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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請君入甕

  她身側的韓瓊兒就沒有這樣的境遇了。韓瓊兒穿得中規中矩,不出挑不出錯卻也寡淡,雖然麵貌在一眾小姐中也可列上乘,但因神情瑟縮而不受各府主母青睞。


  眾人正說笑間,汪夫人引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家進了屋。


  看清來人,大家紛紛起身,嘴中恭敬招呼著,將老人家送上上首之位。


  來者是工部員外郎陸業良的祖母蔡氏。


  僅為五品官員祖母的蔡氏能做得上位,一方麵原其年紀最長,七十六歲的高齡便是皇上也要遵一聲老人家,另一方麵則是因這蔡氏確實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婦人。


  蔡氏年輕時二十幾歲便守寡,帶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從西南之地來到都城,隻因要為兒子尋得良師,讀書受教,光耀門楣。


  三個兒子也爭氣,書讀的都不錯。大兒子次年就通過了都城頗具名氣的華寶書院的擇考,但因沒有名仕推薦生生被拒之書院門外。


  這蔡氏是個有膽識的,帶著兒子的錦繡文章一下子求到相國府上,攔在相國的馬車前慷慨陳詞,又以寡母之態含淚訴其養兒治家之誌,一番話說下來在場人無不動容,相國看過文章,隨即寫了推薦信送到華寶書院,蔡氏的兒子也因此順利進入學院。


  此事在當時久久流傳,便是幾十年過去偶爾也會有人提及,不過提到此事時多會添上幾句,孤兒寡母雖有誌,奈何根基太弱,幾個兒子入仕後官職都不高,政績倒是有一些,也無助於升遷。到了孫子這輩就更無指望了,幾個庸庸碌碌之輩連陸家那點口碑都敗光了。


  蔡氏年紀大了,久不在這些宴會中露麵,此次她忽然參宴,自是與身邊帶著的姑娘相關。


  是的,蔡氏不是一個人赴宴,隨她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個高挑的姑娘。


  這姑娘身量高挑,不算瘦弱,麵白眼漆,眉未畫唇未點,穿著飾品也較為普通,不像都城貴女的打扮。


  “老夫人,您身邊這位閨秀怎麽這麽眼生?是哪家的小姐啊?”一位主母笑著問道。


  “老夫人帶著自然是陸府的小姐,難道還是你們府上的?”另一位主母笑著打趣。


  “嗯,是我陸府的姑娘,”蔡氏笑眯眯地牽起在身旁站著的女孩的手拍了拍,“是我詹州故交的重孫女,今年前我那故交仙逝,就把她托付給我。女孩子也不好總悶在府中,我這不帶她出來走動走動,也好交幾個閨中之友,有個可以說悄悄話的姐妹。”


  蔡氏將女孩向前拉了拉:“來,丹珍,給各位老夫人、夫人和妹妹們見禮。”


  女孩向前一步福了一禮,微笑著說到:“丹珍見過各位老夫人、夫人,見過各位妹妹們,我姓沈,名叫丹珍,大家以後叫我丹珍即可。”


  女孩看起來有些緊張,但話說的還算順暢,禮儀也算周全。


  在座的主母們都明白,蔡氏將這姑娘帶出來走動無非就是想給她尋一門親事。不過這鄉野村姑想在這錦繡府邸尋親應是一點機會都沒有,除非做妾。


  “沈小姐年芳幾何?為何上來就說我們是你的妹妹?難道你知道我們的年紀?”一個頗愛說笑的小姐促狹地問道。


  “我今年已二十有一,你們自然都是妹妹。”沈丹珍微笑回到。


  “啊?”


  “真的啊,二十一了?”


  “這麽大了,還未成親?”


  小姐們驚歎連連,就連夫人們也向沈丹珍投去打量的目光。


  蔡氏又拉起沈丹珍的手,邊拍邊心疼地說到:“這丫頭孝順,我那故交身患疾病,她便守在病榻之前侍候,說什麽也不同意嫁人,便一直拖到了現在,唉!”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是啊,女子以孝悌為貴,這孩子還真是不易。”


