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同遊青霞山
蟲鳴鳥啼,暮色消散,曙光乍現,一切美好將至。
今晨禮王府正院中人人自危,眾人心中並無“美好”二字。
昨夜王爺雷霆震怒,尋了王妃過來,遣了眾人閉門訓妻,這怕是給王妃留的最後一點體麵。
昨夜博雅齋中不知發生了什麽,眾人皆為和善的王妃捏了把汗,但主子的事情哪由得下人置喙,大家也隻能低眉順眼做好自己的事情,避免引火燒身,做了炮灰。
尉遲軒用過早膳之後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杯子端在手裏的時候才發現不是自己慣用的那隻白玉杯子,此時才想起那隻用千年老玉雕琢的茶杯在昨晚自己的怒火中已經化為了齏粉。
尉遲軒少有的感到赧然,昨夜自己表現得有些過火。流言蜚語常傍身於他,年幼時聽到還會在心中嗤笑一番,年紀大了些後,不管多難聽、荒唐、下作的流言,於他都如浮雲,過耳不聞,掀不起一點風浪。
可昨夜聽到風展行戲虐的說出:“嘖嘖,尉遲,我勸你還是從了柳思思吧,起碼人家把你當成心頭寶,那個女山匪,就你現在心心念念的女山匪,你知道嗎?她,她以為咱倆是一對,哈哈哈哈,尉遲,她以為你是斷袖,和我是這個。”
風展行將兩個拇指相對的勾勾,隨即又大笑起來。
尉遲軒皺眉,麵色不善的看著風展行。
“你別不信,上次你離京,我見你目露留戀,想去提點她兩句,女山匪見我就如洪水猛獸,慌不擇路地逃了,最後還說什麽祝咱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我去,我生生想了兩天才想明白怎麽回事,哈哈哈,尉遲,你家女山匪真是思路清奇,令人佩服,佩服。”
風展行搖著扇子表情極為浮誇,言語滔滔絲毫不在意尉遲軒越來越黑的麵孔:“女山匪是不是從來沒與你親近過,從來沒表現出對你的愛慕之情?尉遲,你想想,你長成這樣,是個女人看一眼都會心亂如麻,何況朝夕相處?人家啊,就沒把你當成可以談情說愛的男人,怕是把你當作能夠八卦閑聊的閨中姐妹了,哈哈哈哈。”
“欸,別生氣別生氣,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才如實相告呢嗎,”風展行看到尉遲軒手腕翻轉,手掌已運了一股真氣,怕他怒起掀了房頂,忙說到,“我走,我這就走,唉,你怎麽不識好人心呢,別別,我這就走了。”說著一個健步閃出門去,不見了蹤影。
尉遲軒怒意翻滾,全然不見平日對待流言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手中真氣未收,將掌心的杯子碾成粉末,隨即聲音沉鬱壓抑地向屋外候著的小格子吩咐:“讓韓墨兒在一刻鍾之內給我滾過來!”
之後種種,尉遲軒不願回想,人生敗筆,不過如此。
正當全院子的人都為和善親切的王妃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卻見她提著食盒麵帶三春之色進了博雅齋。
更令眾人驚訝的是王爺竟絲毫沒有難為王妃,宣了王妃進屋。一個熱絡、一個冷淡;一個寵溺,一個不耐,似乎什麽都沒變,似乎又有哪裏變了。窗外,秋光隨意塗抹,玉樹瓊花都染上幾分舒朗明媚,風光正好,秋季,也適合萬物生長。
禮王夫婦重歸和睦,院子中的下人終於不用提心吊膽,大家麵上均有喜色,除了蹲在樹上的風展行。
風展行心中鬱鬱,怎麽現在看著尉遲軒與女山匪兩人關係更勝從前了呢?難道是尉遲軒為自證清白,昨天夜裏把女山匪給辦了?不應該啊,昨晚自己遠遠的守著聽牆角,二人一直爭執不休,之後不多時韓墨兒就回了自己院子,不具備作案時間啊。
風展行嘖了一聲,長歎了一口氣,惡人做不成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
這日清晨翠柳早早就候在韓墨兒床前等她起床,見韓墨兒剛一睜眼便湊到麵前:“小姐,你總算醒了,我都在這裏等了你兩刻鍾了。”
韓墨兒揉著亂蹦的心口翻身下床,懶懶的說到:“時間尚早,莫要如此著急。”
正說著,翠枝推門而入,口中哼了一聲,白了翠柳一眼:“她啊,昨晚半宿沒睡,試衣服折騰一個時辰,準備零嘴又半個時辰,寅時剛過便起來了,若不是被我壓著,早一個時辰就站在小姐你床邊等你了。”
韓墨兒想象著熹微的晨光中床前站著一個沉默黑影的情形,不由的打了個冷顫,她伸手拍了拍翠枝的肩膀,心照不宣地以示感謝。
今日她與尉遲軒相約共遊青霞山,有此一約還要從那日韓墨兒與翠柳閑聊說起。
那日翠柳上街采買,巧遇韓瓊兒的丫鬟,兩人舊時關係尚可,便多聊了兩句。
韓瓊兒的丫鬟年紀小玩心重,向往去青霞山玩耍,抱怨了幾句如果大小姐同意與三小姐登山賞秋就好了,她便可以一同前往,看一看青霞山美景。
翠柳回來把此事當閑話說給韓墨兒聽,那時兩人剛剛打理完菜地,坐在亭間歇息納涼。
“小姐好在你用與王爺同遊的理由推了三小姐的邀約,我可不願意和三小姐她們一起出門,她身邊那兩個一等丫鬟總想從我嘴中套話,小姐,為什麽她們都找我來套話,不去找翠枝,我看起來很傻嗎?”
