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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釋疑

  宋宜笑非常鬱悶的出了宋府。


  她今天是打著去看望袁雪萼的旗號出來的,所以儘管這會沒什麼心情,還是去了昭德伯府。


  陸冠倫的那位嗣父乃是夭折,去世時只有十二歲,是老衡山王傷心自己子嗣單薄,庶子早故,這才幫他向皇家求了個侯爵的追封——不過是一道聖旨,那當然是沒有與爵位匹配的府邸之類的。


  而陸冠倫過繼到這位早逝的叔父名下后,若非他是端化帝血緣上的嫡親表弟,且衡山王對這個兒子也有些憐意,連襲爵估計都艱難。


  是以他此刻所居的地方,只是一座尋常的三進院宅。


  雖有朱門獸環,可大致望起來同個普通富戶一樣,毫無權貴人家該有的氣勢。


  若非門上牌匾,宋宜笑都要以為是走錯了地方。


  「怎麼到現在才來?」袁雪萼接到消息,早已在翹首以盼,這會見她下了車,忙迎上來,親熱的挽住她手臂埋怨道,「我大早上的等到現在,親手做的杏仁豆腐跟杏花糕都要放涼了!」


  「是我不對,路上遇見人寒暄了會,竟耽擱了時間!」宋宜笑隨口敷衍了句,邊同她朝里走,邊問,「聽蔣姐姐說,伯爺今科打算下場?」


  袁雪萼先嗔道:「你也不是不認識表哥,何必喊得這樣見外?依我說你雖然沒有正式做我那王舅的女兒,表哥卻也一直當你是妹妹看的,你就是不想喊他一聲『哥哥』,喚聲『陸三哥』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咱們可是要經常來往的,你那麼個喊法,別人還以為咱們面和心不和呢!」


  復才說,「正是呢!原本我們去年就打算回來的,只是想著莊子上清凈,對他專心溫書有好處,這才又住了幾個月,前兩日方回。如今也還在閉門謝客,只等表哥出了考場再說其他。」


  又搖了搖她手臂,笑道,「你是自家人,可算不得客!」


  「誰還跟你見外不成?」宋宜笑睨了她一眼,抿嘴笑道,「杏仁豆腐跟杏花糕呢?快點拿來,我還真有點餓了——等等!怎麼兩個都是杏,這可是個好口彩啊!」


  春闈因為季節的緣故,其榜別名杏榜,袁雪萼這會給好友做杏仁豆腐跟杏花糕,除了招待宋宜笑外,未嘗沒有給丈夫討個彩頭的用意。


  這會聞言,她果然笑了起來:「就知道瞞不過你!其實表哥倒不在意,反倒是我心裡不定,總要做點什麼才定心。」


  「陸三哥素來沉穩,既然他決意下場,料想沒有什麼問題的。」宋宜笑安慰道,「不然他這樣年輕,何不再等一科?」


  跟袁雪萼聊了大半日,又問起了芝琴的情況——袁雪萼此行本來要帶上芝琴的,只是想到他們夫婦在莊子上一住兩三年,這會回來了,陸冠倫下場之前還能借口專心溫書閉門謝客,考完之後,府里肯定要熱鬧起來。


  「芝琴夫婦也還罷了,他們那孩子還小,怕跟來了被吵到,再者,人來人往的對小孩子總是不好的,我們這地方又不大。」袁雪萼解釋,「所以還是讓他們在莊子上再住些日子。」


  見宋宜笑欲言又止,瞭然道,「你是不是想讓他們夫婦去你那兒?」


  「我確實想念芝琴了。」宋宜笑聞言也不隱瞞,當初讓芝琴夫婦去袁雪萼那兒,主要也是怕爭儲的風波波及他們。


  但現在新君已然登基,這層擔憂自然也就沒有了,宋宜笑當然希望能夠親自就近照顧芝琴一家。


  袁雪萼沉吟道:「我倒沒有跟你搶人的意思,不過,芝琴夫婦在莊子上住了這些日子,那兒的人都習慣了他們,彼此相處也很好。若你接他們到你府里去,恐怕又要重頭開始。」


  宋宜笑聞言,想了想,道:「那過些日子我遣人去看看他們,問過他們自己的意思再作決定罷——下個月月初是清越滿周,不過那天偏趕著陸三哥入場,不知道你有空去喝杯水酒么?」


