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第604章 鳳求凰
男女大防在大興朝並不怎麼講究。
陽春三月初三的汜水節,家家都在灞河邊上圍上帷帳,宴飲取樂。
按照習俗,這一天要在灞河邊上洗去一年的病氣,男男女女們在一起,在河提上暢遊。
諸如此類的節日還有不少。
許多人家的宴飲,男女並不避諱。
而且,林家是新貴,應當更沒有這個講究才是。
雲大儒的這個要求倒也不是太出格。
然而,林簡的眉毛擰在了一處,內心非常的不舒服。
蒙氏不知為何,覺得這位雲大儒竟然隱隱有鳳求凰之意。
這興許是老婆子多想了,那有到別人家做客,肖想女主人的。
蒙氏穩了穩心神,笑著說:「那是自然,兒媳正在那邊為女客們解釋技法,尚未過來,老婆子也是聽到了雲大儒的長嘯,甚合樂理,心突突有所得,不由得便走了過來,接著又聽到了人生三淚的高論,心嚮往之,不免急切了些。」
蒙氏是雲南蒙氏的嫡女,見多識廣,當然知道雲大儒的哭聲並不是真正的哭,而是一種宣洩感情的手法,類似於大儒們的嘯聲。
大儒們經常在月下的山巔,用長嘯來表達內心的感受,引起他人的共鳴,這是一種難以學到的技藝。
吹的好的,能讓整個山上眾音齊鳴,宛如數部樂器在合奏,森林山谷都在迴響。
只有世家傳承,或者大儒們的親密弟子才能夠學到這門技法。
曾經有人說,談經論道若是都不成,也還可以用長嘯交友。
自古文人相輕,魏晉的名士又大都疏狂,講究一個率性而為,能坐在一起講經論道,也要看合不合性子。
若是看不順眼,即便是一個非常有學問的大人物來拜訪,也可能對坐一天,任由別人口水都說幹了,賣弄完所有的學問,也不搭理一句。
但是,若是來人長嘯技藝出眾,長嘯一番,卻是有很大可能被人接納。
會長嘯者知己遍天下。
自魏晉之後,名士們少了,會長嘯的人也少了。
雲大儒這一番嘯聲干雲,將內心的情緒發泄的淋漓盡致,在大興也算是難得。
蒙氏這般一說,讓雲大儒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林老夫人過獎了。」
原來林老夫人也不是個俗女子。
林樂霜笑著說:「雲大儒不知道,我大舅也愛長嘯,方才聽到雲大儒的嘯聲,只怕大舅的嗓子也痒痒的了。」
王豐撫著鬍鬚,無奈地搖搖頭,「你這個小鬼頭,怎麼又將你舅舅扯進來?」
聽了雲大儒的嘯聲,的確也是嗓子里痒痒,但礙於身份,還是忍住沒有應和一二。
雲大儒聽了躍躍欲試,立即說:「林大娘子此言當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尚請王公賜教。」
王豐笑嘻嘻地應了,仰頭張口也來了一段,這一段長嘯,又與之前雲大儒的嘯聲不同,畢竟兩人心境有差。
雲大儒是感懷到人生的三大不如意:
國事管不著。知音尋不著。合心意的佳人竟然伴著莽夫眠。
而王豐身為王家家主,身負王家一族的興衰,心智更加的堅定,長嘯聲中,頓現出力挽狂瀾之勢。
不管這天下多亂,我王家依舊要成為第一世家。
知音尋不著不要緊,只要王家人明白我身為家主的重任即可。
天下何處無芳草,我尋覓到了合適的妻子,生活美滿幸福。
這一番嘯聲,讓元明暗暗點頭,王家能夠成為世家第一大族,和它每代家主的心性分不開。
不論外界如何變幻,王家的家主始終都能憑藉內心的堅韌,家族的齊心合力,做出最合乎形勢的選擇。
雲大儒聽了,輕笑了一聲,大家族的宗主和他這個狂生當然是不一樣的。
嘯聲不能算是不好,只是他們不是一路人罷了。
這兩人的嘯聲,又引來了幾人的長嘯的唱和,但是比起這兩人的珠玉在前,就有些乏善可陳。
王夫人聽見王豐長嘯,也帶著女兒王琳過來,給王豐鼓勁。
夫妻二人之間的恩愛敬重,立即讓旁人看個明白。
一向疏狂的雲大儒的臉上升起了嚮往之情。
這正被林樂霜看個正著。
這位雲大儒,前世就是個狂生,元旭登基后,雲大儒穿著孝服,在宮門前為死去的元成大哭了三日。
當著眾人的面,說元旭的即位不合禮法。
元成本是嫡子,按理就應當成為皇帝,然而卻被元平奪去了皇位,成太妃和元平的行為即便是上天都看不下去,因此元平登基沒有兩年,就發狂御駕親征,死在白沙坡,這是上天對竊位者的懲罰。元成死後,即便沒有兒子,也輪不到這個竊位者的後代登基。
若是元旭不知道天命所在,不知進退,非要堅持做皇帝,只怕不久之後,又會重蹈他父親的老路,福元不久。
這些話,讓元旭氣的幾天都睡不好覺。
畢竟天下初定,眾人都在看著呢。
若是殺了雲大儒,只怕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可若是不殺雲大儒,日後如何降服那些讀書人?
最終,元旭忍不下去,下旨說雲大儒此舉非為天下蒼生,也不是為了元家的江山,而是為了出名,要滅他的全家。
然而,雲大儒的全家只有他一人。
他早已將家中的僮奴、姬妾散盡,連余財都沒有。
大哭三日所進飲食,都是路人捐贈。
早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雲大儒死時,只對著來哭的朋友們說了一句,「我這一生,唯一遺憾的便是,沒有尋得佳婦。」
便引頸就戮。
林樂霜看向雲大儒的眼神便有些熱切起來,若是母親和父親和離,這個人也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王氏並不知道,女兒這麼片刻功夫已經為她打算到了如此地步,她轉過屏風,出來見人,心中也是充滿了期待。
為了消減病中寂寞,王氏雖然在病榻上不能起身,但在心裡默了許多梅花圖。
這墨梅圖的技法,就是躺在病榻上,腦海里默出來的。
這些梅圖掛了出來,王氏也希望能夠和懂畫之人切磋一二,若是能得高人指點,在畫技上再進一步就更好了。
她已經對林簡完全失望,情懷總是需要有所寄託。
雲大儒的一雙眼睛已經灼灼地盯著這位端莊之中帶著清純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