韓墨兒笑出聲,她順毛摸著翠柳,剛想安慰,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何時定的要與我同遊青霞山?”尉遲軒負手站在兩人身後,眼神落在韓墨兒身上。
“啊,王爺!”翠柳一直有些懼怕尉遲軒,見他站在身後,一下子蹦了起來,福了個禮便躲得遠遠的候著。
韓墨兒也想起身福禮,被尉遲軒製止:“坐著吧。”他撩起衣服下擺坐在翠柳剛剛坐的石椅上,再一次問道,“何時定的要與我登山賞秋?”
韓墨兒麵無愧色,笑眯眯的將前因後果講個清楚,最後毫無歉意的說了句:“抱歉啊,用王爺做了當將牌。”
尉遲軒低頭想了一會,才抬頭對上韓墨兒的眼睛:“既然如此,就把謊圓了,以後與你妹妹見麵也不至於再扯慌掩蓋,後日我無事,便同你赴青霞山走一遭。”
“啊?”韓墨兒完全沒料到尉遲軒會如此說,她十分不解,這算得上哪門子謊言,無非一個拒絕得藉口,他日與韓瓊兒相見,會不會提及都不好說,即便提到了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敷衍過去,何故如此鄭重對待。
“青霞山此時人滿為患、吵鬧喧囂,並不適合遊覽。”韓墨兒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下意識的便想推拒。
“無妨,青霞山山頂有一處清風閣,並不對外開放,閣主是我的舊交,清風閣所處地勢險峻、視野開闊,風景算得上整個青霞山之最,且遠離喧囂,清靜寧和,倒是個可去之處。”
尉遲軒鮮少用這麽多的語言評價一件事物,這引起了韓墨兒的興趣,如若真如尉遲軒所言,確是個消遣時光的好地方。
“此等寶地,不去豈非可惜,那咱們就後日共赴青霞山,去看看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景致。”韓墨兒一開心便順嘴胡說,一句於她是膾炙人口無需過腦便可吟誦的詩句,在他人處便是精倫絕妙、舉世無雙的佳作。
尉遲軒在心中默念了幾遍“秋水共長天一色”,忽然間開始十分期待後日的行程。
韓墨兒看著身上流火一般的錦羅蹙了蹙眉。
上身大紅色對襟滾金邊收腰長錦衣,上繡半開芙蓉,與袖口處繡著的金紋蝴蝶遙相呼應,舉手投足間芙蓉與蝶兒時遠時近,似蝴蝶環璿留戀花間,異常生動。下身一襲同色係拖地煙籠梅花百褶裙,淡薄如清霧籠瀉而下。腰間一條係著福壽扣的腰帶隨風而舞,又添幾分靈動。因恐山中寒涼,翠枝翠柳還給韓墨兒披上了正紅色緞繡玉蘭飛蝶氅衣,可貴氣端莊,亦可妖嬈魅惑,任憑韓墨兒隨意切換。
韓墨兒歎氣,衣飾裝扮確實好看,但太過招搖。
她有些心疼翠枝、翠柳,此前幾年韓墨兒以品味粗俗著稱,所穿衣飾無不胡亂搭配,紅配綠、黃配藍、小衣配寬裙,牡丹配芍藥,著實辣眼睛。
而這些搭配都是翠枝、翠柳忍著心塞的可能“絞盡腦汁”而得,如此也就不難理解,如今她們為何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這般無所不用其極的裝扮韓墨兒,著實是那幾年憋屈壞了。
“行…吧,就這麽穿吧。”看著翠枝、翠柳熱切求表揚的眼神,韓墨兒點點頭,扯出一個讚許的笑容。
韓墨兒上了馬車,尉遲軒已經端坐於內,正看著一本閑書,僅抬眼瞟了她一眼。
韓墨兒覺得自己今天穿得過於豔麗,有些不好意思,幹笑了一聲,也未多言,坐在轎椅另一側掀開一點點簾子向外張望。
起轎後,尉遲軒將書放到一旁閉目養神,一路上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將剛剛韓墨兒的樣子拋出腦外。
紅衣勝火,將韓墨兒的臉襯得愈發瑩白;眉眼如墨,亮潤得如新浴的星辰;粉嫩的嘴唇泛著晶瑩的顏色,輕彎出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戴著紅色的纓絡墜,纓絡輕盈,隨著動作輕飄慢舞。
豔麗攝人,直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