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十萬兩雪花銀
疑問一出,便有知情人老神在在的拋出答案。
“那韓府的妾侍因與其母命相衝,自小就養在莊子上。有爹娘便等同於沒有,時至二十也沒有人給張羅親事,便隻能委身做妾。
沒想到那老死不相往來的爹娘在女兒成親後,許是良心發現,陪送了三十萬兩嫁妝,其中鋪麵和地契這種錢滾錢、利滾利的“無價之寶”就占了大半。”
聽聞者有人嘖舌:“這事聽起來怎麽像話本一樣,那缺心少肝的爹娘前後態度大相徑庭,委實不真。”
那知情人笑了笑,接著釋疑解惑。
“聽說那侍妾的父母自女兒嫁入韓府之日便雙雙病倒,病因不明,藥石無醫。他們極信八字命理之說,遂找一術士卜卦,分了陰陽,定了四項,正應了那句‘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
“那術士丟下了一句‘善於補過遷善,以趨利避害、化凶為吉。’便徜徉而去。那夫妻二人左思右想,才悟得自己的‘過’應是不善待嫡親女兒。”
“因而,那侍妾的爹媽才砸了血本,試圖挽回斷了這麽多年的血脈親情,誠然,也是為保自己命數不盡。”
知情者一番言論,激起議論紛紛。
“這沒良心的父母,到了此時才想起親情二字,真是不配為人父母。”
“要換做是我,嫁妝我照收,收了便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他們死便死、生便生,於我何幹?”
“欸,說得這麽玄乎,怎麽不上茶館去說書呢,你們也真信?”
“別管人家嫁妝幾何,也分不了我們一兩,操得哪門子心啊。”
一番雜言閑語,有人信以為真,有人嗤之以鼻。
世間之道,正邪黑白,是非對錯,千人千麵,莫非如此。
此為韓府第一件大事。
而第二件大事便是孟淑娟的十萬兩銀子怕是打了水漂。
說起此事,就得往前倒倒時間。
孟淑娟開春以來熱衷參加大小宴會,想給自個兒尋個有錢有勢、威風八麵的姑爺。
宴會參加的頻繁,觥籌交錯間也讓孟淑娟品出了點人情冷暖。
以往在那高官勳貴的夫人堆中,她也算得有一席之地。
雖不見得與那些眼高於頂的女人們有多交心,表麵尚算熱絡客氣。
可自打傳出她在韓府已不掌家,全由兩個小娃娃打理庶務之後,這些夫人們便暗戳戳的變了臉。
眼神探究,嘴角含諷,鼻孔裏呼出的濁氣都是不屑的。
孟淑娟涎著臉往那圈子裏又紮了幾次,每次都是臊眉耷眼的撒羽而歸。
此後,她便長了記性不再行那自討沒趣之事了。
這種種遭遇都化作一股戾氣,讓她誓死也要找一個權勢滔天的姑爺兒,狠狠地抽打這些長著勢力狗眼的女人們的臉麵。
二品大員的夫人,即便名聲不那麽太好,也是有人捧臭腳的。
幾個平日裏隻能溜邊湊趣的夫人,趁機巴結上了孟淑娟。
孟淑娟在貴婦人那裏受了白眼,在這幾人身上找回了臉麵。
白眼受得越多,她便越發依賴這幾人,因而短短月餘便同幾人打得火熱。
傾蓋如故,就是這麽簡單。
女人之間的話題,無非男子、孩子、銀子。
兜兜轉轉,不離其蹤。
幾人相交時話題轉來轉去,得出個共識:
男子的尊重,孩子的前程,都是以銀子的多少為基礎的。
幾人對此深以為然,便打算合夥賺些銀子。
其中有一人門路甚廣。
其娘家親戚與關府搭上了關係,準備投錢入夥與其一起做棉花生意。
話說這關府不是一般府邸。
可以算得上是都城中銅臭氣味最濃的府邸。
家主關長雍為禮部右侍郎,沒什麽建樹,卻備受推崇。
原因無他,有錢。
關氏族中做官的不少,從商的更多。
官商相濟,越發興旺發達。
富得流油,說的就是關府了。
都城眾人誰人不知,若是能搭上關家的路子,登上那艘劈波斬浪的商業巨輪。
莫說是分一杯羹,就算是人家手指縫中漏點碎銀子,也夠一般府邸掙上三年五載的了。
因而孟淑娟覺得自己找到了絕地反擊之機。
拿出了五萬兩體己銀子入了夥。
可她又是個得意便忘形的,回了自己娘家便將此事張揚了出去。
形容愛財,俗語一般會用鑽錢眼。
而孟淑娟的父兄是長在錢眼裏的。
一聽孟淑娟搭上了關府的路子,眼睛裏都閃著銀子的光芒。
匆忙掏出五萬兩銀子也要湊份子。
孟淑娟沒敢打包票能不能將這份子錢遞上去,畢竟這生意不是誰都能參與的,便宜也不是誰都能占的。
沒想到對方雖猶豫為難,最後倒也將銀子收下了。
立了字據,明年返本分利。
可這銀子掏出去還沒到兩個月,噩耗傳來,那關家人竟然攜款逃了。
消息傳來一時無人敢信,關家的人能為此事?
