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浮生一夢醉煙波> 第四十七章 清點嫁妝

第四十七章 清點嫁妝

  韓墨兒一日日瘦了下去,翠枝翠柳一日日興奮起來,翠枝在小廚房做減脂餐越發賣力,翠柳每每見到旁人則一副不吐不快又欲言又止的矛盾樣子。


  待距大婚僅有十日,韓墨兒的癬症終於痊愈,但孟淑娟在韓墨兒房外依舊被翠柳攔了下來。


  她有些惱怒,區區一個丫頭也敢攔她,是知道自己將隨韓墨兒赴王府當差,就不把她這個韓府當家主母放在眼裏了?你在我韓府一天,我便可以收拾你一天,韓誌清憑什麽不讓我給韓墨兒添人?隨嫁人員若沒有幾個她的心腹,她今後怎麽掌控韓墨兒,怎麽利用韓墨兒?既然不讓我添人,那我也不讓韓墨兒好過,她不是要帶這個翠柳過去嗎?我倒要看看我發落了的人,韓墨兒還敢不敢帶!

  孟淑娟柳眉倒豎,剛要發作,就聽韓墨兒在屋內說話:“母親莫要怪罪丫鬟,本是醫者說了我雖然已愈,但屋子中總還存餘一些晦氣,這幾日不便讓人進來,恐會過了癬症。癬症難愈,又疼又癢,女兒怕傳染給母親,所以讓翠枝在門外守著,您莫要怪她。”


  孟淑惱怒更盛,心中思忖,一個丫鬟而已,韓墨兒怎麽也不會因為一個丫鬟與我翻臉,處置了這個丫鬟也不會影響今後計劃。思及此,她的語氣生硬起來:“即便如此也要懂尊卑,就這樣硬生生的阻攔當家祖母成何體統,這樣的丫鬟若帶到王府怎能不讓人家笑話我韓府沒有規矩!我看還是……”


  “母親,您今日前來所謂何事?是要與我清點我生母的嫁妝嗎?”


  韓墨兒一句話成功阻止了孟淑娟的下話,她哪裏是來清點嫁妝的,不過拿了韓墨兒送來的隨嫁人員名單,心中鬱氣一時不得紓解,這個檔口又不好直接發作,才想來以當家主母的身份勸誡一番,沒想到進了院子韓墨兒沒出來相迎不說,一個二愣子一樣丫鬟還直接將她擋在了屋外。


  前些日子她從韓誌清處得知韓墨兒婚前提了兩個要求,一要帶走生母嫁妝,二要自己選擇隨嫁之人。甫一得知,孟淑娟便氣得七竅生煙,齊楚楚的嫁妝這十年已經基本被她掏空,不是貼補了娘家,就是折現去放印子錢,還有一些置了土地,投資了鋪子。嫁妝上的隻剩一些田產、鋪麵還有不易變賣折現的大件物品還在,也都是由原來的良田換成了如今的薄地,正街的旺鋪換成了犄角旮旯勉強支應的鋪麵。


  因韓誌清是個不管家的,齊楚楚的嫁妝單子一直由孟老夫人收著,兩個人暗中商量,如今柳州齊氏已經分崩離析,家主也換了齊子睿,齊楚楚當初嫁入韓府時,齊子睿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庶子,哪裏會有嫡姐的嫁妝單子,因而兩人一合計,重新擬了一張嫁妝單子,將齊楚楚極其豐厚的嫁妝降了四五個等級,又采買了一些大路貨以次充好,希望蒙騙過關。


  沒想到幾日前,韓墨兒打發人給自己送來齊楚楚真實的嫁妝單子,這讓孟淑娟一時慌了心神,又求到了孟老夫人那裏。


  “說不讓動齊楚楚的嫁妝,你偏不聽,背著我偷出去給你那不成器的爹爹與弟弟,讓他們成日的在外麵花天酒地、胡作非為,惹了亂子再找你拿錢去賠償。”孟老夫人狠狠地掐著手中佛珠,指著孟淑娟教訓,“一筆寫不出兩個孟字,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任由你們胡鬧,可你卻越發猖獗,不到十年便掏空了齊楚楚三十萬兩嫁妝,都不為嫣兒以後想想。”


  “原以為韓墨兒是個傻的,沒想到她竟然走了這樣一步妙招,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定然是齊子睿讓她這麽做的,韓墨兒哪有這種腦子。”


  孟老夫人歎了口氣,不願在這個話題上與孟淑娟糾纏:“不管是誰出的主意,韓墨兒將這兩個要求直接捅給了誌清,誌清又是個不懂後宅之事的,再說帶走生母嫁妝本也合乎常理,他自然答應。”


  “那現在怎麽辦?嫁妝單子又做不得假,我哪裏去尋那些物件完璧歸趙,即便能尋到,我哪裏出得起三十萬兩銀子將他們贖回來。”孟淑娟急的團團轉,開始咒罵起韓墨兒。


  “當初就應該像弄死她娘一樣弄死她,當初要是弄死她,哪會到如今殺不得、嫁不了,還要我賠錢的地步!”


