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見過嘚瑟的禮王嗎?
吉水城中,一片死寂。
??士兵沒精打采的靠坐一團,有人捂著肚子,有人手中攥著水瓢,每隔一會就舀上一瓢水咕咚咕咚地揚脖喝下,以此充饑。
??“王爺,這些士兵已經連著十日每日隻吃一餐了。”張先生正說著話,他的肚子也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尉遲軒的目光一點一點從士兵的身上看過去,最終落在一些百姓身上。
??“百姓現在可有吃食?”
??“大多也是一日一餐,實在吃不上飯的,我們按照王爺的吩咐,該接濟的都接濟了。”
??尉遲軒點了點頭,轉身向議事廳走去,過堂風將他的略顯空蕩錦袍鼓動起來,顯露出他異常消瘦的身形。
??“城中糧食還能維持幾日?”尉遲軒問道。
??“每日一餐,清湯寡水,也就三五日吧。”張先生苦著一張臉回道,“這樣下去,即便劉章晨不來攻城,城中之人也要生生餓死。”
??“王爺,您武功高,要不然您走吧,這些事您都別管了,放下一切去做一個隱士高人。”張先生搖了搖頭,似是看淡了一切,“天道不公,容不下忠義之人。”
??尉遲軒沉默了一會,用手摸了摸身上的荷包:“正因為天道不公,才要有人匡扶正義,本王從不自認是忠義之士,但也知道沒有先行遁逃的道理。”
??他抬起眸子,清寡的目光中皆是堅定:“傳本王的令,明日辰時開南門半個時辰,如有想走的百姓皆可出城。”
??“王爺您這是……”
??“讓他們去尋活路,沒必要困在這城裏。”
??尉遲軒起身,負手立於窗邊,深秋之景蕭瑟,階上梧桐,枝上殘花,無一處不盡顯秋涼。
??尉遲軒從不是悲春憫秋之人,而今日心中卻有化不開的愁緒。
??他不免有些奇怪,四季輪轉頻繁,為何此前他從無此感?
??忽然自己就給自己解了惑。
??從前有人陪著,即便滿目蕭條荒涼之景,也能品出豁達疏闊之美。
??現在他隻身一人,前途未卜,所見之物都能咂摸出幾分孤寂苦澀,隻因為少了一人在身邊,少了那個處處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韓墨兒。
??一朝識得桃花麵,自此阡陌多暖春。
??。。。。。。
??夜深人靜之時,餓了一天的士兵早早睡下,寄希望在夢中能吃一口飽飯。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乍起,似有重物淩空襲來!
??“警戒警戒!”
??士兵的呼喊聲由遠及近一波波傳來,尉遲軒驀地睜眼,冷寒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惺忪的睡意。
??他翻身而起,迅速推門而出,與邊穿衣服邊往出跑的張先生相遇。
??“怎麽回事?”尉遲軒向匆匆來報的守衛問道。
??“王爺,有人在東麵懸崖上往咱們城下擲物!”
??“東麵懸崖?”尉遲軒與張先生對視一眼,眸中皆有疑惑,“擲得是什麽?”
??“不知,我們沒敢上前查看。”
??“沒炸?沒燃?”張先生問道。
??“沒有。”守衛搖頭。
??邊問邊行,此時幾人已經行至吉水城東牆城下。
??吉水城因東西兩側一山一水,皆為天塹,所以隻有南北兩個城門。
??此時高高的東城城牆外麵已經堆了幾十個看似像麻布包一樣的東西,每個大似臉盆。
??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包袱從斷崖上擲下來,砰砰的重物墜地之聲不絕於耳。
??尉遲軒看了一眼張先生,張先生會意,令人拾上來一個包袱。
??尉遲軒抽出腰中軟劍,淩空一挑就將包袱劈開。
??“稻米!”
??“米,是稻米!”
??“糧食!竟是糧食!”
