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五章 是我纏著他
簡虛白聽說了這件事情也覺得很嚴重:「本來姨祖母年事已高,就不宜再刺激她老人家了!如今住著那樣的屋子又害著風痹,這樣的消息萬不可貿然告訴她!」
他猶豫良久,最後決定,「長興雖然說出了沈表妹的長相,但你也知道她那個人未必可信。這麼大的事情,不能只聽她的片面之言,還是自己確認下的好!這樣,待會我纏住姨祖母跟兩位表弟,你想個法子把沈表妹帶去她屋子裡說話,當面問個清楚!」
宋宜笑冷靜下來想想也是。
於是半晌后,夫婦兩個拜見端木老夫人後,沒說幾句寒暄話呢,宋宜笑一個「不小心」,把大半盞茶水都打翻在裙子上了!
見狀她忙起身請罪——端木老夫人當然不會怪她失儀,反而極關切的問:「燙著沒有?痛不痛?」
「姨祖母且寬心,茶水已經擱了會了,倒不燙。」宋宜笑露出慚愧之色,道,「只是這一身狼狽,卻叫姨祖母笑話了!」
「都是自家人,你這孩子可是見外了!」端木老夫人聽說她沒受傷才鬆了口氣,卻不用她主動提出,便道,「讓綺陌帶你去她房裡收拾下吧,如今天還冷,濕裙子可不能一直穿著——我瞧你們身量差不多,她的裙子你先將就下,身體重要呢!」
「姨祖母言重了,卻要勞煩表妹!」宋宜笑福了一福才告退,沈綺陌已毫不見外的挽上了她手臂,笑嘻嘻道:「表嫂跟我來!」
姑嫂兩個一邊隨意聊著,一邊朝後頭的閨閣走去——這沈綺陌老實說真不像在帝陵長大的女孩兒,她性格活潑,開朗熱情,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帝都長大的。
不但是帝都長大的,不是爹疼娘愛一家子圍著轉的環境,恐怕都養不出來這麼明媚愛笑的女孩兒。
哪怕這會正滿腹心事醞釀著說辭的宋宜笑,這短短的路上,愣是被她逗笑了好幾回。
「難怪姨祖母不帶孫女也要帶這外孫女隨行!」宋宜笑詫異之餘不免暗想,「這麼會哄人高興的女孩兒,哪怕有些小心思,換了我我也喜歡她常在跟前啊!」
不過沈綺陌再會哄人高興,到底不能讓宋宜笑忘記正事。
所以片刻后,到她房裡換了條八成新的裙子后,宋宜笑就勢坐了下來,溫和道:「表妹這裙子的綉紋卻是別緻,可是你親手做的?」
「聽外祖母說,這綉紋是二十來年前帝都最時興的。」沈綺陌見狀,親自給她沏了盞茶,又揮手讓丫鬟退下,才在她下首坐了,抿嘴笑道,「我聽著好奇,就隨手綉了幾針。手笨,您可別笑話我!」
「怎麼會呢?」宋宜笑這句誇獎倒是真心,「表妹這女紅功底可真不錯,這藤蔓雖然簡單,卻透著生機勃勃,可不是尋常人能綉出來的!」
沈綺陌笑著道:「表嫂就別哄我啦!我這幾手,跟尋常大家閨秀比興許還過得去,在表嫂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她嫣然掩嘴,「隨外祖母覲見太后時,我可也獻了幾方用心繡的帕子的。太后親口說,我的手藝啊比您還差了一籌!」
「太后想是看我是你嫂子,怕我被你比下去沒面子,故而給我圓場呢?」宋宜笑拿綉紋說嘴可不是為了閑聊,這會就不動聲色道,「說到綉帕子,其他圖案也還罷了,交頸鴛鴦並蒂蓮的那種,我卻是怎麼都綉不好呢!」
她假裝若無其事道,「不過之前去你三表嫂——就是長興公主殿下的府上說話時,倒看到一條綉這個的帕子,端得是栩栩如生,綉藝精湛!可惜那條帕子長興公主殿下自有用途,卻不肯給我借回府觀摩!」
說到這兒,她假裝低頭喝茶,眼角卻帶住了沈綺陌的神情。
見這表妹聞聲色變,眼中透露出分明的惶恐來,宋宜笑哪還不知道,長興公主所言,至少八.九成是真?
