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拂袖而去,激烈朝爭
衛皇后被氣得全身發抖!
這不僅僅是因為蘇太后當著她的面賊喊捉賊,更因為蘇太后要借題發揮,針對顧韶——前面說了,衛溪因為一直奉行低調,在朝野的聲望遠遠不如顧韶。
而顧韶雖然自己進了詔獄,但因為帝后的特意吩咐,在獄中其實過得不錯,也能隨時與外界交換消息。
也就是說,他依然對朝堂有影響力。
儘管因為他本身不在朝堂上,這種影響力打了個折扣——但依然是衛家不可或缺的助力!
由於親自引狼入室,導致太子遇刺,顧韶對太子、對皇后、對衛家,目前都懷著深刻的歉意。
是以衛家現在的一切決定都受到他無條件的支持。
倘若衛皇后現在對顧韶上刑,可想而知,那些因為顧韶才支持衛家的人會怎麼想怎麼做?!
「勞母后惦記!」皇後用力攥緊了拳,才按捺住沒撲上去給蘇太后兩個耳刮子,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不過母后既然都說了不想多事,又何必還要操這些心?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之前二十來年皇后做習慣了,如今做太后不過三年光景,就覺得不習慣,希望媳婦把宮權還給您老人家呢!」
蘇太后笑容不變:「怎麼會呢?哀家還不是關心你們?」
她放下茶碗,嘴角笑容加深,「再說了,昨兒個哀家去你們皇祖母那邊請安,你們皇祖母可也問起過太子的情況的——好孩子,你總不該懷疑,你們皇祖母也對你手裡那點子宮權感興趣吧?」
衛皇后再也按捺不住,拂袖摔落茶盞,鐵青著臉色站起來就朝外走:「媳婦宮務繁忙,不比母后悠閑——告辭!」
何修儀被這一幕嚇得噤若寒蟬,朝太後福了福,慌慌張張的跟上皇后,幾乎是軟著腳出的門。
半晌后,她回到奇寶宮,尚且臉色發白——陪嫁侍女趕緊沏了盞熱茶來給她壓驚:「娘娘別擔心,太後娘娘但凡有什麼手段,自有皇後娘娘頂著呢!論出身,皇後娘娘也不比太後娘娘差了什麼,今兒個皇後娘娘在徽儀宮說走就走,太後娘娘還不是只能瞧著嗎?」
何修儀喝了口茶水,臉上才漸漸浮現點血色,但眉宇之間的驚恐仍舊沒有消弭多少,憂心忡忡道:「只是這回的事情乃是咱們宮裡引起的,我現在又是奇寶宮主位,這宮裡發生了什麼也是難辭其咎啊!而且你方才聽到皇後娘娘的話了嗎?她說這奇寶宮的宮人規矩疏忽了,這自然是我這主位治宮無方!」
侍女安慰道:「您忘記外頭還有老太爺在了嗎?如今衛蘇兩家誰敢得罪咱們老太爺?有老太爺在,憑這兩位怎麼個鬥法,也不可能波及到您的!不然豈不是逼著老太爺倒向對方?」
何修儀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心裡對於自己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卻是很不自信的——不過好在接下來的發展,正如侍女所言:皇後跟太后並沒有很追究薛嬪之死,以及她這個奇寶宮主位的責任。
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們雙方都不想得罪何文瓊,也因為這次皇家婆媳交鋒,重點也不在薛嬪身上。
所以到這天晌午的時候,衛皇后那邊就來了懿旨,一切都是按照之前何修儀給她稟告時的口諭辦:追封薛嬪,恩賞其娘家,責罰伺候的宮人。
就此了結此事。
雖然發生了伺候薛嬪的宮女前往徽儀宮告密之事,但此外似乎沒再流傳什麼消息出去。
因為薛嬪的死在前朝後宮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她的娘家人在下午的時候奉召入宮領了恩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何修儀幫薛嬪說的那番話,衛皇后沒有親自見她們,只讓馨纖出面,委婉提了幾句「聞說薛家教女從嚴,早先聖壽節時,對薛嬪頗有訓誨?薛嬪身邊的人都說,她這些日子一直輾轉反側,惦記著您幾位的叮囑,昨兒個晚上,修儀娘娘聽底下人說薛嬪情緒不對,專門去安慰時,她還抱著修儀娘娘哭訴呢」。
薛嬪的母嫂聞言都嚇得不輕,慌忙跪下來請罪,只道自家當真逼死了女兒,不,不應該說他們逼死了自家女兒,這年頭做父母的逼死子女頂多被議論個不慈,不需要被問罪。但薛嬪現在不僅僅是薛家女,更是皇帝的宮嬪,逼死帝嬪,這個責任他們可是承擔不起了!
馨纖冷眼看著她們把殿磚都磕紅了,才不冷不熱道:「皇後娘娘慈悲,念你們也是無心之失,這次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對外說薛嬪乃是病逝——你們好自為之吧!」
經過這麼一嚇唬之後,薛家上上下下,一個字都不敢說,有人問起來,只照宮裡的說辭,道自家女兒福薄,做宮嬪不幾個月就病死了。
他們做娘家人的固然惶恐,對於跟薛嬪一塊進宮的四人來說,打擊更大。
自從端化帝作死的當眾與慶王滴血認親以來,哪怕是不久前得了娘家安撫的何修儀,她們這些少年妃嬪的日子都過得非常惶恐。
現在薛嬪這一死,彷彿是一道雷霆,自九天而落,那樣猝不及防又赤.裸.裸的刺穿一切遮掩與自欺欺人,提醒她們目前的處境!
