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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事急從權

  宋宜笑出門后,在回瑤花院的山徑上站了許久,才抖落裘衣上的積雪,毅然轉身,折回露濃閣!


  「你怎麼又來了?」依然是那兩個侍衛守門,依然要先行通報,依然是那小廝出來接人——小廝眼裡寫滿了不耐與厭惡,「方才耽擱了我家公子那麼久,我都不說你什麼了,你有什麼話不能記記牢,一次說完?免得再三再四,攪得我家公子不得安寧?!」


  「……對不住。」宋宜笑自知理虧,怯怯低頭。


  那小廝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冷冷道:「跟我來吧!」


  蘇少歌這會還在暖閣,聽說「月燈」去而復返,非常詫異,好在他這會還沒換下見客的裝束,忙飛快的整理了下,吩咐:「請她進來!」


  見進來的確實是喬裝的宋宜笑,蘇少歌揮退小廝,驚訝道:「夫人這是?」


  「蘇二公子,原本我已受您大恩,不該再貪求更多,畢竟您即將下場,這眼節骨上是最怕打擾的!」宋宜笑這會心裡非常掙扎,但想到聶舞櫻,她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終究還是決定利用蘇少歌的好說話,「可我那五妹妹才十二歲,若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心裡也無法安寧!所以我只能昧著良心,再次來求您了!」


  蘇少歌驚奇道:「除了憂來鶴之外,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是這個。」宋宜笑澀聲道,「我懷疑,韓太醫的墜馬,是被人做了手腳!」


  「夫人是想徹查此事?」蘇少歌沉吟,「需要我的幫忙?」


  「怎麼敢這樣勞煩公子?」宋宜笑卻搖頭,「我只是擔心韓太醫之事恐怕還會繼續發生,想請公子幫忙送一封手書給拙夫,不知公子可否答應?」


  本來她經過被大管事挾持后,對於自己的安全就上了心。


  無奈到底經歷太少——上次沒料到在燕國公府之內,竟會發生以下犯上之事;這次也高估了清江郡主對占春館的控制力:這可是大姑子擁有了十幾近二十年的別苑啊!代國長公主那邊居然還能肆無忌憚的讓太醫墜馬!

  宋宜笑算是被好好上了一課,這會已經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這個姨母了。連向丈夫求助,都不敢派自己帶來的人,惟恐被攔截!

  而不用自己的人,她現在能託付的除了蘇少歌就是蔣慕葶——問題是,蔣慕葶是被玉山公主帶過來的,除了丫鬟外,根本沒帶侍衛!而負責拱衛公主的皇家侍衛,怎麼可能撇下職責不顧,去給她做信差?

  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找性情溫和好說話的蘇少歌了!何況蘇家向來是軍中大佬,從露濃閣守門那兩個侍衛的舉止可知,蘇少歌的隨從都不是尋常侍衛能比的,即使遇見代國長公主的人,脫身幾率也很高。


  ……至於說蘇少歌雖然不是代國長公主那一派,卻更加不是太子這一派,會不會借這個機會坑她?宋宜笑覺得,蘇少歌真要坑自己的話,只要在聶舞櫻的葯里隨便動一動手腳,足以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犯不著那麼麻煩。


  「好。」蘇少歌沉思片刻后,不出宋宜笑所料的點了頭。


  宋宜笑鬆了口氣,又向他借用筆墨,當場寫了封簡訊,信里以隱晦的語氣暗示了求助——畢竟她還沒蠢到在沒證據的情況下,直接告訴丈夫,你姨母要弄死我——封口之後交給蘇少歌,才千恩萬謝的告辭了。


  她走之後,蘇少歌將信拿在手裡把玩了好一會,盯著信箋上娟秀的簪花小楷,神情若有所思,半晌才叫進人:「著一個騎術最好的侍衛,立刻起程,送去帝都給簡虛白!」


  「這宋表嫂跟阿虛表哥的關係真是奇怪。」這時候趙王剛好過來交功課,看到信不免要問一問,得知經過後不禁失笑道,「要說她跟阿虛表哥關係不好吧,她現在感到威脅,頭一件就是寫信向阿虛表哥求助;要說他們關係好吧,她怎麼找你幫忙送信呢?」