  眾人感歎一番,便揭過此茬,聊起了別的,一個年紀已大的鄉下丫頭,在這裏是不會得到過多的關注的。


  可架不住沈丹珍高挑,總能撞入他人視線之中,用膳的時候便有人竊竊私語,說那蔡氏私下已經言明,要給這鄉下姑娘找個和善簡單的夫家,隻要夫家人好做妾也行。


  這話三三兩兩傳入孟老夫人耳中,她隻當了閑話聽聽,並未放在心上,左耳進右耳就出了。


  這日,孟老夫人在府中花園閑逛消食,遇上了常嬤嬤。


  常嬤嬤笑著上前見禮,孟老夫人沒受,笑著說到:“嬤嬤快別折煞了老身,您是太後跟前的人,我怎敢受您一禮。”


  “欸,太後是主,您也是主,哪有不敢受禮一說。”常嬤嬤也笑著說到。


  “最近嫣兒和瓊兒在掌家之事上學得可好?”孟老夫人問道。


  “好,兩位小姐都是心思玲瓏之人,一點即透,一學就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常嬤嬤讚到。


  孟老夫人點點頭,又問:“瓊兒最近還那般依賴嬤嬤嗎?她的性子就是太過不自信,總覺得身邊有人坐鎮才踏實。”


  “三小姐那是自謙,其實三小姐學得已經不錯,不需要我再指點什麽了。”


  聽得此言,孟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閃,隨即說到:“為了一個小小丫頭,勞得嬤嬤這樣每日辛苦,我們心中實是不忍,現在您也說了瓊兒已然出師,那您也該歇歇了。”


  “我…這個…也有此想,隻是…”常嬤嬤有些吞吞吐吐。


  “嬤嬤有何難言之隱,但說無妨,您為我韓府操勞多日,老身正不知如何感謝嬤嬤呢,如果能為嬤嬤解困一二,也算是件幸事。”


  “唉,那我就不瞞老夫人了,兩位小姐學成,我已早有去意,我雖說是王府的掌事嬤嬤,但這小一年不在府中,權柄早已旁落,那沈嬤嬤將我原先那些心腹或調換到莊子,或趕出了王府,如今已經不剩幾人,因而,我心中甚是著急,打算…”


  “打算回王府去?”孟老夫人接口到,“那又有何難,我那兩個丫頭已然學成,您功成身退,我們韓府會帶著謝禮,將您風風光光送回王府,讓那些勢力之人看看,常嬤嬤在哪裏都是受人尊重的。”


  “可是…我向王妃提了,王妃詢問過韓大人,韓大人好像有些不同意我現在返回王府。”常嬤嬤為難的說到。


  “為何?”


  “因為…韓大人覺得我若離了韓府,掌家的權柄一定又會重新落到夫人手中,他不想讓夫人掌家,甚至…甚至動了將我從王府接出,在韓府榮養的心思。”


  “什麽!”孟老夫人震驚。


  孟老夫人在心中暗忖,如果韓墨兒真的因自己兒子的話求到禮王那裏,禮王應該不會為了一個下人駁了嶽丈的麵子,如果這個常嬤嬤真的被接進韓府,到那時這韓府是誰的天下就不得而知了,哪裏還容得自己做主。


  孟老夫人暗下決心,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兒不會那般糊塗的,您是太後賞給禮王的人,他怎麽可能會提出這樣荒唐的要求?”


  “荒唐不荒唐都是主子們定的事,再說王爺從不管府中事物,隻要他的身邊有人侍候,他可不管是誰在掌家。”常嬤嬤落寞的說到。


  忽而常嬤嬤麵帶疑惑地問道:“夫人到底做錯了什麽,讓老爺這樣…不喜。”說完,又覺得自己失了分寸,馬上彌補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咱們府中若有一個能掌家的人就好了。”


  “能掌家的人…”孟老夫人喃喃重複。


  “是啊,兩位小姐雖然現在能領掌家之權,但始終是要出嫁的,可韓大人寧願讓外人掌家,也不讓夫人和張姨娘掌家,欸,這韓大人的後宅也是空虛,人若是多些,總能尋出一個掌家之人,再有老夫人您坐鎮看著,韓府事項定然有條不紊,人事暢達。”常嬤嬤搖頭歎息。


  聽了常嬤嬤的話,孟老夫人若有所思,枝上幾個剛長出來的芽胞就在孟老夫人的思量中被生生剝離,失了剛剛萌發的生命。


  孟淑娟最近越發的不像話,與幾個上不得台麵的夫人走得極近,她一個二品大員的夫人在幾個四品、五品官員的夫人中找到了受人尊崇的感覺,聽著那些阿諛諂媚的話十分受用,對那些婦人口中的生財之道也十分向往,竟生了蠢蠢欲動之心。


