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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宴(三)

  夜宴的席麵很是講究,琉璃珠璣、芙蓉蝦球、桃仁雞丁、網油魚卷、燕窩四字、三鮮瑤柱、龍井竹蓀、桂花幹貝金錢吐絲、禦扇豆黃、熗玉龍片糖醋魚卷.……十二葷十二素配以各色糕點,精致美味。


  小姐的席麵隻配了果酒和桃花釀,甘甜沁脾並不醉人。韓墨兒抿著寡淡的桃花釀,心中惦念著翠枝家自釀的醉煙波,盤算著翠枝的哥哥還有幾日才能抵達都城。


  心有所思,便漏聽了對麵的問話。


  “韓大小姐,今日可備了節目助興?”齊三小姐齊寶君問。


  齊三小姐是個記仇的,氣性也長,至今憤恨剛才花廳之事,見韓墨兒無視於她,越發惱了,將手裏的酒杯重重地撂在了桌上。


  韓墨兒回神見大家都望向自己,很是不解,正待開口相問,便聽見洛景恬的聲音。


  雖說韓墨兒一再告誡洛景恬彼此是秘密之交,不要與人言說,但以洛景恬的性子,欺辱她的朋友便是觸了她的逆鱗。


  膽敢嘲諷韓墨兒無才無能?今夜這樁樁件件哪裏不是出於韓墨兒之手?今夜這種種稱讚哪點又與韓墨兒有關?不但無關,還要令人嘲諷?你齊寶君算哪根蔥蒜,也配嘲諷韓墨兒?


  洛景恬思及此處便炸了毛:“齊三小姐,是我家酒水不合您口味?還是我洛家哪裏招待得不周,使得齊三小姐這樣撂臉子!”


  席中之人均知洛景恬向來直率,還沾點莽撞,可所有人都聽出齊寶君是衝著韓墨兒去的脾氣,與洛景恬和洛府並無關係,加之今日春宴洛景恬為主,齊寶君為客,斷不應該為一個傻子開罪了貴客。


  洛景恬突如其來的責難,讓齊寶君莫名其妙。


  “我是問韓家大小姐準備了什麽節目。”齊寶君以為洛景恬沒聽清,大聲的說與她解釋。


  “我是問你為何.……”‘撂臉子’幾個字還未出口,洛景恬就被韓墨兒截了胡。


  “齊三小姐問我可準備了節目?我剛剛正想著這‘芙蓉蝦球’似乎不是魯派做法,更像潮州的做法,蝦糊加入了蛋清,更加細膩,所淋的高湯中應該入了瓊花蜜,吃起來更加甜蜜爽口,所以沒聽見。”


  韓墨兒白話兒得認真,桌上有幾位小姐真真兒聽入了耳,舉箸夾了蝦球入口慢慢品嚐。而更多的人則是心中恥笑這韓墨兒實為吃貨,一顆心思都用在吃上,腸肥腦滿,著實蠢笨。


  “洛府今夜的佳肴糕點實在讓人流連,我就不出節目湊熱鬧了,一邊欣賞各位姐妹技藝,一邊品嚐美食珍饈,豈不快哉!”韓墨兒肉嘟嘟的臉上堆滿了笑,還不忘往口中又塞了一個蝦球。


  聽聞此言,座上小姐三三兩兩低聲輕笑議論,韓墨兒蠢笨形象已堅不可摧。


  咽完蝦球,韓墨兒小心地梭了一眼洛景恬,見洛景恬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地白了自己一眼,縮著脖子幹笑了兩聲。


  本以為搪塞過去的韓墨兒高興得實在太早,生生被韓嫣兒砸過來的大招震撼到了。


  “我大姐姐慣會說笑,誰說她沒有準備節目?為了給春宴助興,姐姐她日日苦練琴藝,現在琴藝之高便連黃先生都要讚一句呢。”


  “嫣兒!”韓墨兒出言攔她。可被韓嫣兒握了手,用帕子捂了嘴,親昵地道:“姐姐有何害羞的,你不是說要與曲家大公子合奏,添春宴之光華嗎?”


  砰!洛景恬一巴掌拍在桌上,她知韓墨兒在韓府這般委曲求全定有原因,卻不知韓嫣兒能如此過分,為羞辱韓墨兒竟然拉她與音律極佳的曲仲博合奏。


  韓墨兒今日若登台,如果沒有能與曲仲博相匹的琴藝,以韓墨兒的品貌,世人定然傳她目不見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個癡心妄想惦念男人,又因不自量力被人恥笑的女人,都城中哪個世家子弟肯娶之過門?