  蘇少歌瞥他一眼,道:「你為什麼覺得她不應該找我幫忙送信?」


  「就算她不知道阿虛表哥當初被俘虜的真相,但阿虛表哥與表哥你政見不合這總不是什麼秘密。」趙王自信滿滿道,「所謂夫唱婦隨,她難道不應該離你遠點?哪怕事急從權,也要想想你會不會從中作梗吧?我瞧這表嫂不像笨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為聶表妹急壞了,這會竟出這樣的昏招!」


  蘇少歌聞言卻微微搖頭道:「宋夫人的身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遇見麻煩,除了簡虛白之外,還能求誰?至於說政見不合就是仇人,就不應該來往——這眼界未免太窄了!何況宋夫人都請我去給聶小姐診治了,這等於把聶小姐的命送在我手裡,再請我幫忙送封信、信還是當著我面寫的,又能被我坑到哪裡去?」


  他意義不明的笑了笑,「其實她這麼做,正是為了你方才說的『事急從權』四個字!」


  趙王不解道:「什麼?」


  「我瞧她這會滿心惶恐,簡單來說,就是怕代國長公主會謀害她!但一來,她不可能在信里直言此事;二來,簡虛白這段時間又跟裘漱霞掐上了,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怎麼可能為了妻子手書里幾句輕描淡寫的暗示,就放下手頭的事,趕來占春館?」蘇少歌提點道,「但這封信是我幫忙送過去的,就不一樣了。」


  趙王聞言恍然道:「宋表嫂並非愚笨,正常情況下,她就算對錶哥你印象不壞,也不會托你代為送信;之所以託付你,那顯然是情況緊急到了讓她根本顧不上考慮兩家關係的地步!所以簡虛白收到信后,都不用看信里說了什麼,猜也能猜到占春館這邊發生了大事、或者即將發生大事!」


  「這樣宋夫人既不落把柄,又能讓丈夫儘早趕過來!」蘇少歌笑了笑,「簡虛白眼光不錯,這位夫人經歷雖然坎坷了點,卻是個心有錦繡的。」


  「她運氣也好!」趙王笑道,「遇見了表哥你,明知道她這番利用之心,也不點破,還順水推舟的幫了她一把——要換個心胸狹窄的,她這番算計卻也只能落空!」


  「我正要籠絡這宋夫人,怎麼能不給她留個好印象?」蘇少歌聞言心下暗哂。


  不過他沒打算現在把內情告訴趙王,只道:「不過我倒覺得她把代國長公主想的太張揚了,許是因為之前清江郡主勸她躲避時,誇大了代國長公主的跋扈?那韓太醫可是照料了卓平安快十年的老太醫了,哪怕是太醫院院正,對卓平安病情的了解也不如他!這麼個人要出了事,以後不能再為卓平安診斷,清江郡主不跟代國長公主拚命才怪!」


  這位郡主雖然是代國長公主的晚輩,但因為少年守寡、獨子智障,深得太后、顯嘉帝、晉國長公主等人的憐恤與偏愛。


  就連支持趙王為儲的裘漱霞,對這表外甥女都寵愛有加,幾乎有求必應,視同親生女兒。


  她要不顧一切的報復代國長公主,怎麼也能拼個兩敗俱傷!

  趙王無所謂道:「橫豎這事跟咱們關係不大,隨這位表嫂怎麼想吧!」


  「待會咱們去一趟步月小築。」蘇少歌沉思了會,忽然道,「代國長公主到后,聽說我在這裡讀書,所以派人來特意免了我們去請安——之前咱們怕耽擱時間,就真沒過去。但現在卓平安又發了病,韓太醫卻受了重傷,清江郡主連到瑤花院探望聶小姐都沒空,顯然是亂成了一團!這種情況下,念著親戚情份上,你也不能裝不知道!」


  趙王聞言,嘆了口氣:「既然躲不掉,那就去過個場面吧!不過方才外面小廝說的也真沒錯,咱們來這裡是為了清凈,怎麼反而比在帝都時還要忙了?等這迴風波過去,咱們再搬遠一點吧,老這麼你來求他來請的,實在煩人!」