  孟老夫人規勸了幾次都不管用,氣得急了還當著下人的麵訓誡過一次,但孟淑娟也僅僅是表麵應承下來,背地裏還與那幾人勾連,讓孟老夫人對其越發失望,心中的那個想法便逐漸強烈起來。


  這段時間宴會頗多,蔡氏帶著那個鄉下丫頭場場不落。


  孟老夫人與其又遇上過幾次,她暗中留意著這個鄉下丫頭,發現這丫頭人前說話雖然有些拘謹,但人後舉止從容,頗有幾分氣度。


  蔡氏帶著個姑娘這般走場子,自然有人背後說閑話。


  “欸,聽說那鄉下丫頭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從小因為與她娘八字相克被送到莊子上,與莊子上一個終身未嫁的老姑子一同生活,那個老姑子就是陸老夫人的舊交,年前那舊交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便將這丫頭托付給了陸老夫人,誰料轉頭便撒手而去,那丫頭的父母都沒將她接回家去,這丫頭就隻能投靠陸府了。”


  “嘖嘖,也是個身世淒涼的。”


  “是啊,不過若是我,寧願在小地方找個莊戶給人做妻,也不願到這富貴之地給人做妾。”


  “你啊從小在富貴堆中長大,哪裏知道人間疾苦,那莊戶的妻子不但要照顧一家老小,還要下田勞作,親手紡紗,你可做得?”


  “那…我做不得。”


  眾人皆笑。


  “不過,聽說那丫頭在莊子上幫老姑子管過糧銀,會看賬,也頗懂算籌。”


  “是啊,陸老夫人逢人便說那丫頭孝順,又懂理財算籌,生怕推銷不出去,砸到自己手中似得。”


  “哼,可是這都城之中富貴人家的妾室哪裏需要會看賬本啊,會狐媚之術就行了。”


  笑話正講得熱鬧,便是從不閑言碎語的孟老夫人也參與進來。


  “哦?那沈小姐會看賬?”


  “陸老夫人是這樣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會看。”一個夫人回道。


  “哦,若是真的,也算有些本事。”孟老夫人幽幽的說到。


  此後幾日,常嬤嬤又麵帶淒色的在孟老夫人麵前晃了幾回。孟老夫人也又試探了韓誌清的口風,得到的答複是決不讓孟淑娟重新掌家。而孟淑娟則又與那幾個不入流的夫人吃酒醉了一回,作天作地與韓誌清理論,氣得韓誌清拂袖而去。


  孟老夫人將一切看在眼中,撥弄著佛珠淡淡地說了句:“爛泥終是不扶上牆,那就不扶了。”
……

  這日韓誌清下衙後到孟老夫人處請安,母子這些年便沒有什麽親近之感,常規的噓寒問暖一番,韓誌清就要請辭。


  “清兒,今日留在母親這裏用飯吧,我讓廚房做了你喜歡吃的五齋雞。”


  韓誌清自然應下,淨過手與孟老夫人坐在桌前一同用膳。


  韓誌清用得不多,孟老夫人因為心中有事用了一點也撂了筷子。


  “清兒你最近瘦得厲害,怎麽不多吃一點?”


  “母親不必擔心,兒子身體康健,沒什麽事,可能是季節更替因而胃口不佳。”韓誌清答道。


  “那就好,這種時候最應該保重身體,雖說日漸回暖,也不要早減衣物,省的寒風入體,染了風寒。”孟老夫人殷殷囑咐。


  “兒子記下了,母親。”


  “嗯,清兒你且坐到母親身邊來,母親有事與你商量。”孟老夫人招招手,慈和地叫韓誌清近身而坐。


  “母親何事?”


  “唉,母親年紀大了,不知哪天就可能就西去了…”


  韓誌清打斷孟老夫人的話:“母親何故言及於此,您向來康健,乃百歲之身,福澤綿長。”


  “是是是,我知道清兒孝順,不願意聽這些話,但不愛聽不代表不是事實,清兒你聽我說完。”


  孟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道,“這一年多來,你過著什麽樣的日子母親心中最知。淑娟愚笨,做下了那等監守自盜之事,她又不知悔改,日日作鬧,令我韓府家無寧日,你怨她恨她也是應該;張姨娘那個人原來覺得性子還算溫和,可現下看來也是捧高踩低、唯利是圖,且毫無掌家能力之人,你不願與她親近,為娘也能理解。但你才三十幾歲,今後身邊總不能連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沒有吧?為娘在時還好,若是為娘百年之後,你豈不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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