  孟老夫人輕哼了一聲:“還不是你想留個玩物,臆想著怎麽用婚事轄製她、磋磨她,才得了今天不可收拾的結果。”


  “你不也……”孟淑娟咽回了即將脫口的話,心中卻止不住吐槽,當初韓墨兒蠢笨貪吃,你不也看著有趣?齊楚楚的嫁妝中上乘的首飾頭麵、字畫古董,我拿來孝順你,你不也都欣然收下了嗎,現在倒充起了大瓣蒜,將責任都推給了我。


  孟淑娟隻敢暗恨,不敢言明,還要做出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唯唯諾諾的求助:“母親,那現在怎麽辦啊?老爺說等韓墨兒好了,選一天讓我和韓墨兒清點嫁妝呢,怎麽辦啊母親?”


  孟老夫人合上了眼,手指一顆一顆撥弄著佛珠,半晌幽幽開口:“你去唱一出苦情戲吧,和韓墨兒說府中開支甚大,她父親又不懂生財之道,為保證闔府用度,隻能動用她母親帶來的嫁妝,韓墨兒向來與你還算親近,她又是個傻的,你當著她的麵掉幾顆眼淚,訴訴你當家主母的辛酸,憶憶你與齊楚楚當年的情誼,許她點今後補償的空頭之話,讓她將清點嫁妝之事揭過,對外便說已經清點過了,成婚當日嫁妝由紅布蓋著,送入了王府之後,是好是劣,是東珠還是魚目,還與韓府有什麽相關?”


  “啊,母親,那,那如果齊子睿想要一起清點嫁妝呢?”


  “自然不給他機會,你將韓墨兒唬住後,讓她選個丫頭與你即刻清點,清點之後立即封箱,齊子睿若再上門,就以韓墨兒身子不適推拒,反正婚期已近,抵擋個幾日,便到大婚之日了。”


  孟淑娟並不情願去唱這出苦情戲,她在府中作威作福慣了,一下子讓她去向一個她眼中的“玩物”示弱訴苦,心態一時難以調整,生了好幾日的悶氣,不待她調整妥當,一份韓墨兒的隨嫁人員名冊又送到了她手中,看過之後孟淑娟心火更盛,以為又是齊子睿的主意,才走了這趟,想以當家主母的身份勸誡讓韓墨兒改單子,添上自己的心腹,沒想到剛進了韓墨兒的院子就被一個丫鬟衝撞,才有了剛剛發生的那一幕。


  “啊,不……不是,清點嫁妝之事,母親改日再與你說,今日,今日隻是聽聞墨兒你已痊愈,過來看望一二,這一個多月你一直病著,母親也不知你大婚的繡件繡得怎麽樣了,甚是惦念,所以過來看看,別到大婚之日有所疏漏。”既然進不得屋子,勸誡之事也隻好改日再提。


  “謝謝母親掛念,母親對我最好了,繡件馬上就要繡完了,待繡完再呈與母親看,我女紅不盡人意,身邊的丫鬟都是好的,母親放心即可。對了母親,您莫要再我院子中多呆,醫者說癬症擴散範圍極廣,您不要被染上,墨兒還指望著您為我操持婚事呢,翠枝,送母親出去吧。”


  “好的,小姐。”低眉順眼的翠枝弓著身子為孟淑娟引路,翠柳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孟淑娟心中暗唾了一聲,小蹄子,今天就饒了你,看哪天我不整治的你連親娘都不認得。


  又兩日,孟淑娟再一次走進韓墨兒的院子,她鬢發微亂、雙眼赤紅,麵容未施粉黛,臉色蠟黃憔悴,一副病容。


  這回韓墨兒未將她攔於門外,這兩日翠柳一直守在通往韓墨兒院子的路上,遠遠的看見孟淑娟過來,就跑回來報信,韓墨兒得信兒便穿上早已準備好的厚重棉衣,再罩上繁複的夏衫,帶上帷帽,坐等孟淑娟。


  得到通傳,韓墨兒迎至院門,孟淑娟一愣,開口便問:“墨兒如何還帶著帷帽?”