  氣憤之極的洛景恬剛想說話,生生被韓墨兒一個眼神止住了。洛景恬與韓墨兒相交一年有餘,韓墨兒給她的感覺是一直恬淡且溫柔,有趣又瀟灑,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多是寵溺與鼓勵,從未有過像現在一樣嚴厲地直視自己,警告自己莫參與其中。


  洛景恬頓時蔫了,在眾人的詫異的目光中乖乖坐了回去,她雖和韓墨兒年紀差不多大,但在情感上她向來依賴韓墨兒,在她心裏韓墨兒總是最有才智、最厲害的那位,韓墨兒不讓她說話定有深意,自己莫要莽撞行事,壞了她的謀劃。


  可她哪裏知道,韓墨兒如今哪裏心有謀劃?快被人喝血誕肉的韓墨兒,隻是想保護她不被貴族圈所排斥。


  韓墨兒沒想到韓嫣兒還記得此事,竟拿此事做起了文章。


  “以我資質,哪裏能與曲大公子同奏一曲,妹妹莫要玩笑,恐壞了我們姐妹名聲。”韓墨兒語中警告意味明顯。


  鬱悶了一夜的齊寶君終於看了台好戲,輕撚著酒杯,譏諷的開口:“行夜宴之事,為的是輕鬆自在,又不是上台打擂非要分個高下,助興而已,想必韓家大小姐和曲家大公子同奏,定能使人興致盎然,大家說對不對?”


  “對啊,對啊。”被韓墨兒忘記名字的小姐嬌笑道:“韓家大小姐莫要錯過如此良機,名揚天下在此一舉啊!”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韓墨兒心中竟然想起趙麗蓉老師的一句名言:我信你姥姥個腿!差點逗笑了自己。


  韓墨兒要笑不笑的樣子,讓眾人以為:這蠢貨果然上鉤了。


  蠢貨沒上鉤,開始耍賴。“今天不想彈,手懶,改天再說,再說要合奏的話,要找就找最好的,恩,趙二小姐,我的古琴先生說您是現今她見過的最有天賦的琴者,改天,咱倆合奏,揚名天下可好?”


  眾小姐驚奇,草包韓墨兒竟然邀約趙思雅一起合奏,還要揚名天下!趙思雅清正得近乎刻板,各府夫人與其說話都要在心中繞上三圈,恐有不妥之處。隻因其若發現不妥,定然當麵指出,就事論事,就理說理,沒有半分回旋也無半分指責,讓人於情,有苦難言;於理,不服不行。


  當眾人巴巴的等著趙思雅客觀冷靜的分析韓墨兒提議的不妥之處時,竟然讓趙思雅的一句“好,那就改天找個機會我們同奏,今日佳肴精致鮮美,的確值得用心品嚐。”驚掉了下巴。


  韓墨兒自己也驚,她隻想拽趙思雅脫身,讓她訓斥一頓於蠢笨的韓墨兒也算一樁三生有幸之事,沒想到趙思雅竟然給她搭了台階,讓她利索地下了台。


  可誰知韓嫣兒此回咬住了竟不鬆口,已經不管不顧了:“姐姐,你在府中的玩笑話,我與三妹卻上了心,我們送了你與曲家大公子合奏的邀約函,現在怕是已經在曲家大公子手中了。”


  韓墨兒暗歎,看來今日定不能善終了,韓嫣兒一而再、再而三的構陷自己,一定得了大小孟氏的指示,她們覺得以韓墨兒的驕縱自大,一擊便能得中,不必過分慫恿便能讓自己身敗名裂。但今天自己屢不上鉤,已經讓愚蠢的韓嫣兒有些狗急跳牆了,冒著搭上她的閨譽的風險陷害自己。看來大小孟氏已不滿足於自己僅僅癡傻愚笨,急於將自己打造成不孝親上、思春孟浪的形象,一旦成功,必有後手。


  韓墨兒心中哼了一聲,任你們的如意算盤打得霹巴作響,奈何我偏不讓你們如意。


  韓瓊兒此時也心亂如麻,韓嫣兒拿她作伐子陷害韓墨兒,這在明眼人眼裏就是她和韓嫣兒一起逼迫自己姐姐出洋相,韓瓊兒未言一語,默默地地下了頭,縮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一牆之隔的男賓現在興致正濃,上好梨花白的酒香夾著桂馥蘭香,熏陶著這些都城中最有權勢的人。席中有人手持一管毛筆誇讚:“此筆匠心獨具、清雅脫俗、怡情悅興、妙哉妙哉!”


