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舊賬重提
「事情其實很簡單!」梁王知道端化帝現在面臨的壓力,所以行禮之後毫不贅言,直截了當的說道,「伊王府這幾十年來一直深居簡出,處處低聲下氣,這本是伊敬王叔的謹慎之舉,但落在凝夜堂妹眼裡,卻是伊王府低人一等——她又自詡乃太祖皇帝陛下血脈,生來便合該驕行眾人,自然心裡不服!」
「而皇祖母為她擇蘇少歌為婿后,她因蘇家曾支持肅王奪儲卻失敗,越發不滿!」
「本來她雖然滿懷怨懟,區區一個郡主原也做不了什麼事情!」
「偏偏咱們還有個妹妹玉山,皇兄您也曉得,玉山至今對蘇少歌念念不忘——這麼著,凝夜堂妹不想要蘇少歌,玉山呢對蘇少歌卻是朝思暮想!」
「所以前段時間凝夜堂妹出了孝,在伊太妃的提點下,開始時常入宮給皇祖母請安,玉山趁機同她談判上了!」
「兩位妹妹談下來的結果,是凝夜堂妹照玉山的安排,算計阿虛之女,事成之後,玉山則設法替她解除了同蘇少歌的婚約,再給她說門她滿意的婚事!」
端化帝皺著眉,聽到這兒忍不住冷笑出聲:「她跟蘇少歌的婚事乃皇祖母所定,朕都不敢妄言,玉山竟能給她辦成?!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又懷疑,「玉山卻為什麼要算計阿虛之女?朕記得她跟阿虛一家似乎都沒什麼恩怨吧?」
「這個臣弟也問了,凝夜堂妹說她也不知道——她雖然是郡主,可皇兄也曉得,一直養在伊王府,深居簡出的,跟外人都不怎麼打交道,能懂什麼?瞧著玉山過得光鮮得寵,就以為玉山真能幫她另擇如意郎君,所以玉山的宮女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了。」
梁王道,「索性臣弟從清江表姐那兒得到一個消息:早先宋弟妹才過門時,不是曾隨清江表姐,陪聶表妹去占春館里住了些日子嗎?那時候蘇少歌正要參加春闈,嫌帝都過於嘈雜,是以也去了占春館請求借住。」
「結果那年的占春館格外熱鬧,蘇少歌由肅王陪著到了之後不久,代國皇姑也領了子女、女婿趕去消遣,同一天抵達的,還有玉山以及博陵侯夫人!」
他頓了頓,「本來清江表姐以為是湊巧,因為怕博陵侯夫人同代國皇姑一家子碰到了尷尬,就請宋弟妹專門去招呼玉山及博陵侯夫人——結果宋弟妹給她們安排好了住處后,回去同清江表姐復命時,卻悄悄告訴表姐一個消息:玉山純粹是為了蘇少歌,才會去占春館的!」
端化帝沉吟道:「你是說,玉山由此恨上了宋表妹?不過就算沒有宋表妹通風報信,她後來都公然鬧到父皇、皇祖母跟前了,怎麼可能瞞得住?如此她又何必記恨宋表妹?」
「這話臣弟也只敢在您跟前說,此外不管是阿虛還是皇祖母、晉國皇姑那兒,臣弟都是萬不敢吐露分毫的!」梁王露出鄭重之色,儘管偏殿里此刻就兄弟兩個,他仍舊壓低了嗓子,湊前幾步,才小聲道,「據臣弟旁敲側擊問到,那年在占春館,蘇少歌看出玉山心思后,是一直躲著她的;反倒對宋弟妹……十分尊重!後來聶表妹突發風寒,館中唯一的韓太醫卻在趕往診治時摔斷了腿,宋弟妹不得不向住在附近的蘇少歌求助,蘇少歌對宋弟妹可以說是有求必應,隨叫隨到。」
又說,「甚至連阿虛接到消息趕過去,都是蘇少歌幫忙送的信!」
「這話不可亂說!」端化帝不禁變了臉色,「宋弟妹朕是見過的,瞧著很是端莊穩重,皇后也說她是個好的,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何況其他人看中蘇少歌也還罷了,阿虛姿容風儀絕不在蘇少歌之下,且有國公之爵在身,又待她如珠如寶,她做什麼還要有其他想法?!」
就算宋宜笑有個一度拋夫棄女改嫁的親娘,但一來端化帝覺得蘇少歌論家世論富貴論姿容可都比不上自己表弟簡虛白;二來,韋夢盈當年改嫁,明眼人誰不知道主要還是因為她生不齣兒子,面對龐老夫人的壓力吃不消,這才選擇了一走了之?!
