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婚(一)姐妹送嫁
時光易逝,三五日更是須臾而過,今日便是禮王尉遲軒與翰林院掌院學士嫡女韓墨兒成婚之日。
韓墨兒身著大紅喜服立於窗前,指尖一盞醉煙波,黃湯在盞內輕晃,如此刻執盞人的心情。
遁入異世五載,舉步維艱,前路茫茫,世事如齒輪錯落咬緊,將自己一步一步推入這場婚姻。此刻的境遇遠離了自己的期許,是上蒼不夠眷顧,還是自己掙紮的不夠努力?韓墨兒尋不出緣由,隻能留下唇角一抹無奈的笑容。
不知過了多久,窗前身影終於動了,韓墨兒抬起星辰般燦爛的眸子,紅唇輕啟,醉煙波一飲而盡!管他熙熙攘攘,我自愧然不動,任他紅塵糾葛,我依舊心如止水!
正午時分,韓府賓客盈門、熱鬧喧囂。
然而新娘韓墨兒的院子中卻有些冷清,原因無他,韓墨兒人緣不好,並無閨中姐妹相伴,屋子中隻坐了韓瓊兒和齊家的兩個十三、四歲大的女孩,韓瓊兒臉上掛著淺笑並不幫忙招待,齊家的兩個女孩也隻能尷尬的沉默。
齊子睿的夫人譚氏和幾個齊氏族中的女眷也不尷不尬的坐在屋中,並無韓府主母相陪,隻由著兩個韓氏族中較有身份的親眷陪著,說不是怠慢任誰也不相信。
孟淑娟因為偷賣韓墨兒生母嫁妝的事被狠狠落了臉子,不但自掏腰包補了虧空,還被下了掌家之權,此時心中正有滔天的憤恨,怎能給韓墨兒做臉麵撐場子,早三天就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托病不肯參與大婚一事。女兒家大婚,最丟臉的事除了新郎與人私奔,那便是主母全程不露麵了,如果有幸趕上一樁,都城三年內的閑話就落實了。因而韓誌清收了脾氣來請了一遭,孟淑娟卻拿起喬來,氣得韓誌清甩袖而走,再也沒踏入主院一步。
孟老夫人得知後氣得險些暈倒,大罵豬腦子一般的孟淑娟錯失了極好地籠絡韓誌清、奪回掌家權的良機。孟淑娟被罵後幡然醒悟,伏低做小的去找韓誌清以期重新尋回機會,誰知道韓誌清竟請了族裏位份、身份頗高的女眷坐鎮,並讓孟淑娟的哥哥將她接回孟家養病,理由是莫讓她的病氣衝撞了禮王的大婚的喜氣。孟淑娟一聽癱軟在地上,急症攻心竟真的生起了病來。
此刻,坐在韓墨兒屋子中的齊氏女眷心中都在琢磨,看來韓墨兒確如傳言中的醜陋粗鄙、狂妄自大,不然也不會令韓府主母及嫡親妹妹這般厭惡,托病相躲、落她麵子。
因而,大家言談都淡淡的,隻有齊子睿的夫人譚氏一直熱絡著氣氛,卻因寡不敵眾,十分吃力。
韓墨兒此時坐在裏間由人服侍著梳頭,她依舊用輕紗覆麵,理由依舊是怕再惹癬症。此理由妥當,眾人理解,七十二拜都拜了,還差這一哆嗦?本來就生得蠢胖,若一個不好又起了癬症,晚上洞房之時,禮王怕是會退貨吧?所以韓墨兒搬出這個理由時,無人敢有異議,便連她自己上妝都一並答應下來。
“小姨,姨夫托我給墨兒妹妹帶了桂花糕。”一個溫雅的聲音在外間響起,韓墨兒的耳朵動了動,女子的聲音,沒有半分嬌憨黏膩,也無溫婉靈動,清清正正的嗓音,讓人聽了心生好感。
“啊,丹珍,快來,來,見見你墨兒妹妹。”譚氏拉著剛從外麵進來的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孩來到韓墨兒麵前,“這就是你姨夫的侄女墨兒,今天過了門就是禮王妃了。墨兒,這是我姐姐家的女兒沈丹珍,今年二十了,從小沒來過都城,這回你大婚就把她帶來……帶來長長世麵。”
譚氏正愁韓墨兒這裏沒有女孩子笑鬧怪冷清的,正好她的外甥女沈丹珍尋上門來,她也知道沈丹珍不是個會笑鬧的,但有總比沒有強,聊勝於無。
聽了譚氏的介紹,沈丹珍和韓墨兒都小有尷尬,韓墨兒屈膝一禮:“丹珍姐姐能來觀禮,是妹妹的榮幸,今日事雜恐有不周,待他日你我再約,我帶你逛逛都城中有意思的地方,你給我講講柳州的趣事可好?”