  “太醫說了,我這癬症恐與花瓣或花粉有關,怕這些東西附著在空氣中致我反複患病,便讓我大婚前都帶著帷帽,以此隔絕外物。”


  太醫每十日來一次韓府為韓墨兒複診,近兩次孟淑娟厭了並未相陪,並不知道太醫的囑咐,她順著話茬點點頭,並不想在此事上多費言語,她在韓墨兒房中坐定,看了一圈房中伺候的下人,威嚴地吩咐:“我與大小姐有話說,你們都下去吧。”


  丫鬟婆子紛紛退下,房中隻剩“母女”二人。韓墨兒在帷帽中牽起嘴角,露出輕蔑一笑。


  “墨兒,母親,母親沒臉來見你啊!”孟淑娟羞愧的用手擋住麵龐,泫而欲泣。


  “母親為何如此說?母親你怎麽哭了?”韓墨兒從善如流的跟了一句。


  “是啊,母親不應該哭,母親應該歡喜的,你馬上就要成親了,要去做王妃,去當一家主母了,母親想想心中就歡喜的無法言表。”


  “昨日我還去家廟中給你娘燒了紙錢,告訴她墨兒長大了,馬上要成親了,她可以放心了。”


  孟淑娟拭了拭淚,長歎了一口氣,“當年我與你娘親姐妹一場,好的同吃同住、無話不談,原以為我們能夠共同侍奉親長,教育子女,沒想到你娘卻生了重病撒手人寰,當時我真的都有與你娘一同去了的念頭。”


  “可是我一看到你,你還那麽小,那麽玉雪可愛,我怎麽也要幫姐姐將你拉扯大,看你成家生子,美滿一生。哎,如今啊,你馬上就要成為禮王妃,我也算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了。”


  韓墨兒默默地聽著,摸清了孟淑娟的路數,在她話語停頓需要自己表態的時候,順從地送上了一句:“母親辛苦了。”


  孟淑娟還等著下文,見韓墨兒已經收聲,她扁扁嘴接著說到:“姐姐這一去,偌大的一個韓府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當時也不比你現在大幾歲,一邊帶著你和嫣兒,一邊打理府中事務,一接手才知道韓府看似鍾鳴鼎食,實則是花銷多、進項少,一日不如一日。


  “你父親做學問筆墨紙硯都要上好的,平日裏有喜歡古董字畫買起來也是毫不手軟,你祖母日常用度也都是頂好的,買補品藥材的錢像水一樣潑出去,你們姐妹三人的開銷用度,母親又何嚐委屈了你們?”


  “你父親的俸祿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家中的生意賺錢的又不多,這些年.……”孟淑娟哽咽了起來:“這些年我將自己的嫁妝都搭在府中開支上,可仍力不從心,隻得,隻得.……”


  孟淑娟停了下來,等著韓墨兒追問。韓墨兒卻端起了茶杯,送入帷帽中,慢慢地呷了一口茶,並不接言。


  孟淑娟久等不至,隻得的接著說:“隻得.……”她這一斷將醞釀起來的情緒生生澆滅,硬擠出的幾滴眼淚也幹了,隻能不尷不尬、十分違和的將話補充完整:“隻得動用了你娘親的嫁妝。”


  “墨兒,母親對不起你啊,母親為了韓府不淪為都城笑柄,為了保你生活富足,隻能出此下策了,墨兒你能不能理解母親,能不能原諒母親?”


  “母親,我娘親的嫁妝動用了多少?”


  “這.……基本上都用了,田契、房契都已經抵押變賣了,墨兒啊,母親這些年過的不易啊。”孟淑娟一時貪念又起,想把那些已經被置換田產、商鋪也留在手中,韓墨兒是個好糊弄的,自己今日演場戲也不容易,能多騙點就多騙點。


  “哦,那母親您看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呢?”


  終於談到了點子上,孟淑娟手握茶杯,默了一會,似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麵露羞愧緩緩啟齒:“墨兒,你娘親的這些嫁妝填了府中的窟窿不假,但說出去也會落了咱們韓府的麵子,於你這個禮王妃也不好看。母親,母親想讓你幫個忙,你能不能幫母親遮掩下此事,對外就說已經與我清點過嫁妝,並無差錯,結婚當日,母親用其他物什代之。不過,你娘親的這些嫁妝,母親日後都會一點一點還給你,絕對不會虧待於你。墨兒,你看這樣如何?”