  「他入場是起早就要出門的。」袁雪萼笑道,「早就說好了不要我送,怎麼會沒空去吃清越的滿周酒?說起來你今兒個居然沒帶她過來,可真叫我失望!」


  兩人闊別已久,雖然宋宜笑眼下滿腹心事,也盤桓了大半日,到日影西斜,方起身告辭。


  出了昭德伯府後,關於生父生母的擔心又湧上心頭。


  轆轤車聲里,宋宜笑望著車外的行人,正覺愁緒萬千,忽然瞥見不遠處一家鋪子外,蘇少歌微微俯身,替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整理衣襟——她稍作猶豫,還是忍不住叫車夫駛了過去:「蘇二公子,未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夫人有命,豈敢不從?」蘇少歌聞言非常驚訝,思索了會,才溫和道。


  當下宋宜笑接過丫鬟遞來的帷帽戴了,下了馬車,朝那少年微微頷首,以作示意,復與蘇少歌走到數步之外,取出袖中令牌:「先父生前遺下此物與我,但二公子也曉得,我幼年便離開了宋家,對此一無所知,未知二公子可否指教一二?」


  其實這個問題去找簡離邈問應該更合適,但宋宜笑委實不想讓夫家曉得自己娘家父母之間的糾葛。何況簡離邈雖然是端木老夫人按照錦繡堂標準教導出來的,到底不是真正的六閥之後。


  所以今日撞見蘇少歌,宋宜笑心念一動,覺得不如問他——扶風堂的傳承是海內六閥迄今最完整的一個,只要蘇少歌願意為她解惑,他能告訴她的,必定比簡離邈知道的只多不少。


  而且蘇家如今自顧不暇,想來蘇少歌也沒那功夫追究她問這些問題的緣故。


  「這應該與宋家暗衛『隨風』有關。」蘇少歌打量了眼那令牌,稍作沉吟,才道,「若我所猜不錯的話,這只是一半的令牌,將它與暗衛首領手裡的另一半合併無誤,方可下令。」


  「二公子的意思是,這枚令牌現在在我手裡,那麼其他人都無法差遣暗衛?」宋宜笑聞言一驚,「有沒有可能,類似的令牌還有其他幾塊?」


  蘇少歌搖頭道:「據我所知,這種令牌不可能有多餘的。暗衛歷來只受家主節制,哪怕家主寵愛某個兄弟姐妹或者子女,劃分一部分暗衛供其驅策,但也不可能將令牌直接交出去,或者為其另外製作一塊——以前有家主這樣做,後來被族中長者聯手廢棄,改立了其兄弟。那之後,就再沒人壞規矩了。」


  「那萬一遺失了呢?」宋宜笑想了想,又問,「總不可能弄丟了令牌,就再也指使不動暗衛了吧?」


  蘇少歌道:「這個自然不會——讓家主下令,再做一塊就是了。說到底,暗衛歸根到底是家主的勢力,只要有家主在,這塊令牌的存在,主要還是怕有人假傳家主之命。」


  「照二公子之言,這塊令牌乃家主所用,其他人,哪怕是兄弟姐妹或者子女,都不可擅自逾越?」宋宜笑不解的問,「那為何先父會將它給我?」


  「這種例子以前也有。」不想蘇少歌倒不以為然道,「主要是宋四公子年歲尚幼,這方令牌按規矩要到他束髮之後才能親自執掌。在這之前,必須為他找一個可靠之人代管——這種人選,要麼是信任的世仆,要麼就是兄弟姐妹。」


  宋宜笑意外道:「但我娘家祖母與娘家繼母尚在!」


  就算宋宜寶跟宋宜嬌太小,按說有盧氏這個親娘跟龐老夫人那個親祖母在,宋緣信任的可靠之人也輪不著自己吧?


  尤其這塊令牌是她才懷上簡清越那會,宋緣讓盧氏夾在一堆銀票、契書中間給她的。那時候宋緣還沒向長女示好呢!