而宋宜笑婚姻美滿,婆婆慈祥還護短——這種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她怎麼可能為一個各方面都不如自己丈夫的人紅杏出牆?!
梁王忙道:「皇兄您誤會了!臣弟不是說宋弟妹不守婦道,臣弟卻是懷疑蘇少歌!」
「蘇少歌料想也不是這樣的人!」端化帝搖頭道,「你看玉山到現在都對他死心塌地,他那樣的人哪怕不是蘇家嫡子,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宋弟妹雖然姿容出眾,卻也算不得絕代佳人,還是有夫之婦,蘇少歌何以會對宋弟妹起心思?朕雖然不放心蘇家,但蘇家的家教,朕還是心裡有數的——扶風堂丟不起這樣的臉!」
端化帝做太子那會,對他威脅最大的就是嫡弟,而蘇家是他嫡弟的外家,他怎麼可能不上心呢?
蘇少歌又是蘇家目前最出色的子弟,端化帝就是再不擅長勾心鬥角,也會重點了解一下這位蘇二公子的。
所以這會聽梁王說玉山長公主懷疑蘇少歌同宋宜笑有曖昧,端化帝一點都不相信!
「臣弟原本也不相信!」然而梁王道,「只是前些日子冀國公故世,冀國公府遣散了不少下人,臣弟這兩日派人從其中一人那兒問到,當初臣弟那原本的未婚妻,即司空家大小姐病逝之前,不是在路上叩開了蘇少歌居住的別院求助么?」
「當時與司空大小姐同行的,有宋弟妹,以及皇嫂的娘家妹妹衛夫人。」
「那會衛夫人被嚇得六神無主,所以借用了蘇少歌的別院后,主持大局的是宋弟妹。」
「中間由於大夫遲遲不到,宋弟妹曾留了衛夫人照拂司空大小姐,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回來之後,她鬢髮上少了一支翡翠簪子,而蘇少歌府里的下人,則有看到管家親自拿笤帚簸箕掃了迴廊,拿出去倒進了河裡。」
「之後不幾日,蘇少歌命人去鋪子里擇了一支極好的翡翠簪子,假託代衝撞了宋弟妹的僕婦賠償之名,將簪子精心包好后,送到了燕國公府!」
「當然,據說宋弟妹隨後將那簪子賞了下人!」
梁王偷瞥一眼端化帝越來越黑的臉色,小聲道,「所以臣弟想著,宋弟妹對蘇少歌肯定是沒什麼心思的。但蘇少歌對宋弟妹……就算是發乎情止乎禮,然而若玉山曉得這番經過,她向來不怎麼懂事,不定就嫉妒上宋弟妹了呢?」
如果說端化帝不相信蘇少歌與宋宜笑會有私.情,乃是因為他對二者的了解與印象的話;那麼此刻聽了梁王之語,他也懷疑上了玉山長公主,也是出於對玉山長公主的了解與印象。
——在端化帝看來,玉山長公主這個妹妹,活脫脫是自己所厭惡的那個姑姑,代國大長公主的翻版。
任性、刁蠻、妄為、不孝。
性情還偏激,愛之則欲生,恨之則欲死。
也就是年紀還小,心思暫時只放在追男人上面,所以目前尚且沒有干涉朝政的苗頭。
但她下降之後,再長大點,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梁王暗示玉山長公主可能因為聽說了蘇少歌與宋宜笑的種種交往,懷疑這兩人有什麼,從而指使陸凝夜對宋宜笑之女下毒手——藉此謀害宋宜笑全家好出氣的話,端化帝覺得不無可能!
他正沉吟,卻聽梁王似才想到一樣,道:「還有一點:玉山左右的宮女招供,那年在占春館,蘇少歌才給聶表妹診斷完,因著館中有藥材的地方距離遙遠,蘇少歌決定將自己帶的藥材先拿一部分給聶表妹使用——宋弟妹所以送了他出門,兼讓自己丫鬟陪他去取葯。結果穿過中庭時被玉山看到,玉山當場上去扭了宋弟妹質問他們是什麼關係!」
「甚至懷疑蘇少歌在宋弟妹與聶表妹的房裡過夜——當時宋弟妹非常生氣,與玉山頗為爭執了幾句!」
「若非博陵侯夫人不久后趕到圓了場,玉山的宮女說,玉山當時很有些不依不饒的意思!」
這番話徹底坐實了玉山長公主的嫌疑!
