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第809章 不化之心
林樂霜接下來的話，表達了眾人的心聲：「謝七郎，這可玩笑不得，你能確定么？」
謝旭有些猶豫，「看起來很像，但是……」
他也知道他說的話，會讓信眾們激昂起來。
但事實擺在眼前，他說與不說，都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總有人會說出來的。
為了討好林樂霜，他決定宣之於己口。
出於這點隱秘的心思，謝七郎再一次引燃了火藥。
清遠方丈的一雙眼睛像是能噴出火來，緊盯著站在火堆前的謝七郎。
謝七郎。
自個一心想要扶持登上皇位的謝七郎，今天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行，都在朝他的心中捅刀子。
若是別的事情，倒也罷了，畢竟謝七郎並不認識他。
然而，這一刻，清遠方丈的內心不由得有些恨起了謝七郎。
慧空和尚扶著他，嘴巴張的老大，驚慌地說：「方丈，這……」
舍利子一向被奉為聖物。
寶塔寺能夠重新挽回聲譽，靠的就是玄慈方丈火化後生成的舍利子。
傳聞高僧圓寂幻化而成的舍利子具有靈性，可以治療百病，消災免難。信眾們更是相信這是得道高僧生前所學佛法的精華所在，佛力無邊。
這也是寶塔寺的舍利塔能夠招來無數信眾的原因。
只有高僧能有舍利子。
一個妖孽，怎麼可能燒出舍利子來呢？
林樂霜，你實在是太狠了。
清遠方丈眼神中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直直射向了林樂霜。
信徒們很快就會想明白。
若是靜安師太都能燒出舍利子，那麼說明舍利子無用，或者……
或者舍利塔中供奉的舍利子都是假的。
清遠方丈習慣性地伸手去拽手腕上的念珠串，然而，拽了個空。
念珠串已經被他扯斷了。
他的心也緊跟著一空。
當初，他借玄慈方丈的命和肉身擺脫了寶塔寺的困境，難道，這一切都被人發現了不成？
慧空和尚完全憑著本能去看清遠方丈的臉色。
清遠方丈是他能夠在寶塔寺狐假虎威的依仗。
無論怎麼樣，他必須保住清遠方丈的名聲。
雖然在心裡，慧空和尚早已經對清遠方丈產生了許多的懷疑，但是，這個時候，整個寶塔寺都要和清遠方丈共進退。
不然，寶塔寺就再也無法維持長安第一大寺的名聲了。
慧空和尚賴以生存的大廈就會坍塌，到那個時候，他又該怎麼辦呢？
「這怎麼可能，只怕也有一些妖孽的骨頭燒不化的，這可不能和舍利子相比。」
慧空和尚挺身而出，反駁謝旭的話。
謝旭並不惱怒，也不覺得難看，背著手，淡淡地道：「慧空和尚所言極是，所以我也心中存疑……不過，僅從外形上來說，實在是很像。」
此言說的謹慎的很，慧空和尚也不可能指著謝七郎的鼻子說他造謠，褻瀆高僧留下來的舍利子。
林山聞言也立即湊過來看，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還真是說不清楚，你們有沒有見過舍利子的，過來瞧瞧。」
功曹椽史的臉上晦暗難明，他終於知道了，淮陽王妃給他們安排的是哪一齣戲了。
「賊曹大人，不如我兩一起前去看看，」功曹椽史對賊曹椽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林樂霜似笑非笑地看了功曹椽史一眼。
賊曹椽史立即點頭應下，「京兆尹大人一直頭疼舍利子之案，當初剩下的那些舍利子，我們都看過，辨認一番也好。」
兩位京兆尹府的大人都前去查看了，信徒們自然也不能落下。
他們憤怒地說，一定是謝七郎看錯了。
然而，等到信徒們過來圍觀時，個個又都不說話了。
實在是太像了。
玄慈方丈的舍利子作為鎮寺之寶，供奉在寶塔寺中，幾乎每個信徒都曾經去瞻仰過不止一次。
更有許多的信徒獻上財物，只求能夠在當值和尚的看管下，摸一摸舍利子，為自己為家人祈福。
知道舍利子丟失后，信徒們十分憤怒，通過各種方式表示希望京兆尹能迅速破案，找回舍利子。
更有甚者，聽說舍利子在民間流傳，有人買賣，他們自發籌款，想贖回舍利子。
他們對舍利子並不陌生。
眼前，在尚未燃燒完畢的火堆中，的確躺著大大小小晶瑩剔透的圓石頭，顏色有白色，還有粉色。
這可不就是舍利子嗎？
難道說，這個世上並不是只有高僧圓寂之後才會有舍利子？
一陣難堪的靜默。
每個人的內心出現了難以面對的念頭。
「這是什麼？」林先驚叫。
眾人順著林先的手指看去，火堆之中竟然有一顆無法燒毀的心，黑乎乎的躺在那一堆舍利子之中，安然無恙。
傳聞高僧大德圓寂之後，不僅留下舍利，還出現空中瀰漫異香、肉身長期不腐、火化后心舌不壞、骨頭上顯示佛像咒語等種種稀瑞之相。
所以後人才會肯定地說，高僧已經是修成了佛，去了西方極樂世界。
高僧們的死讓死亡撼人心魄。
信眾們不再覺得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為今生修善，來生必有福報。
修行足夠，還能成佛。
因此佛家一直宣揚，舍利子，只有得道高僧圓寂火化后才會出現。
然而眼下，這是什麼？
這完全顛覆了眾信徒的認知。
信徒們這一天過得極其的不易，先是生命時時刻刻都在被威脅，后又淪落到了信仰被完全顛覆的困境之中。
他們就像是迷途的羔羊，迷茫地看著正在燃燒的火苗，以及在火焰之中更加晶瑩剔透的舍利子，還有那顆燒不化的心。
靜安師太做了那麼多的壞事，沒有人會有膽量說，靜安師太只怕是一位得道高僧。
既然如此，這些東西就不是舍利子。
那麼玄慈方丈燒化之後殘留下來的舍利子也不是舍利子。
那麼……
清遠方丈還可信嗎？
許多事情一旦懷疑，就會越想越多。
即便原本沒有什麼，也會想出來許多，更何況……
清遠方丈和寶塔寺近來發生的許多事，信徒們總有各種理由為他解釋，到了現在，他們找不到理由了。
但，信徒們也不敢再往深里想。
他們為了信佛付出了很多，有人甚至將全家的財產都捐獻給了寺廟，只為了換得來生有個好福報，不用再過今生這樣的日子。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