  「宋夫人有所不知,這主要是擔心子弱母壯。」蘇少歌溫和道,「所以這塊令牌,哪怕交與已經出閣的您保管,也不會交給令祖母、令繼母保管——當然這不是說令祖母、令繼母不賢,也是以前出過類似的事情,總結下來的經驗,沿襲下來也就成了習慣。」


  以前海內六閥只有彼此通婚才認為是門當戶對,自視如此之高,那麼對己身的要求也不低。所以哪怕是在風氣開放的世代,這等門第也講究好女不二夫的。


  所以他們這樣的人家一旦出現了年輕寡婦,有子女的讓她撫養子女;沒子女的就等合適的時機給她過繼個嗣子——問題這種母子相依為命的結果,雖然大部分還是好的,但也有少數,做娘的當家當習慣了,導致家主成年之後依然被架空。


  甚至有些人或心向娘家、或想藉助娘家支持鞏固手裡的權勢,不惜損害夫家的利益,去給娘家添磚加瓦。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幾起之後,各家就決定,出現家主年幼的情況時,將家主的權力分散,由數人代管,免得出現一人隻手遮天,挾家主以令家族的情況。


  家主的母親、祖母這些人更是受到明顯限制,以防止她們藉助孝道、感情轄制家主。


  蘇少歌簡短解釋了下,「想來是令尊去得突然,所以不及與宋夫人交代這些。」


  宋宜笑聞言,心頭劇震:「原來爹把這令牌交與我保管,乃是照著規矩來!只是他給我這東西時我才懷上清越——難道說,那時候爹就對娘起了殺心?!而且爹很有可能還打算,殺了娘之後……也隨之而去?!」


  不然,宋緣當時好端端的,怎麼就覺得自己活不到幼子成人,親自傳授祖業的那天了?

  而隨令牌一塊給予的銀票等物,甚至包括宋緣死前親自交給簡清越的妝奩,未必是,或者說未必全是對長女的補償。


  很有可能也是因為想讓長女照拂幼弟——宋宜笑回想起來,之前宋緣主動找上門時,曾提過自己將衡山王府給的賠償,分文未取的轉給了陸冠倫。


  當時她沒怎麼在意此事,如今想來,宋緣之所以主動上門,恐怕真正的原因,卻在此處!

  ——宋宜笑哪怕做了國夫人,在宋緣眼裡也屬於手頭拮据的,可她卻依然將相當於小半個國公府的產業讓與陸冠倫,僅僅因為陸冠倫從前對她很是照拂!

  這樣的品行,宋緣自不擔心她會扣下令牌將來不給宋宜耀。


  而且只要把她哄得回心轉意,與娘家重歸於好,將來也不可能不替異母弟弟妹妹們盤算!

  若這番推測是真的話,那麼說到底——宋緣從來沒有真心疼愛過她這個長女,給錢給田給東西,看似懊悔當初,實則,不過是為了兒子的將來鋪路。


  一時間宋宜笑胸中百味陳雜,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努力定了定神,才確認道:「這麼說,我娘家祖母、娘家繼母,是用不了這些暗衛的?」


  「這個自然。」蘇少歌不假思索道,「準確來說,像宋家目前的情況,如無意外的話,令弟束髮之前,暗衛都只會負責拱衛宋家,其餘諸事不管。」


  他始終沒有問宋宜笑為什麼要詢問這些問題——最後宋宜笑自己解釋了下:「我想著若我娘家祖母、繼母她們能用這塊令牌,是不是還給她們?畢竟兩位長輩都是賢德之人,必不會壓制我那弟弟的。如今宋家滿門孤弱,委實叫我不放心!」


  蘇少歌笑了笑:「夫人仁善。」


  接下來兩人也沒其他話,就此告別。


  「那就是燕國夫人嗎?」宋宜笑登車離開后,蘇少歌回到那輪椅少年身側,還未說話,那少年先問,「燕國公乃今上心腹,同咱們家並非一路,她有什麼事,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求助二叔您?」


  「幾句話而已。」蘇少歌溫和道,「不過是問了些暗衛的事情,想來是她娘家內里出了岔子,左右同咱們沒關係——天不早了,咱們回去罷!」


  那少年聞言,卻是若有所思了會,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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