韓墨兒一席話給足了譚氏麵子,又沒有以禮王妃的身份托大,讓跟著進到裏間的幾個齊氏女眷怔了怔,似乎韓墨兒也不全然像傳聞中的那樣自大狂妄。不光齊氏的女眷心中不解,便連韓氏族中的親眷對麵前的這個韓墨兒也生出幾分不真實感來。
“既然墨兒妹妹相邀,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待他日你我相伴而遊定是歡愉。這是姨夫托我給你帶的桂花糕,他說你最愛吃這口,讓你壓壓肚子,別一會事忙起來餓的慌。”
沈丹珍言辭並不像小地方來的戰戰兢兢,也沒有不自覺身份低微而誠惶誠恐,麵對韓墨兒的善意,她全然接受,並灑脫利落的回以真摯。
韓墨兒覺得與沈丹珍投緣,正要多聊幾句,被前來通傳的小丫鬟打斷,小丫鬟一臉興奮的說:“趙國公夫人攜女兒趙思雅前來觀禮,現在正由人引著去了老夫人院子,拜會完老夫人便來大小姐這裏。”
從柳州來的幾個齊氏女眷還在努力將趙國公夫人對號,而幾個韓府親眷卻倒抽了口冷氣,誰來了?趙國公夫人?怎麽可能!那個柔柔弱弱的趙國公夫人已經好幾年不出來走動了,她今天怎麽會來!她為何會來!
不怪韓府的親眷瘋魔,實屬趙國公夫人此舉實在令人出乎意料。趙國公夫人參加觀禮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大曆朝家風最為嚴正,為人最為知禮,行止最為有度的國公府認可今日即將出嫁的新娘!認可她的德行、品性、為人以及修養!可今日待嫁的新娘是韓墨兒,這怎麽可能!
國公府夫人不但來了,還帶了都城閨中典範趙思雅,這怎能不讓人驚掉下巴!
驚掉的下巴還沒有回籠,又一個通報讓眾人再一次驚呆。
如今聖上眼前的紅人、朝中如日中天的參知政事洛長林的夫人攜兒女洛景甜前來觀禮!
洛夫人雖不似國公府夫人那樣不常露麵,但誰人不知最近洛長林又領了京城守備之職,做實了聖上親信的位置,這些日子絡府門庭若市,討好巴結者眾多,就連絡府的下人上街買菜都是頭一份最先挑揀。
此時,洛夫人攜女兒來給韓墨兒站台,讓眾人心中又畫了魂兒,琢磨著是否暗藏玄機,凡此種種皆為朝堂上紛爭的投影。
可當她們看到洛景甜毫不見外的與韓墨兒說笑,大手筆的為韓墨兒填妝,以及趙思雅真摯的祝福並相贈有價無市的書畫時,才知道原來這些善緣都是韓墨兒自己結的。
頓時,眾人心中五味雜陳,有心眼兒活絡的已經開始懷疑韓墨兒的臭名聲是否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如果是有意為之,那不外乎就是那麽幾位了。
被人揣測的那幾位此時也是驚異萬分,韓墨兒幾斤幾兩她們自認心中有數,韓府又沒有這麽大的麵子,那這幾位分外尊貴的女眷是衝著禮王而來?禮王都被聖上賜了這樣一門婚事,怎麽可能會有重臣家眷看著禮王的麵子參加婚宴,那這些人到底是為何而來?孟老夫人的佛珠轉了又轉,也沒思量清楚其中關卡,而盼望著韓墨兒丟臉,正等著看戲的孟淑娟和韓嫣兒得知後則發了好大通的脾氣,兩個病人氣喘籲籲,各自的病情又都加重了幾分。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趙國公府夫人作為全福人正在給韓墨兒梳頭,此時,韓墨兒屋子中、院子中已經擠滿了觀禮的女眷,韓氏族中不論親疏,能扯得上關係的女眷都擠進了院子,一些官宦家的女眷也聞風而來,有借此巴結奉迎的,也有向兩位權貴推銷女兒的,品級高的進屋落座,品級低的豎叉叉的站在院子中,林林總總擠的滿滿登登。