她心裡長嘆一聲,也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只默默斟酌著接下來的說辭。
但沈綺陌臉色發白了會之後,卻強笑著先開口道:「不知道三表嫂請四表嫂您過府,是說什麼事呢?既然那條帕子都拿出來了,卻又做什麼不肯借給您?」
說到這裡許是怕被看出破綻,她又掩飾道,「畢竟三表嫂可是金枝玉葉,要什麼沒有?區區一方帕子,怎麼會捨不得出借?倒讓我覺得奇怪了!」
「表妹!」宋宜笑微微張嘴,看著不遠處的這位表妹——與簡虛白非常相似的面容,猶帶少女青稚的眉宇,因著那雙傳自陸氏血脈的鳳眼輕挑,自然而然的透出幾許媚意。
白瓷似的肌膚,紅菱般的唇,這是一個女孩兒最美好的時候。
美好到明知道她犯了錯,也不忍看著她毀滅,或黯淡。
各種各樣的說辭在唇邊轉了一圈,最後卻選擇了單刀直入,「你是不是,送了你簡三表哥,我是說,長興公主殿下的駙馬,一塊綉交頸鴛鴦並蒂蓮的帕子?」
「三表嫂跟你說了?」沈綺陌不笨,在宋宜笑提到「交頸鴛鴦並蒂蓮」這個圖樣時,她就有了預感。只不過宋宜笑沒點破,她還抱著萬一的希望裝糊塗罷了!
如今宋宜笑連簡夷猶都說了出來,之前又說是在長興公主那兒看到那條帕子的,她哪裡還能抵賴?
此刻沉默片刻,慘淡一笑,垂頭道,「我就知道,三表嫂可是公主!我跟夷猶表哥的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去呢?」
宋宜笑深吸了口氣,微微傾身,握住她的手,誠懇道:「表妹你年紀小,可能不知道,三哥他跟你好,其實是……」
「表嫂您誤會了!」誰想她話還沒說完,沈綺陌卻搖頭道,「不是三表哥找我的,是我對三表哥一見鍾情,主動找他的!」
頓了頓又道,「一開始他不想理我,我跟在他馬後面追啊追,不小心摔倒了。他怕我出事,不得不折回去看我。見我摔傷了腿又不肯回外祖母這兒,他只好帶我去他別院上藥——總之,是我主動纏著他的!」
宋宜笑:「………………!!!」
她冷靜了下,握著沈綺陌的手,繼續苦口婆心:「表妹!你還是年紀太小了,又才來帝都,所以見到三哥,就以為他很好!實際上即使不提他已是有婦之夫,這帝都上下,沒成親的少年俊傑,也是很多的!尤其今年趕著春闈,舉國的人才都彙集帝都,不是我說三哥壞話:可他真的算不上什麼拔尖人物,不值得你為他誤了終生!」
「我不在乎啊!」沈綺陌抬眼看著她,與簡虛白極為相似的鳳眼裡滿是認真,「雖然我來帝都這些天,也沒見著什麼人。但我想無論是簡姨父,還是四表哥,都是極出色的人才了吧?我知道夷猶表哥跟姨父或四表哥比起來,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要遜色一些——可我就是喜歡夷猶表哥!」
她說這番話時,雙頰泛紅,長睫不時忽閃著,顯然也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輕聲道,「表嫂您不知道:我頭一回見到夷猶表哥時,他雖然是跟三表嫂一塊兒來的,但無論是站著給外祖母請安時,還是坐下來陪姨祖母說話時,都顯得孤零零的。瞧著,叫人……叫人……」
腦袋幾乎垂到胸脯上,掙扎著才把話說完,「……叫人覺得,怪心疼的!」
宋宜笑幾欲吐血:「表妹,三哥他貴為長公主愛子,是當今太后的嫡親外孫、陛下的嫡親甥兒!自小錦衣玉食呼奴使婢,你說他怎麼可能是孤零零的?他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相比之下,傻呼呼的表妹你才叫人心疼吶!