「修儀娘娘怎麼也來了?」薛嬪進宮不過三兩個月,尚未承過寵,自然沒有子嗣守靈,原本只有她宮女燒些紙的,但田寶林、鍾美人跟姜才人都不約而同的過來給她守靈,她們跪下來沒多久,未想何修儀卻也換了身素色衣衫進來了,三人意外之餘,都有些抵觸,鍾美人率先道,「這兒冷清,可別衝撞了您這樣的貴人!」
「都是一塊進宮的,有什麼貴人不貴人?」何修儀知道她們現在都在疏遠自己,因為她有娘家可依靠,而她們都沒有。
換了往日,何修儀早就識趣的走開了,但今晚她不想走,在靈前跪下拈香畢,潸然道,「我昨晚真的是以為她已經不想死了才走的!」
「……現在說這些又還有什麼用?」田寶林三人聞言,沉默片刻,到底沒再說譏誚的話,只低聲道,「但望她來世投個好人家,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生生世世都不要再來這宮廷里了!」
夜風從半開的殿窗里捲入,吹得火盆中燃燒的紙錢忽明忽暗,似薛嬪的魂魄在應和著這個祝願。
而這時候,衛蘇兩家正拖著疲憊的身軀總結著這一日朝會上的得失——今天白天的朝會氣氛非常激烈,激烈到了不只裘漱霞跟衛溪動上了手,還有四五個臣子也因為意見相左話不投機,當眾打成一團。
也幸虧端化帝這段時間都沒上過朝,不然皇帝現在的威信根本喝不住這些人,卻是平白受氣了。
不過,即使鬧到了這樣的地步,但實質上的進展並不大。
今天衛家公開提出推舉陸鶴浩登基的提議,遭到了蘇家那邊的抵死反對——可以想象,衛家要給陸鶴浩的洗白有多麼艱難。
而蘇家支持的肅王再次受到「篡位」的攻訐,衛溪直截了當的說肅王:「之前陛下召了王爺還都,乃是為了安慰太皇太后的緣故。現在王爺回了來,除了去給太皇太后請過一回安之外,老是出現在朝堂之上算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是專門回來篡位的!瓜田李下,王爺即使心中無愧,也該曉得避諱不是?」
肅王則道:「孤乃宗室,新君之議,豈可不參與?難道衛尚書打算立的新君,竟非我陸氏子孫不成?!」
他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家族立宗子,也是要請合族人做見證的。
哪怕宗室現在沒有特別有權勢的人在,但群臣議定的新君,即使是走過場,也肯定需要得到大部分宗室成員的認可的——所以他怎麼就不能來朝上了?
衛溪見狀,又說他:「聞說昨日王爺在清熙殿不過片刻即走,倒是在徽儀宮盤桓良久,至宮門落鑰才告退?請恕老夫直言,王爺既已出繼,現在年紀又已經大了,成了家的侄子,老去嬸母跟前,於禮不合,這是其一;其二,徽儀宮現在也不僅僅只有蘇太后獨居,更有許多年輕宮娥侍奉左右,王爺時常前往,難免生出許多風言風語,壞了皇室名聲!」
「衛尚書多慮了!」這時候簡虛白出來道,「昨兒個眾目睽睽,都知道王爺並非獨自前往後宮拜見諸長輩,乃是有本侯隨行的。原本只打算在徽儀宮稍作停留便離開,但因為本侯之妻有孕在身,卻無誥命入宮覲見,太後娘娘久不見下官妻女,心中挂念,故而多留了本侯一會,好詳細打聽本侯妻女近況——王爺平易近人,未曾催促——太後娘娘乃本侯嫡親舅母,關心本侯家眷,卻有什麼可風言風語的?!難道天底下做舅母的關心外甥媳婦還錯了嗎?!」
又反過來說衛溪,「倒是衛尚書欲立庶人陸鶴浩實乃不智之舉!此人雖然是先帝親子,所作所為,卻多有愧對先帝愧對宗室愧對天下之舉!其他不講,單說代國大長公主殿下及駙馬自.盡,便是出自此人之手!這事兒證據雀鑿,誰人不知?以侄弒姑,又間接令太皇太后悲痛欲絕,如此不孝不義之徒,豈可高踞大位,為萬民之表率?!」
「若庶人陸鶴浩有朝一日當真登基稱帝,有道是上行下效,屆時國中逆倫弒親之舉,豈不要比比皆是?!」
「如此卻拿什麼延續我大睿的盛世太平?!」
「拿什麼令四夷心服口服四方來朝?!」
「拿什麼告慰我大睿皇室的列祖列宗?!」
衛溪則嘿然道:「當日宋盧氏供述時,燕侯亦在殿上,怎麼才幾天就記岔了?代國大長公主夫婦明明就是燕侯的岳母串通崔家所害,說起來燕侯之妻與宋家素不和睦,前段時間其同父異母的弟妹夭折,也不聞燕侯府有悲聲傳出!此事到底是宋盧氏自取滅亡,還是燕侯之妻因早年受娘家祖母、父親厭棄,對繼母及異母弟妹生出憎恨,暗中謀划令江南堂絕嗣,也未可知!」
「所以若要追究代國大長公主夫婦之死——該將燕侯之妻率先下獄,嚴刑拷打才是!」
「照這麼說,皇後娘娘豈非也難脫干係?」簡虛白聞言冷笑出聲,長眉一揚,寒聲說道,「誰都知道先帝在時,代國大長公主殿下對帝后每有刁難,焉知不是皇後娘娘當時記恨,存意報復?要知道當時宋盧氏的供詞,可也是直指皇後娘娘!」
「如此,在本侯之妻下獄之前,是否皇後娘娘應該率先脫鳳冠、解翟衣,將金冊鳳印交還太皇太后或太后,下獄待審呢?!」
這天的朝會就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里結束了——讓衛溪鬧心的是,他還得抽空安排長興長公主的下降之禮!
沒辦法,誰讓他現在是禮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