??……
??歡呼聲從四麵八方炸開,帶著遮掩不住的歡欣鼓舞。
??尉遲軒看著四散開來的白花花的稻米鮮少地露出怔愣的表情,包中之物為何?他料想了多種情況,但怎麽也沒想到是他們最急需的糧草!
??他抬頭望向黑森森的崖壁之上,那裏與夜幕相接,漆黑一片,隻有夜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一浪一浪的傳了下來,鋪天蓋地。
??包袱一個個被打開,裝得都是金貴的糧食!
??“王爺,難道是充容公子給我們送的?”張先生前思後想了一番,覺得此舉隻能是充容坤所為。
??他看看地上不斷擲來的麻布包,又看看懸崖上長著的竹林,忽地兩手一扣,驚呼“妙,實在是妙啊!”
??“這充容公子不愧是您弟弟,亦然絕頂聰明!竟然想到用懸崖上的竹子做巨弓發力,將糧草彈射到我們城中,真是好辦法!好辦法!真是解了我們燃眉之急了!”
??尉遲軒臉上終於有了淺淺笑意,剛想點頭應是,卻見一個侍衛拿著一個已經拆開的紅布包袱小跑而來。
??“王爺,這個包袱與那些不同,我們剛剛拆開看了,其中有一封書信和其他物件。”
??張先生湊上前去,看了一眼物件:“這些都是什麽啊?”
??幾個油紙包,幾個錦布小包,還有一封信。
??張先生扒拉扒拉,從中將那封信抽了出來。
??信遞到了尉遲軒手中,後者淡漠地拆了信。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自尉遲軒將目光放到信上第一眼之後,他的狀態就明顯的發生了變化。
??禮王的手也會顫抖嗎?
??禮王也會緊張到屏息凝神嗎?
??禮王也會看個信就將自己看得眼睛發紅嗎?
??禮王至於一封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快一刻鍾了嗎?
??“王爺.……充容公子在信上.……寫了什麽?”張先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不怪他問得小心翼翼,實在不知什麽事能讓禮王如此失態。
??“把包袱拿過來!”尉遲軒終於從信中抬起頭來,他並未理會張先生的話,疾步來到侍衛身邊,伸手將包袱拽了過來。
??“王爺到底怎麽了?”張先生看到尉遲軒用手將包袱中的東西輕輕摸了一遍,十分珍重的樣子。
??“糧草不是充容坤送的。”尉遲軒將包袱抱在懷中,矜貴高冷的形象全無。
??“啊?那是誰送的?”張先生有些吃驚。
??“墨兒,”尉遲軒的手臂又緊了緊,他抬眼去看森茫的崖上,眼中帶著萬千繾綣,“是我的王妃。”
??整整一個時辰,投擲下來三千多個麻布包,士兵將其破開重整,足足堆了六個倉廩。
??這些糧食,如果省吃儉用可夠全城兵士食用半月。
??尉遲軒抱著包袱在城牆上整整站了半宿,直到晨光乍現,發覺那處崖壁真的高聳入雲見不到人,才失望地慢慢地走回住所。
??張先生看著尉遲軒懷中包袱一臉八卦,卻隻能暫且忍著,撿正經的話問道:“王妃這是成功逃離了都城了?”
??“嗯。”尉遲軒將包袱中的小包一個個拿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
??張先生脖子抻得老長就想看看都是些什麽東西:“王妃現在身在何處?又是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糧食?”
??“她現在帶著我的所有屬下隱匿在南都,糧食是從各處高價收的,墨兒早就料到了皇兄可能會與我為敵,所以早早就做了部署。”
??“不愧是禮王妃!真真的女中英傑!心機智謀令人自歎弗如,在下佩服!這回王妃真是救我們於水火了!王爺,王妃在信中還說了什麽?可有什麽計劃?”