找了關府,又找了官府,一番徹查,才知那人根本不是什麽關家族人。
隻不過同樣姓關,在一些場合,那人涎著臉與關府的最受寵的小公子關晴鶴搭了幾回話,便四處招搖自己是關氏族人。
騙子將自己裏外包裝一番,便開始行其騙術。
說自己做著可進鬥金的棉花生意,因銷路好,便想廣納貨源。
因而從不入夥的生意今年開了先河,融資三百萬兩,機會先到先得。
孟淑娟這幾個後宅婦人,兜兜轉轉搭上了路子,紛紛投錢入股。
本想賺得缽滿盆滿,誰料賠得精光底掉。
孟淑娟五萬體己銀子搭進去不說,連他父兄的銀子也毛都沒剩一根。
以他父兄為人,自然不會顧念親情。
怒氣衝衝尋上韓府,擺上泰山大人與兄長的架子,與女兒、女婿理論。
話裏話外,這錢不管誰出,都不能虧了他們。
“妹子,你們韓府家大業大,五萬兩銀子不過小錢。可這銀子於我們便不一樣了,都是我們口腹中攢出來的,若是沒了,便是要了我們孟氏的命啊。”
說話的人是孟淑娟的大哥,今年四十有五。
年輕的時候也稱得上是一俊俏郎君,可不知怎的現在卻無當年一點風采,獐頭鼠目的讓人生厭。
孟淑娟拿著帕子拭淚,一言不發。
她的父兄便去看韓誌清,眼巴眼望的希望這個在銀錢上從無計較的木訥的男人能將這口大鍋背在身上。
韓誌清呷了口茶,在一堆希冀的眼神中開了口:
“此事好辦,等官府緝人,人抓住了失了的銀錢便能找回來了。”
“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妹夫你也不是不知道,官府有個屁用,一年那麽多訴狀,他們能破幾個?等他們抓人,還不如我們自己動手。”
孟家長兄一看韓誌清那屁都放不利索的熊樣就來氣。
他說完話給自己滿了一杯茶水,一口飲了,以消心火。
“也好,反正兄長賦閑在家,可以且試一試尋訪抓人。”韓誌清點頭讚同。
“我?抓人?”長兄氣得指著自己鼻子的手都輕顫,“我就那麽一說,你還真信啊?”
“啊?兄長的話不能信嗎?”韓誌清一臉迷茫。
長兄又牛飲了一杯,將杯子撂的咣當山響。
“誌清啊。”
孟家老父這一聲呼喚,似透著感天動地的無奈與沮喪。
“誌清,即便我們等到官府抓人回來,那人騙走的銀子能不能剩,能剩多少均是未知。我們舉家現今是在等米下鍋,所以你看能不能先借我們些銀錢度日。”
“對對對,先借給我們五萬兩,等那賊兒抓回來了,我們拿回錢再還給你。”長兄跳出來幫腔。
父子倆一個賽一個沒臉沒皮,借錢度日的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理所當然一般。
“老爺,我父兄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能開口借錢,要不咱們府上就幫他們一幫吧。”
從進了廳中便一直哭哭啼啼的孟淑娟終於說了一句話。
這話成功的讓她父兄的麵色好了一點,眼中對她的怨恨大概少了江河之一細涓。
韓誌清十分不悅。
孟氏三人所言激起了他一腔怒火。
“我府中的銀子被盜出去的時候,又有誰來幫襯一把了?”
