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好戲開場了
竹林中有一嶙峋假山,陸晚舟在這裏已經等了一刻鍾。忽的,他聽到察不可聞地腳步聲,越走越近,使得他的心也騷動了起來。
假山的一角露出一片錦衣,陸晚舟微微低下頭,持著扇子一拱手,清雅地叫了聲:“嫣兒妹妹。”
“叫錯了。”
“什麽?”陸晚舟猛地抬起頭,“怎麽是你!”
淡淡地月光穿過層層竹葉,帶著斑駁的光影打在來人的臉上,這哪裏是陸晚舟心心念念的韓嫣兒,分明是肥胖蠢笨的韓墨兒!
“你,你怎麽在這裏?”陸晚舟腦子一團漿糊,“你把嫣兒怎麽了,你說,你把嫣兒怎麽了?”
“恩,你再大點聲,再大點聲,把人都驚動來,明天你就得娶我,你就是都城第一蠢女的夫婿,可喜可賀。”韓墨兒眼帶譏笑。
隻一句話,就讓陸晚舟成功地閉上了嘴,殊不知前幾天他還和他的姨母張清華商量如何引韓墨兒晚間私會,然後讓眾人撞破的戲碼。
韓墨兒由翠枝、翠柳陪著,不急不慌地坐在了假山上突出的一塊石頭上。她看向陸晚舟:“信是我給表哥送的,韓嫣兒並不知情。想約表哥來這也是我,並不是韓嫣兒。”
“你,你約我這裏幹什麽?”陸晚舟看著一臉平靜的韓墨兒,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們的計劃是什麽?讓表哥把我約出來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然後她們再來捉奸成雙?”韓墨兒拽了片竹葉把玩,似是在說一件與她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然後逼我嫁給表哥?她們許了表哥什麽好處?可有介紹我在韓府無依無靠,任人磋磨;可有說我母親嫁妝已全被偷梁換柱,所剩無幾;表哥可有想過,你娶了我之後,韓府的勢力又能借助幾分?”韓墨兒並未直言“她們”是誰,也未將陸晚舟與“她們”歸為一類。
韓墨兒頓了頓,給陸晚舟反應的時間,她在陸晚舟眼中看到了慌亂。
慌了,就好辦了。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夜晚天涼,表妹早些回去吧。”陸晚舟說完轉身就想走。
“我能幫你娶到韓嫣兒。”韓墨兒淡淡的開口,聲音不大,足以讓陸晚舟停下腳步。
“你說什麽?”
“表哥娶我圖什麽,娶韓嫣兒就能得到什麽,而且能得到的比你圖得會更多。”韓墨兒微微一笑,“拋去利益不說,韓嫣兒不是表哥的心上人嗎?若不是,怎能一封書信,就來私會。”
“你!那信是怎麽回事?”陸晚舟咬牙切齒。
“我仿的。若我以自己的名義邀請表哥,表哥會來嗎?即便會來,也會帶著一大批人來抓奸吧!”韓墨兒退下了臉上的笑容,迫人的氣勢讓陸晚舟心中一驚。
“你到底想說什麽!”陸晚舟色厲內荏,尾音有些飄忽。
“表哥既然要娶,就娶個自己心中向往的。”
陸晚舟來赴韓嫣兒約的時候,已經打定主意要娶韓嫣兒的,但誰知此番月下相邀是韓墨兒故弄玄虛,他又氣又怕,隻想早點脫身。可聽到韓墨兒說可以幫他娶到韓嫣兒的時候,他又想留下來聽聽韓墨兒的主意。
“那信是你偽造的,嫣兒並不心悅於我,如何能娶到嫣兒?”
“好辦,將她們想要用在我身上的法子,用在她身上即可。”
陸晚舟一下子抬起頭,驚懼地看著韓墨兒了,下意識脫口而出:“你知道了?”
韓墨兒雖胖,但很白,素縞般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透出幾分森然:“我要是傾心於你,弄個花前月下私相授受的罪名,咱倆的事也就定了。如果我不喜歡你呢?定不會與你月下相約,她們肯定還有後招吧,是什麽表哥?”
陸晚舟看著韓墨兒,慢慢地平複著心情,如果韓墨兒所說屬實,韓墨兒在韓府要分量沒分量,要嫁妝沒嫁妝,娶她並不能乘勢借力於韓府,可如果換成娶了整個韓府都捧著、供著的韓嫣兒呢,就大不一樣了。
陸晚舟整整思量了一刻鍾,抬起頭直視韓墨兒:“她們要用迷藥。”
“迷藥?”韓墨兒笑出聲來,“真是老套,也不會換換花樣。”
說完這話,韓墨兒就看到身邊的三個人都以詭異的目光盯著她,她無奈地揮了揮手:“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迷藥如何用?”韓墨兒追問。
“一計不成,明晚就設宴,將迷藥放置果酒中,將你迷暈,然後……”
“懂了。”韓墨兒見不得陸晚舟這樣一個卑鄙之人做羞愧狀,著實讓人惡心,“那我們就好好籌謀一番,依計行事吧,表哥。”
第二日,依舊好春光。韓府幾個小姐、少爺,由人陪著到洛泉遊玩。山間的青翠孕育了這譚泉水,泉水明淨碧綠、清冽甘美,吐納著天地靈秀,穿過山間嶙峋的怪石蜿蜒而下,遠望似一條流動的光帶,環繞在草木之間,濺起顆顆珍珠,灑落在山林的每個縫隙和角落。
韓墨兒依舊怠懶,守著點心匣子不動地方,陸晚舟圍在身側百般討好,卻不及各色點心對韓墨兒的吸引,總之,這胖妞芳心固守,未落凡塵。
張清華和韓嫣兒看得心焦,屢屢幫腔助力,都被韓墨兒四兩撥千斤的略過,一副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模樣。
光陰易逝,轉眼日頭西斜。韓墨兒盡興而歸,張清華卻臉色陰鬱,她一直認為此事應不難辦,以陸晚舟品貌誘哄一個膚淺蠢笨的韓墨兒易如反掌,沒想到韓墨兒在男女之情上竟未開化,此行隻貪圖享樂,並不動春心。
張清華是不想動用迷藥的,兩情相悅被撞破私情,與下藥做局謀害嫡出小姐的性質天壤之別,張清華猶豫萬分,在陸晚舟房內不停的走動,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陸晚舟看著她已經亂了陣腳的姨母,忽然問了一句:“此事,韓嫣兒可知道?”