??尉遲軒肉眼可見的心情大好,他又將信拿出來細細讀了一遍,才在張先生十分期待的目光中將韓墨兒已在敵營糧草上做了手腳的事情說了一遍。
??張先生聽後興奮異常:“如此這樣我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嗯,”尉遲軒點頭,“不過我們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以及一個突圍之法。”
??尉遲軒又看了一次信,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信收了起來:“王妃已經和我們定了聯絡的方法,以後她在外掌控信息,我們在內尋找機會突圍。”
??張先生點了點頭,心中一陣輕鬆:“那明日辰時,我們還開門放百姓出城嗎?”
??“放。”尉遲軒翻起眼皮,眸中有了幾分詭譎,“我們要讓劉章晨覺得我們已經糧草斷絕,無以為繼了,我們需要有人出城將這話帶出去。”
??“是,我這就去安排。”張先生應諾後,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那幾個小包上,“那個.……王爺,王妃都給你送了什麽了?”
??尉遲軒聽到此言,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挑挑眉,麵上竟然有些嘚瑟。
??“也沒什麽。”口中說著沒什麽,語氣卻是顯派的,他纖長的手指輕輕解開了一個油紙包,十幾個黃橙橙的榛果點心滾了出來。
??“點心啊!王妃親手做的?”張先生驚訝道,“王妃做吃食的手藝可不一般,這點心是王爺所愛?”
??“算是吧。”尉遲軒現在就是妥妥的一隻大尾巴狼。
??四個油紙包全都打開了,無一例外都是尉遲軒的心頭所好,淡淡的油酥香氣飄入空氣中,讓一直冷肅的議事廳都頓時溫馨起來。
??張先生見尉遲軒沒有分享的意思,咽了咽口水又道:“那幾個錦布包呢?”
??尉遲軒看了張先生一眼才緩慢地、虔誠地,認真且細致地打開了幾個錦布小包。
??一個小包包著的是一隻嶄新的荷包,繡工的細致程度比尉遲軒身上掛著的那個好了一點,但也就是馬馬虎虎的程度。
??另一個包中包著兩雙襪子,一看針腳就知道絕對與荷包出自一人之手。
??還有一個錦布包中包著一支男士發簪,半銀半木,銀是老銀,木是遒枝,沉穩低調中暗藏力道,雅致古樸、鋒芒內斂。
??銀、木如流水一般交錯纏繞,最後已經不分彼此,在簪首處行雲流水匯成了一個圖案,細觀竟是一個古體的“軒”字。
??此簪不得不說用料之考究,工藝之精湛,巧思之絕妙,神蘊之空靈,意義之契合,可謂一絕!
??“此物妙也!”張先生由衷地讚歎,“王妃是從哪裏淘來的?”
??尉遲軒一寸一寸摩挲著手中的簪子,低低說了一聲:“心意貴誠,摯誠由心。”
??“啊?”張先生沒聽明白。
??“不是淘來的,是墨兒親自為我設計的。”尉遲軒語中透著柔情,柔情中又有些許顯擺,顯擺中又帶著幾分嘚瑟,然後故意歎了一聲,“今年的固緣節馬上就要到了,哎,張先生你不懂。”
??張先生眨了眨眼睛,滿腹的委屈,我說什麽了?就我不懂?不就是固緣節的禮物嗎……嘖,我還真沒有,心裏好酸。
??尉遲軒嘴角輕彎,嘚瑟完就下了逐客令:“張先生還有事嗎?”
??“啊,沒有了沒有了,王爺你一夜未眠,小憩一會吧。”張先生猶豫地欠起屁股,目光在幾份點心上流連。
??“嗯。”尉遲軒輕應了一聲,好似真的看不懂張先生的意思。
??張先生慢吞吞的走到門前,沒忍住回頭又說了一句:“王爺,王妃給您送的這些點心得快些吃,這城中濕氣大,不然就不酥脆了。”
??“知道。”尉遲軒頭都不抬地擺了擺手,似有不耐。
??摳門!
??滿腹怨念的張先生隻能踢踢踏踏地退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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