端化帝氣得臉色鐵青,狠狠拍案:「不知廉恥的賤.人!!!」
他這會罵的當然是玉山長公主——本來端化帝因為自幼以來沒少在代國大長公主手裡受委屈的緣故,對於驕橫跋扈的女子就非常不喜歡。
偏偏他兩個姑姑兩個妹妹,竟沒一個能跟溫柔賢惠沾邊的!
這也是他明明子嗣不多,但對於女兒們卻毫無寵溺之意的緣故。
皇帝實在受夠了本朝這些金枝玉葉們!
但像玉山長公主這樣一再挑釁他忍耐的,也就這麼一位了——玉山長公主明知道蘇少歌已有婚約,婚約還是她嫡親祖母太皇太后定下來的,卻依然不管不顧至今打著與蘇少歌雙宿雙.飛的主意,也還罷了。
她竟然喝飛醋喝到宋宜笑頭上!
端化帝倒不是多麼維護宋宜笑,他是受不了自己看著長大的表弟簡虛白受委屈——誰不知道簡虛白寵愛妻子?
想想看吧,一旦真相傳了出去,外頭有幾個人了解蘇少歌與宋宜笑?不了解那麼也談不上信任,所以即使再怎麼闢謠說這兩人是清白的,又怎麼攔得住人家私下裡嚼舌頭?
何況說句不好聽的話,大家還就愛聽高門大戶里的桃.色故事呢!
到那時候,輿論少不得要嘲笑簡虛白戴了綠帽子!
簡虛白既是端化帝的表弟,又是他的嫡系,端化帝怎麼可能不維護他?!
相比之下,玉山雖然是親妹妹,既非同母,性情也不討他喜歡,還頻繁惹事,這回更是連累自己兒子都移出行宮,生死難料——端化帝現在親手掐死玉山長公主的心思都有了!!!
「皇兄請息怒!」梁王見皇帝動了真火,忙勸道,「本來臣弟查到這番真相之後,就要稟告您的。只是前兩日伊嬸母要求與凝夜堂妹見面,事後,與臣弟說了一番話,臣弟倒覺得,也不無道理,故此又查證了一番——這才拖到此刻才來稟告!」
端化帝面如鍋底,從齒縫裡擠出聲音:「說!」
「伊嬸母說,凝夜堂妹自幼怯懦,之所以這回行如此喪心病狂之舉,全因受了玉山脅迫,膽怯之下,不得已為之!也是她傷心伊王舅之逝,這兩年來疏忽了凝夜表妹,致使凝夜表妹行差踏錯至此,合府上下,竟無一人知曉,簡直愧為人母、愧為人兄嫂!」
梁王話音才落,端化帝已不屑的哼了一聲:「不過是怕伊王府被牽累到——早知今日,當初做什麼不好好管教!!!」
皇帝倒是相信伊王府其他人,至少伊太妃跟伊王是不知情的,畢竟這回的事情已經讓翠華山上下家家戶戶,人人自危,連皇子都牽累上了,本來伊王府就很不得意了,還這樣犯眾怒,難道是全家都不想活了嗎?
要擱平時,皇帝要處置伊王府,沒準還有人會勸皇帝友愛手足,寬大為懷——現在?
現在估計皇帝想放過他們,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
問題是,現在下人不算,皇帝的表弟一家、幼子統統染上了天花,接下來還會不會有其他人繼續出花,都不好說,叫他就處置罪魁禍首,不涉旁人,怎麼可能?!
事情不輪到自己頭上不覺得心疼,當初韋夢盈遇刺之後,端化帝派皇後去勸說宋宜笑息事寧人時,還覺得盧氏母子究竟無辜,很不該被不爭氣的婆婆拖累。
但現在出事的都是皇帝重視的,惹事的卻是皇帝沒什麼感情、甚至不喜歡的——端化帝頓時就覺得,伊王府的人哪怕不知情,沒教導好伊王小郡主就是他們的錯!
「皇兄所言極是。」梁王斟酌著措辭,道,「不過,伊嬸母還說,玉山也好,凝夜堂妹也罷,都是咱們看著長大的——這堂姐妹兩個就算足夠心狠,卻都不是城府深沉的人,單憑她們,可未必想得出來這樣的計謀!」
頓了頓,「伊嬸母認為,眼下翠華山已是一片兵荒馬亂,若非皇兄之前命禁軍圍了山,不許人擅自逃離,免得把天花帶到他處,釀成大禍,此刻許多人家估計都跑得遠遠的了!而這種情況,興許,正是某些人的目的!」
他說這話時,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北方,又看了看南方——肅襄二王的藩地都在北方,而蘇家祖籍在南方,代國大長公主一家流放,也在南方!
端化帝咀嚼著這幾句話,漸漸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