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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多情的寒夜

  這幾日,韓誌清往沈單鋪子裏跑得有點勤,即便他有些木訥,也發現自登山賞秋之後,沈單明顯對他不似從前熱絡,雖然此前沈單與他交往也是輕輕淺淺,但並沒有避他躲他的時候,如今他下衙之後去沈單鋪子十回有八回見不到人,掌櫃、小廝也是不知其蹤,讓韓誌清十分失望。


  失望的時候多了,韓誌清生出了幾絲委屈,自己這麽重視與沈單之間的友情,卻得不到半點回應,怕是還會厭惡自己糾纏吧?韓誌清心灰意冷,便又獨自買醉,這回沒有白衣公子照拂,隻能由小廝扶回府中。


  自那之後沈丹珍覺得韓誌清不會再來尋自己了。那日韓誌清醉酒,她在對麵酒家看得清清楚楚,韓誌清一杯,她便一杯,韓誌清苦笑,她也苦笑,最後韓誌清被小廝扶至馬車中離開了,她枯坐了好久才落寞的離開。


  為何落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與韓誌清相交不久,除了第一次與醉酒的他說了些交淺言深的話,平日裏他們無非品酒飲茶、談天說地。韓誌清學問好,沈丹珍見識多;沈丹珍欣賞韓誌清引經據典、詩詞歌賦,韓誌清羨慕沈丹珍大漠孤煙、瀟灑恣意;韓誌清國事家事有梳理不清時便向沈丹珍請教,也不端著二品大員的身份,沈丹珍深入淺出,並不過度參與,卻也指了行事的方法、尺度,讓韓誌清參考。


  記得有一次二人臨川飲酒,可能是玉簪鬆了,沈丹珍半束的發有些淩亂,野外風疾,吹的墨發翻飛。沈丹珍她渾不在意,依舊與韓誌清談笑,忽而,耳邊感到一陣溫熱,轉頭一看才知是韓誌清將她淩亂的頭發別於耳後。


  一瞬間,沈丹珍覺得熱意翻滾到臉上,她慌忙錯開眼神,自己理了理頭發,咳了幾聲壓下異樣的感覺才道:“這裏風是越來越大了,韓大人,不如我們打道回府吧。”


  韓誌清略顯尷尬的收回手,他也清了清嗓子說到:“這裏是風口,不若我們去旁邊那片桃林,雖然現在花已落,但好在枝葉繁茂,也可一觀。”


  兩人轉移陣地,又閑散半日,期間所聊已經沒有印象,沈丹珍隻記得韓誌清問了她可有姐妹,並笑言她若有姐妹一定會如澤澤明珠,光彩非凡,令百家人求娶。韓誌清不常提及這樣的話題,這是唯一的一次。


  兩人相交數月越發投契,沒想到青霞山一遊之後,讓沈丹珍正視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為了不讓韓誌清覺得自己欺瞞他而失望,沈丹珍一直避著韓誌清,可…即便沒有拆穿身份,如今還是令他失望了。


  沈丹珍以為韓誌清不會再來找自己了,這日她在鋪子中與掌櫃盤賬,夥計來報,韓大人來了。


  沈丹珍心中一鬆又一沉,她猶豫了片刻,才從裏屋走出。


  兩人相見不似往常隨意,有些尷尬。聊著聊著便沒了話題,韓誌清動了一下,沈丹珍以為他要走,誰料韓誌清卻出口相邀:“我今日沐休,沈公子可有時間和我一起用個晚膳?”


  沈丹珍剛要拒絕,韓誌清便擺擺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帶了書,就在這裏一邊讀書一邊等你。”


  沈丹珍將口中之話咽了回去,看了一眼已經端起書認真閱讀的韓誌清才回到裏間,繼續與掌櫃的盤賬。


  整個下午,掌櫃的偷看了沈丹珍好幾眼,全因分號送上來的帳冊中幾處明顯的錯誤,沈丹珍無一例外全都沒看出來。沈丹珍善算籌,更是理賬高手,沒有人能在賬本中蒙蔽她,不知今日怎麽疏忽至此。


  經掌櫃提醒了幾次,沈丹珍覺得自己現在實在不適合盤賬,便吩咐掌櫃的將賬冊撤下,自己踱步來到韓誌清所處的雅間,頓了一下才推門而進。


  韓誌清還在讀書,見沈丹珍進來有些詫異:“這麽快就盤完賬了?”


  “年底分號將賬冊都送了過來,需要清查的太多,不是一天就能盤完的。”沈丹珍看著韓誌清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晃動的水紋就似她現在的心境,“韓大人晚上想吃些什麽?我現在就令小廝去訂一間雅房。”


  “我已經在崇順居訂了位置,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


  韓誌清與沈丹珍吃酒喝茶都不找都城中的名樓大店,多尋的是一些特色小店,佳肴美味、酒水甘醇,別有一番風味,能尋到這樣小店這自然都是沈丹珍的功勞。


  沈丹珍偏愛崇順居的餐前茶點,韓誌清便訂了那裏。


  兩人同往,直至端上水酒都客氣疏離。待韓誌清舉杯便撕碎了客氣、打破了這份疏離:“沈公子為何躲我?是愚兄哪裏做得不妥當,惹了你不高興?”


  以韓誌清的性情,他很少打這樣的直球,這般不遮掩的問出來,也足以見得這些日子憋屈壞了。


  “啊?韓大人為何這麽想,沒有的事,我也沒有躲著韓大人,隻是最近臨近年關,鋪子裏事情太多,有些忙而已。”沈丹珍扯了個理由解釋,不去看韓誌清。


  韓誌清飲了杯中之酒,略為賭氣的說到:“年前事多我們不便相約外出,那為兄得空就到你鋪子中坐坐,如有能幫襯上的也可伸一把手。”


  沈丹珍噎了一下,心中無奈,以韓誌清四平八穩的官老爺做派,一肚子八股文章的“錦繡之才”在果品鋪子中能幫上什麽忙啊。


  “韓大人貴人事多,年底也有考評,就不用為我擔憂了…”。


  沈丹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韓誌清截了去:“我都說了是下衙再去,耽誤不了什麽事。”


  韓誌清今天的表現近乎強勢,與平時的溫雅截然不同,沈丹珍瞧著他緊抿的嘴角和嚴陣以待的神情,忽然就笑了出來,像一隻怕被主人拋棄的大狗,怪可愛的,她想。


  見沈丹珍笑了,韓誌清的心也終於鬆範了下來,他又給沈丹珍添了杯酒,放低了聲音:“我去不會給你添亂,你也不用招待我,別躲著我就行。”


  沈丹珍端酒,看了一眼韓誌清,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酒一飲而盡。想那麽多幹什麽,日後戳破了身份,韓誌清怨她便怨,恨她便恨,被人誤會攀附便誤會,又有何妨!為何一定要今日過得期期艾艾,為明日未發生之事憂慮。


  沈丹珍一個字、一個笑打破二人之間的尷尬,韓誌清心中多日陰霾一掃而散,他喜形於色,添酒布菜殷勤備至。華燈初上,燭火昏黃,窗上勾勒出二人剪影,傾瀉了一室溫柔,將寒夜也變得多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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