就那麼個孤僻冷漠的主兒,怎麼就把你一個照面就勾了魂呢?!
大街上追著人家馬後面跑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真虧最近帝都風起雲湧,朝野傳聞都閑不下來啊!
不然也不用去長興公主府了,現成能從流言里聽到沈綺陌身敗名裂的消息!
她想到自己之前在長興公主面前還一力為沈綺陌分辯,出了長公主府後又懷疑沈綺陌是受害者,誰知當面說開之後,合著卻是這位死皮賴臉纏上簡夷猶的!
宋宜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她這兒急得要命,沈綺陌雖然紅了臉,卻低頭不語,擺明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宋宜笑從苦口婆心到痛心疾首,說得口乾舌躁,把沈綺陌方才沏的一整壺茶都喝得差不多了,這表妹卻依然吱都不吱一聲,顯然是沒聽進去!
饒是宋宜笑素來沉得住氣,這會也動了真火,把空了的茶碗放回桌上,冷笑著道:「你既然聽不進去我這些肺腑之言,那麼我只問你一句:你也好,三哥也罷,有什麼本事應對長興公主的問罪?!本朝雖然不禁駙馬納妾,可且不說長興公主會不會准你進門,你進了公主府後還能活多久你想過沒有?!」
「我想過了,我可以不進公主府的。」沈綺陌忙道,「就住夷猶表哥帶我上藥的那處別院就好!我是真的喜歡他,不會計較名份的!」
宋宜笑真心不知道說她什麼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心這麼想,還是想用這招以退為進。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兩條路都走不通:你以為公主只在公主府里才尊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慢說你住別院了,你若繼續跟三哥混在一起,就是避到帝陵那邊去,公主想要你死也不過一句話!」
又說,「何況公主不是一個人!這回姨祖母能回帝都求醫,全因皇太后開恩!可皇太后開這個恩,不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坑她嫡親孫女的!如今這事還沒鬧到宮裡,否則不但你,姨祖母,兩位表弟,包括你們在帝陵的家人,統統都沒有好下場!」
說到這兒放緩了語氣,「這話傷人,但卻是事實!其實說起來姨祖母的風痹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做什麼選在去年年底上摺子求情來帝都就醫,你想過沒有?」
不待沈綺陌回答,她嘆了口氣,「因為,今春有春闈!」
「論起來你雖然姓沈不姓陸,卻也有皇室血脈!若城陽王府尚在,怎麼也是個高門貴女!」
「可城陽王府已經敗落了,你們這一脈還被拘在帝陵守陵——你這樣花容月貌,在那地方能許到什麼好人家?」
「所以與其說姨祖母今年特特來帝都求醫,倒不如說是為了你們的青春你們的前途來的!」
「春闈會聚集天下才俊於帝都!」
「這些才俊中不乏勢單力薄的寒門子弟——姨祖父至今沒有得到追封,可見天家對城陽王一脈還是存著疑慮或不滿的!是以,你長得再美,再懂事可愛,這帝都的權貴人家,都不會聘你!」
「不是你不夠好,是怕惹陛下不喜!」
「只有那些貧家出身的士子,你嫁了也不會讓陛下猜忌!」
「如此也能給你找個好歸宿!」
一口氣說到這裡,宋宜笑目光沉沉,「姨祖母一番苦心,我言盡於此,到底要怎麼做,你看著辦吧!」
說著,拂袖起身,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