“啊?她……”
“她知道對嗎?”陸晚舟肯定道,“這兩天她一直幫我與韓墨兒親近,難道迷藥的事她也知道?”
“她知不知道有什麽關係。我和夫人、老夫人打了包票必成此事,現在隻有用迷藥了,舟兒,咱們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啊,若有一點差錯,我在韓府就沒發度日了。”張清華一把拉住陸晚舟的手,以她看來兩個人現在是利益共同體,她希望在陸晚舟這裏找到些動力。
陸晚舟拍拍姨母的手,嘴上問:“你確定要用迷藥了?”心裏想的卻是:韓嫣兒果然全都知曉,她是不是也在背後恥笑我為了權勢竟同意娶韓墨兒那樣的醜女?是不是也在不齒我用這樣陰私手段上位?昨夜陸晚舟還曾以為韓嫣兒拜倒在自己腳下,今天卻得知她從未看得起自己,自己不過是幫她掃除障礙的工具,陸晚舟心中升騰起壓不下的心魔,他要韓嫣兒為此付出代價,要讓這個輕視他、鄙視他的女人匍匐腳下,日日仰他鼻息,處處以他為天,要讓她認識到自己犯了滔天大錯,用一輩子去償還亦不為過。
張清華還在猶豫,陸晚舟輕輕地攬了她的肩:“姨母,你若不做,瓊兒表妹日後哪得富貴?若她們記恨,胡亂將表妹許個人家,姨母日後能不悔嗎?”
幾句話便蠱惑了人心,張清華臉上的慌亂慢慢退去,口中清晰的吐出幾個字:“今晚用藥。”
四月中旬的夜風,雖然不寒,卻有幾分涼意。韓墨兒披著張揚的大紅色披風坐在張家花園西北角的一處亭榭中。
亭子三麵用厚重的錦簾遮住,擋了入夜的涼風。亭中除韓墨兒,還坐著韓嫣兒、韓瓊兒,及張家的兩個姑娘。明日一早,韓府的小姐、少爺就要打道回府,所以今夜張家弄了個賞月宴,讓幾位小姐盡興而歸。
此處賞月極佳,白玉盤清輝漫漫,掩映在婆娑的疏影間,時掩時現,溫柔浪漫。園中偶爾蟲鳴鳥啼,更顯長夜幽深清淨。姑娘們的淺語輕笑,打破了園中的幽靜,令夜色憑增了幾分撩動心弦的生動。
所謂賞月宴,無非吃吃酒、作作詩。氣氛鬆範,韓嫣兒破天荒的提議丫鬟同樂,在旁邊的亭子也給丫鬟開了一桌,酒菜皆備,一應俱全,並發了話,今夜不用她們侍候,放開了玩笑即可。
主子施恩,丫鬟們得承情,千恩萬謝後,都飲了酒,玩得也算盡興。
韓嫣兒今夜話多,頻頻舉杯,張家兩個姑娘受寵若驚,以為終於和這位清冷的韓家二小姐熟稔起來,每杯必陪,麵色越來越紅,嘴越來越碎,已由莊子上劉家的二公子,說到了私塾中新來的錢少爺。
韓墨兒聽著有趣,酒一杯沒落,乖乖的倒進肚裏,也沒嫌棄寡淡。夜已經深重,眾人皆有些微醺,隻有韓墨兒醉了,傻傻愣愣的,說話不著四六。
張家的姑娘見狀,提議散席,韓墨兒不依不饒,舉著杯子還要再飲。張家姑娘犯難,酒醉傷身,她不敢真讓韓府的貴客醉酒,便提議以茶代酒,飲罷散席。韓墨兒倒也沒在作鬧,搖搖晃晃地給大家滿了茶,舉杯邀月共飲,便由同樣吃了酒的翠枝扶著,穿過園子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韓墨兒和翠枝並未回院子,在園子中尋了一處背風的偏僻之所席地而坐,韓墨兒麵上哪有半分醉意,望著月亮,咂摸著嘴唇。
“這夜寒露重的,若有一壺醉煙波就極好了。”
翠枝神情凝重,緊張地四處張望,聽到韓墨兒的話,氣不打一處來,生硬地下了禁言令:“我們要避人耳目,小姐休要多言。”
韓墨兒也算聽話,嘟囔了一句“差評”就未再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已經開始打盹的韓墨兒被一陣腳步聲吵醒,幾個婦人聲音嘈雜,偶爾還夾雜幾句呼喚聲,有喚“墨兒小姐”的,有喚“韓大小姐”的,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聲一聲喚著:“小姐”,一行人並未過多流連他處,向園子中的一處閑置的書房快步走去。
韓墨兒勾起唇角淡淡地說了一句:“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