  不同於送給女賓的手串,送與男賓的是一管毛筆,筆杆依舊為蜜蠟封花,手感雖重了些,但觀賞把玩,圖個風雅足矣。


  洛老爺從開席起,耳中就灌滿了溢美之詞,何為敷衍塞責、何為真情實感,人精似的洛老爺分辨的極其清楚,所以今日除了幾位宿敵話中帶酸外,其他均為真心讚美,洛老爺開懷,吩咐二兒子洛梓文給眾人添酒。


  得了吩咐,洛梓文卻未動,洛老爺看過去酒醒了一半,隻見二兒子坐在椅子上拿著一張單子,目露凶光。


  洛梓文與曲仲博交往後,囂張跋扈的性子已收斂了不少,不知今天何人踩了他的尾巴,使得他動怒,若二兒子在夜宴上鬧了起來,剛剛攢起來的裏子麵子就都丟了。


  洛老爺心中惴惴,想要去安撫幾句,又怕適得其反,點了撚子,提前炸了炮仗。正猶豫不決,看到二兒子像一陣旋風一樣刮出了園子,往內院走去。


  洛梓文心中不爽,另一邊的洛景恬也沒痛快到哪去。韓墨兒生生被人逼著答應了與曲仲博合奏,讓她心火頓生,恨不得扇韓嫣兒兩個嘴巴。


  聽到丫鬟說二哥洛梓文找自己,洛景恬煩悶不已,已經夠心煩了,她那個混不吝的哥哥還來搗亂。匆匆走到內院,看到洛梓文便皺眉問道:“哥哥有事?”


  洛梓文也沒有好氣:“你聽說了嗎,那個什麽韓墨兒要和仲博合奏。她算個什麽東西,無才無貌,蠢豬一般,她要丟人現眼,沒人攔她,拽上仲博,我弄不死她!你去和她說,今天她要收回這邀約函,倒也作罷,她若恬不知恥,我讓她爹後悔生她!”


  洛景恬憋了一肚子的火,在聽到她哥編排韓墨兒後炸得那叫一個燦爛:“韓墨兒哪點配不上曲仲博合奏一曲,要說配不上,應該是曲仲博配不上韓墨兒。你哪隻眼睛看到韓墨兒無才無貌,哪隻眼睛看到她愚蠢如豬?若不是被她家那個蛇蠍妹妹逼著,誰會邀請曲仲博共奏一曲,怎麽,你是來給曲仲博傳話的?那好,你也給我傳一句話,曲仲博你算是什麽東西,給韓墨兒提鞋都不配!”


  洛景恬氣得急了,口中亂了章法,怎麽解氣怎麽說。


  洛梓文怎麽也沒有想到能被妹妹劈頭蓋臉嗆了一通,一時沒了脾氣,若說他還對誰有幾分忌憚,一個是他娘,一個就是這個妹妹。


  見洛景恬滿眼通紅,洛梓文收了收脾氣:“別那麽說仲博,仲博還沒有看到邀約貼,也並未讓我傳話。”他頓了一頓又說:“你與那個韓墨兒認識?”


  洛景恬不願意理他,隻嗯了一聲。


  “雖說你們認識,但韓墨兒和仲博合奏,你真心覺得合適?這不讓兩個人都滑天下之大稽嗎!”洛梓文說。


  洛景甜紅了眼邊:“我當然知道,墨兒琴藝稀鬆,若不是她妹妹瞞著她給曲仲博送了邀約貼,又將此事公之於眾,墨兒哪能與曲仲博合奏。哥哥,你幫幫忙,你,你回去和曲仲博說,讓他不要應約,隨便找個什麽理由,拉肚子,對,就拉肚子吧,拉得站不起來,不能應約。”


  “你傻了吧妹妹,邀約貼已送,若仲博不應約,明擺著著不想與之為伍,你那個什麽墨兒更沒臉好不好,若要在尋個拉肚子的理由,你那朋友就別在都城見人了!”洛梓文都氣笑了。


  “啊,對,對,不能不應邀。”洛景恬此時的腦子就像漿糊一樣,理不出個章法。


  兄妹倆正躊躇,忽聽腳步聲走近,洛景恬回頭一看,竟是韓墨兒的丫鬟柳枝。


  柳枝向洛景恬福了一禮,起身後看了一眼洛梓文,欲言又止。洛景恬會意,拉她到一旁假山敘話。


  不多時,洛景恬回到洛梓文身邊,遞給他一張單子。“這個是韓墨兒讓我給曲仲博的,是曲譜,希望今晚能和曲仲博共奏此曲,韓墨兒說了,她技藝稀鬆,希望曲仲博能帶她一帶,如渡此關,不忘恩德,他日定然得報。”


  洛梓文看著手中曲譜,嗤笑一聲:“無根蒲柳,如何報答,話倒說的蠻大。”


  洛景恬聽後,向洛梓文靠近了一步,眼中赤紅:“無緣得報?你可知那瓊枝玉樹是誰的法子?那蜜蠟封花的主意又是誰出的?這夜宴諸多環節是誰設計?我嗎?哥哥覺得我有此天分?”


  “是誰?難道是那個…韓墨兒?”


  “正是!”洛景恬鄭重的說,“韓墨兒有才有智,暗中助我、助我洛府,不圖我任何,甚至怕我與她為友連累我閨名,一年來我們都是暗中交往,此乃真朋友也。哥哥,我希望能幫她一回。”


  言畢,洛景恬轉身就走,洛梓文拿著曲譜在原地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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