  蘇少歌不置可否道:「等你入仕之後就知道,眼下這點麻煩其實根本不算什麼。」


  ……他們決定待會去步月小築的時候,宋宜笑卻已經踏上前往步月小築附近的路程。她要去的是裁霞軒。


  蘇少歌畢竟是她丈夫的政敵之一,何況人家開春要考試,請他幫聶舞櫻看病、給簡虛白送信,已經很打擾了。


  宋宜笑實在做不出來連查韓太醫到底怎麼墜馬,也託付他的事。


  不過這件事情不好打擾蘇少歌,卻能找袁家兄妹商議下。


  「善窈你怎麼來了?」走進裁霞軒,看到里裡外外一片平靜,不像被砸過場子的樣子,宋宜笑暗鬆口氣,取下直壓到鼻尖的風帽,露出容貌。


  正在詢問「你家夫人」的袁雪萼吃了一驚,忙站起身,「還打扮成你的丫鬟……出事了?」


  說到最後三個字,她語氣頓時凝重起來!


  「博陵侯呢?」宋宜笑這會沒空寒暄,開門見山道,「我有件事要請他幫忙參詳!」


  片刻后,袁家兄妹一起在小花廳里聽宋宜笑說完了整個推斷。


  袁雪沛沉思片刻,緩緩道:「韓太醫因為傷了腿,天又冷,清江郡主念他照料卓平安多年,沒讓他顛簸回帝都,而是決定派人去帝都請太醫來給他診治。所以眼下人倒是還在占春館內——只是這樣的陰私之事,他一個太醫肯定不敢摻合,就算察覺到什麼端倪,必然也不會承認!」


  「還可以查馬!」宋宜笑提醒,「這是今早發生的事,才短短几個時辰,未必找不到蛛絲馬跡!」


  「但現在代國長公主殿下與魏王妃都在步月小築住下了。」袁雪沛平靜道,「理由是不放心清江郡主母子,我不覺得你有機會單獨對清江郡主提出這個要求——沒有清江郡主的首肯,你怎麼查馬?」


  宋宜笑愣了會,道:「悄悄的查不行?」


  「不行!」袁雪沛很乾脆道,「馬廄是有人看著的,論品級,你這個國夫人雖然比郡主高了半級,但清江郡主是你大姑子,又是老字號的貴女了,人脈、勢力都不是你能比的。馬廄的下人,十有八.九不會買你賬!這也還罷了,倘若你猜的沒錯,韓太醫墜馬確系人為,這樣貿然去查馬,更是打草驚蛇!」


  他臉色沉了下來,「事出突然,咱們根本沒準備!萬一逼急了鬧出大事,以你我如今這點人手,吃虧是吃定了!我不建議你這麼做,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聶小姐——只要她平安無事,賬完全可以留到以後慢慢算!如果她出了事……」


  袁雪沛冷冷一笑,「不用你提,晉國長公主也會追查到底,一個不放過的!」


  宋宜笑咬唇良久,才無可奈何道:「好吧!」


  她偷偷摸過來主要為了找袁雪沛搭把手,調查韓太醫墜馬的事——但現在袁雪沛反對的態度很明確,宋宜笑也不是不聽勸的人,這會決定放棄之後,也就告辭了。


  袁雪萼親自送她從角門離開,道別前硬塞了個革囊給她:「你這一天想來都沒吃什麼,回去的路上可別凍著,這裡頭是才煮好的杏酪,渴了餓了好歹能墊墊!」


  出了裁霞軒后,宋宜笑攏了攏裘衣,抄小路返回瑤花院。


  天寒地凍,風雪交加,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天地間空無一人,只她獨自跋涉,別有一種寥廓的情懷。


  誰想走到一半,宋宜笑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激烈的犬吠——自從那年被芝琴從獒口救下,她就很怕犬獒之類的東西,這會聞聲變色,下意識的加快腳步,暗暗祈禱不要找上自己!


  但怕什麼來什麼,那犬吠聲竟是越來越近,宋宜笑也越走越快,最後實在抵不住懼怕,不顧一切的奔跑起來!


  然而一個嬌弱的閨閣女子,又怎麼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主兒?沒跑幾步,她就被身後傳來的力道重重撲倒!

  低咆的獵犬齜著牙,露出森白的犬齒,帶著腥氣的涎水滴落在她臉上——


  六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現眼前,宋宜笑驚怖欲死,歇斯底里的尖叫一聲,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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