  孟淑娟伸手去拉韓墨兒的手,被韓墨兒巧妙避過,孟淑娟撲了個空,心裏咯噔一下,感到今日的韓墨兒有些反常,她現在的表現並不與自己預料的相同。


  韓墨兒並未接她的話茬,隻是用與平日閑聊家常不無二致的語氣開口相問“母親,您的帶入韓府的嫁妝合銀大概多少?”


  “啊?你,你問這個做什麽?”


  “母親,我娘親帶入韓府嫁妝包括田契、地契、商鋪、首飾、古玩、現銀合計有三十萬兩,母親您的嫁妝怎麽說也有一萬兩、二萬兩吧?韓府這十年各項進項再不濟也不會低於二十萬兩對嗎?十年平均下來,也就是說我們府中一年要開銷五萬兩不止?母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十年中我們府中並沒有婚喪嫁娶需要大筆開銷的事項對嗎?”


  韓墨兒語氣平平,並無責難之感,卻讓孟淑娟額上細細密密起了一層汗水。


  以大曆朝一鬥米五十錢、一匹平織棉六十錢的物價水平,即便是鼎盛之家的王公貴族日常用度一年也超不了五萬兩。孟淑娟哪裏想到韓墨兒會與她算賬,她覺得隻要自己哭訴一番便能敷衍過去,韓墨兒就會心甘情願的替自己遮掩,沒想到她非但沒有體恤主母不易,還竟然和自己算起了舊賬。一定是齊子睿從中挑唆,這個殺千刀的齊子睿!


  孟淑娟眼睛咕嚕嚕的轉了幾轉也不知如何回答,因而又打起了苦情牌:“墨兒,這十年母親看著你一點點長大,從牙牙學語的稚童到青春靚麗的少女,母親在你身上用的心思、花得精力比嫣兒都多。”


  “府裏什麽好吃的母親不是第一個想到你,有什麽好東西不是第一個送到你這裏來,母親對你視如己出,你不也常說我們母女同心,母親對你最好了嗎?”


  “所以你一定不要輕信他人之言,你那,你那舅舅一年也不來看你一次,他如今又來攪纏你的婚事,他是何用意,墨兒你心中一定要有計較啊。”


  “出嫁的女人在夫家最大靠山是什麽?還不是娘家,墨兒,母親願做你身後最大的支撐、最有力的後盾。”


  孟淑娟說完直勾勾的看著韓墨兒,她覺得自己的話足以打動或者威脅到韓墨兒,她會就範的。


  沒錯,韓墨兒同意了,她說:“母親這些年著實不易,那就按母親說的辦吧。”


  孟淑娟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可還未等她的心落定,又聽見韓墨兒說:“既然母親說了日後會補償於我,咱們就立個字據,補償多少?何時補償?都寫在字據上。請母親、父親、我舅舅一同見證畫押,啊,對了,我既然要嫁於禮王,以後便是禮王府的人,那也請禮王府派人一同見證吧,母親放心,這些人都是自家人,定然不會將此事外泄,他們也都要臉麵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不會不知,母親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未等孟淑娟出言相阻,韓墨兒接著說:“母親,您這些年上奉祖母,下養我姐弟幾個,還要照顧父親,裏裏外外一把手,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哪個知曉?正好借這次的機會,讓祖母、父親正視您的辛勞,讓我舅舅和禮王府也知道我有一位賢能大度的母親!讓我舅舅以後再無話可說,讓禮王今後從心中由衷的尊敬您、孝順您,豈不是美事一樁。”


  “你……你,這.……這,不妥。”


  “如何不妥?我看是極妥,母親何時有空,我讓翠枝隨您去清點我娘親的嫁妝,然後定個日子,咱們簽字畫押可好?”韓墨兒語帶天真的就將事情安排妥當。


  孟淑娟的腦子亂極了,並不能找個完美的理由拒絕韓墨兒的提議,她現在隻想快點見到孟老夫人,請她給自己尋個主意擺脫現狀。


  孟淑娟站了起來:“母親,母親現在有點不舒服,這件事咱們改日再議,我,我先回去了。”


  韓墨兒在帷帽後挑起眉頭,淡淡的說了句:“母親一定要保重身體,母親走好,墨兒不能多見風寒,就不送母親了。”


  孟淑娟敷衍的擺擺手,匆匆而去,腳步慌亂甚至險些跌了跟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