他把茶碗一擲,起身便要往外走。
“欸欸,妹夫你生什麽氣啊。”孟家長兄急忙攔住韓誌清。
“當初之事是我妹子一時糊塗,我們可是不知情的。您大人大量都原諒她了,可不帶這樣翻小賬的。一碼是一碼,對不對妹夫?那聖賢書中有雲,悔過自新,當以新視之,這個道理你比我懂。”
韓誌清被這無賴嘴臉氣得麵色發白。
“我倒是想以新視之,可這蠢婦既沒那個腦子和眼力,就不要一心想著投機取巧。這樣愚蠢不堪,我如何另眼相待?她背地裏投錢進去,如果賺了可會入了我韓府的大賬?自是不會,既然這樣,我為何要管!沒錢!有也不給!”
韓誌清掃開擋在身前的手,幾步就走到門外。
屋子中的幾人被韓誌清一頓嗆聲,麵麵相覷一瞬,才晃過神來各自發力。
孟淑娟撒潑一般大哭:“韓誌清,你就是瞧不起我,我若盈利為何不會入府中大賬?我投錢的時候便做了打算,如若有盈利便入大賬,也讓你刮目相看一番。”
“哼。”
韓誌清哪裏會信,孟淑娟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漂亮話永遠是馬後炮,違心之言。
他負手繼續向垂花門走去,腳還未踏出門便聽見他的泰山大人放了大招。
“韓大人既然不願借錢給我孟氏度日,那我便隻能求到我那還生著病的老姐姐那裏去了。”
“你們敢!”
韓誌清忽然回首。
“舍得老臉一張求了女婿,卻被女婿痛罵一頓,走投無路我隻能去求我那年邁體弱的姐姐了。”
孟家老父眼中閃著精光,拿捏著這個孝悌為先的書呆子。
“我那老姐姐的體己錢應該還夠我們一族喝幾日粥的,走吧祿兒,咱們去你姑母的院子。”
幾個人呼啦啦的就往孟老夫人院子走去,邊走還邊大聲聊天,生怕韓誌清耳背一樣。
“爹,咱們街坊鄰裏還說妹夫是大官,身家巨豐,肯定會助我們度過難關的,哎呀,這.……這我回去都不知道如何與他們說,妹夫竟然.……”
“哎,說什麽一個女婿半個兒,指不上啊指不上。”
赤裸裸的要挾,你若不如我意,我便敗你名聲。
韓誌清氣得渾身發抖,正待上去理論,便被一人拉住。
回頭一看是沈丹珍。
“莫急,隨他們去吧,以母親心智,他們還不是對手。”
韓誌清收斂了怒氣,與沈丹珍回到房中。
他給沈丹珍脫去大氅,換了常服。
沈丹珍的手已無大礙,可韓誌清依然如故,隻要他在便不假他人之手。
“他們語中的威脅,你莫要擔心。是非曲直總有個論斷,他們這樣無理取鬧,嫁禍於人,明眼人一眼便可識破。”
“恩,我不怕。身正不怕影斜,任他們胡編亂造去吧。”
“今日你態度已經表明,我猜想在母親那裏他們也討不到便宜,這個虧啊隻得他們自己認了。”
韓誌清點點頭,淨了手便拿起書冊讀了起來。
沈丹珍靠著他撥弄算盤。
一畫入兩人。
靜謐安然。
……
誰料,沈丹珍猜對結果,卻料錯了孟氏父子的臉皮厚度。
那孟氏父子守著韓誌清下衙的時辰日日來鬧。
鬧得韓府雞飛狗跳,天怒人怨。
孟淑娟日日抹淚,孟老夫人天天裝病。
韓府家不像家,府不似府。
一團烏煙瘴氣。
韓誌清這回態度異常強硬。
不見,無視,沒錢!
直到鬧到了第十日,孟氏父子才算消停下來。
原來竟是官府大力出奇跡,抓到了那個關姓賊人。
一審問才知道,這姓關的還真是一個棉花商人。
集納資金之後也確實將銀錢投到了棉花生意上。
隻是一著不慎被人坑騙,連本帶利虧得褲衩都不不剩一條。
因而隻得跑路躲債。
得,抓到了等於沒抓到。
一分錢都沒要回來。
這日,韓墨兒空閑回了趟娘家。
入了韓府自是要去拜見孟老夫人。
韓墨兒入了永壽堂便聽到有人哭訴。
“長姐啊,你說這可怎麽辦啊?咱們府上也沒有個進項,您那弟弟和侄子您最清楚,掙不來錢不說,還大把大把的揮霍,如今咱們府上真的是入不敷出了,我日日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瓣花,可也無濟於事。”
韓墨兒牽起嘴角嗤笑了一聲,心中暗諷:將這苦情的手段用在孟老夫人身上,流多少眼淚都是枉費的。
走到門口,韓墨兒整肅了表情,挑簾子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