什麽技術加工，但是作品栩栩如生的很有靈氣。簡單的小花小草，她寥寥幾筆就能畫得非常生動可愛。


  他裝作不經意間問道:“畫得不錯啊以前學過畫畫？”


  周周瞅他一眼，撇撇嘴:“家裏窮，我爸媽供我上學就很不容易了，哪兒來的錢讓我學這些東西啊~以前的美術老師音樂老師也說我在藝術領域很有天賦，我自己也挺感興趣的，但是沒辦法啊~也是可惜了，就這麽荒廢著，真是埋沒了我的才華，害~”


  她語氣輕鬆，絲毫沒有怨懟父母的意思，也沒有因為家庭經濟情況而自卑，坦蕩大方，並不羞於和蔣言說起自己家裏的情況。


  但是蔣言看在眼裏聽在心裏，忽然湧上一絲複雜的情緒。


  像周周這樣，明明很有藝術天賦，是一塊不可多得的璞玉，隻要給她機會細細打磨，來日一定能有所建樹的人，卻因為經濟情況而硬生生埋沒一身才華他覺得很可惜。但可惜歸可惜，這是周周自己的家事，他並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他不會說“你有這麽好的天賦怎麽可以浪費，這簡直是暴殄天物，你爸媽哪怕是借錢也應該供你學”這種話，因為不是當事人，就不可能真正理解當事人的想法。他明白這個道理。


  7

  周周看著一臉淡然的蔣言，有一點感激也有一點好奇。感激的是他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給她留下了一點保護自己自尊的餘地，好奇的是他為什麽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實話，她也並非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情。畢竟自己有天賦也有興趣的事情，卻因為家庭情況而隻能逼自己硬生生放棄——再懂事的孩子也會有點難過吧?

  周周從小就腦子聰明成績好，也非常聽話懂事很少讓父母操心--和她那個嬌氣淘氣鬼鬼妹妹周末就不像親姐妹，這一點也讓周爸周媽非常奇怪，要不是姐妹倆的臉和周爸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他們還真要懷疑是不是孩子抱錯了!

  所以周周她很少和爸媽說自己想要的喜歡的東西，就算真的很想要了也是會自己先想辦法搞到，實在沒辦法才會求助爸媽。而周爸周媽也是疼女兒的，隻要周周提，她們幾乎都是滿足她的。但是為人父母，並不能總是察覺到自己女兒想要什麽。


  孝順如周周，從小就知道自己家窮，而學畫畫學音樂是需要不少錢的，她知道如果自己和爸媽提的話他們咬咬牙可能是會答應她的，但是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放棄了——換句話說，她從來沒有抱過希望，從來沒有嚐試過走這條路。


  有時候，窮人家的孩子真是懂事得令人心疼啊。


  周周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因為窮而自覺低人一等。她能非常坦然地告訴同學自己家的情況，每次班裏助學金報名也是毫不猶豫地去爭取，因為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事情，她的爸爸媽媽更沒有做錯什麽--他們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地務農務工，辛辛苦苦養家，養大她和妹妹（還把她們倆養得健康快樂三觀端正），他們真的已經很棒了。


  她愛他們。


  她也永遠不會羞於提起自己平凡但是偉大的父母。


  8

  曾經有人說過，周周是她見過的人裏，對於貧窮這件事情的態度，最光風霽月的人。


  周周不知道這算不算誇獎，但是她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