韓墨兒身邊也圍了幾層鶯鶯燕燕,有叫墨兒妹妹的,有喚墨兒姐姐的,也有稱禮王妃的,可不管叫她什麽,這些閨秀的眼睛都黏在趙思雅和洛景甜身上,這兩位略有動作,她們就集體捧場,不留餘地的拉關係套近乎。
屋中閨秀眾多,韓墨兒與洛景甜、趙思雅連句體己話都說不上,無法隻得小聲咬著耳朵:“你怎麽來了,不是不讓你來嗎,你怎麽說通你娘的,是不是又耍橫犯渾了?”
“怎麽可能,我是名門閨秀,怎能耍橫犯渾。”洛景甜翻翻白眼繼續說,“我就和我娘實話實說,說春宴是你幫我辦的,都是你的想法,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你成親我若不來幫襯,天理不容!”
韓墨兒失笑,這確實是洛景甜的行事風格:“洛夫人怎麽說的?”
“我娘早就覺得春宴有蹊蹺,那些心思怎麽可能是我想得出來的,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是你幫的我,著實愣了好久,哈哈,不過回過神來,立時就決定和我一同前來觀禮,給你助陣,我娘真仗義。”
韓墨兒抿著嘴,用手擼了兩下洛景甜的發頂,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小狗一般討好主人後被獎勵的喜悅。
“那你呢?你府上的人怎麽可能同意你這個閨中典範來參加我的婚禮。”韓墨兒轉頭又與趙思雅咬起耳朵。
趙思雅皺了皺眉頭,顯然不習慣這樣不規矩的交流方式,她環顧了四周,似乎覺得確實沒有說話的好地方,隻能妥協的小聲說到:“我們府中自己做自己的主,隻要不是錯事,他人無權管轄。”
“那你又是怎麽把趙夫人騙出來的?”韓墨兒實在好奇,是何因由讓純潔如白紙一般的國公府夫人同意出來走動的。
“沒什麽啊,”趙思雅老神在在,“我就是和她說你可能受人欺負,成婚當日也可能沒有好衣服穿,沒有人給捧場,冷冷清清的。我娘就十分同情你,主動和我說要來幫你站台助威。我說得都是實話,你確實受人欺負,衣不合體,無人捧場,冷冷清清,並無虛言不是嗎。”
韓墨兒噎了一下,本想找個樂子,沒想到把自己賠了進去,還句句屬實,辯無可辯,她清了清嗓子,並不認輸:“咳咳,《女訓》有雲,女子言辭需溫婉有禮,不可咄咄逼人,使人尷尬。”
趙思雅扯出一個清冷的笑:“看來墨兒所讀非真是假,改日我將真版《女戒》送至禮王府,墨兒再行品鑒可好?”
韓墨兒打了個冷戰,心中再一次告誡自己遠離典範,正版的比不了,盜版的玩不過。
梳好了頭發,媒婆恭敬的將各位小姐請出了裏間。“吉時已到,鳳冠霞帔給王妃帶上,還有紅蓋頭。”
翠枝、翠柳依言行事,將麵紗換成了紅蓋頭。
“王妃,給您蘋果。”媒婆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蘋果塞到韓墨兒手中,韓墨兒腹中空虛,剛剛人多事雜,桂花糕僅吃了幾口。
“多謝。”韓墨兒拿著蘋果就往蓋頭中送。
“王妃,這蘋果可不是吃的,蘋果是讓您拿著的,寓意一路平平安安。”媒婆趕緊製止,保下了蘋果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