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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弔唁

  令狐德音雖然是冀國公的人,但到底是兵部最高長官,他失恃,簡虛白這武選司郎中於情於理都要去走一遭的。


  當下兩人也顧不上提去袁家的話了,簡虛白跟宋宜笑交代了一句,直接下了馬車,讓侍衛空出一匹馬騎上,先一步回府去更衣——今天因為是簡夷猶與長興公主敬茶的日子,他當然不好穿太素,如今卻不適合直接去令狐家了。


  他走得急,宋宜笑也沒功夫耽擱,命車夫速速往回趕。


  所謂夫唱婦隨,丈夫的上司要居喪,她總也要去慰問下令狐家的女眷們。


  半晌后,宋宜笑回到燕國公府時,簡虛白已經換好衣物出門了,她到後堂跟趙媽媽等人交代了下事情經過,讓人取了素淡些的衣裙出來,又去掉了鬢間艷麗的首飾,剛剛收拾好,還沒起身,月燈卻進來稟告:「大舅奶奶來了,說是來看錶小姐的!」


  「派人去表妹那邊說一聲,道我先去迎接大舅母了!」宋宜笑聞言斟酌了下,燕國公府平常跟令狐家沒什麼來往,現在令狐家老夫人才過世,倒也不需要立刻趕過去。


  而韋嬋自從上次「墜湖」后染了風寒,躺了半個月才漸漸恢復。這中間宋宜笑幫她請求了陸冠倫寬限解除婚姻的日期,又給韋家遞了幾回消息,但韋家那邊態度十分曖昧,一直沒明確表態以後會怎麼安排韋嬋,也沒派人來看望過。


  這種情況下,宋宜笑自然不能確定自己大舅母此行的來意,可不敢讓她跟韋嬋單獨相處。


  所以決定先把這事處置好了,再去令狐府弔唁。


  片刻后她在垂花門下迎住穆氏:「大舅母瞧著清減了不少,可是為表妹擔心嗎?」


  「這回多虧你了!」比起上次見面,穆氏不僅僅瘦了一圈,臉色也顯得很是憔悴。看到外甥女之後,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嘆道,「不然嬋兒怕是早就……」


  宋宜笑微笑著打斷道:「大舅母說的哪裡話?當年要沒外祖母跟舅母們疼我,哪裡有我今日?表妹是您的嫡親愛女,她找我這表姐幫忙是信任我,我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我們都是應該的。」穆氏等人當年大鬧宋家,逼死柳氏,歸根到底是為了洗白自家,其中為外甥女主持公道的心思,其實沒有很多。


  嚴格說起來,是韋家借了宋宜笑這個幌子,佔了大便宜。


  這個道理,宋宜笑當年或者不懂,現在都做了一品誥命了,哪會心裡沒數?

  所以穆氏聞言非但沒有覺得放鬆,反而有些小心翼翼道,「說起來也是我們沒用,論門第比不過宋家,虧待你的又都是你長輩,怕人家不相信,只能把前因後果講清楚——當時你還小嘛,有些話說說倒也無妨,也不知道現在會不會被人抓了把柄?」


  宋宜笑嫣然道:「嘴長在人家身上,管他們怎麼說呢?咱們自己過得好就成了不是?」


  穆氏琢磨了下這話,覺得似乎是在指韋嬋,方暗鬆口氣,心想:「看來這外甥女對嬋兒確實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那應該不會很計較外家當年的利用?


  ……其實當年韋家雖然利用了宋宜笑,但也確實幫了宋宜笑一把,按理來講,也不需要怕宋宜笑對韋家不滿。


  可這回韋夢盈的報復,讓韋家心驚之餘,也擔心有其母必有其女,畢竟韋夢盈可是韋家嬌養大的大小姐,兩次嫁人,韋家都是出了力的,說跟娘家翻臉,還不是就翻臉了?何況只在韋家小住沒幾天的宋宜笑?

  抱著這樣的心思,穆氏可不敢真把宋宜笑當晚輩對待。


  兩人隨口聊著韋嬋的近況,到了絳杏館后,才進門,就見韋嬋裹著狐裘,站在門檻里朝外望——她才能起身沒幾天,瘦得厲害,狐裘又是宋宜笑叫人給她做的,擇的是毛長且密的皮子,越發襯托出她的嬌小可憐來。


  穆氏看到,鼻尖不由一酸,忍不住就加快了腳步:「不是說你風寒一直沒好嗎?怎麼還出來吹風?!」


  這話說了出口,才想起來宋宜笑在側,自己這話有些反客為主了,正有點不自在,韋嬋卻輕笑著道:「我這段日子幾乎都是躺著的,好容易這兩天能走一步,聽說娘來了,哪能不迎一迎?」


  又說,「娘別擔心,瞧表姐給我的狐裘,暖著呢!」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穆氏這才注意到女兒身上的裘衣,毛色純白,無一絲雜色,油光水滑的一看就知道不便宜。韋家雖然有個王爺女婿,這些年來一直受衡山王府照顧,可底子太薄,論勢力論財力,在帝都官宦人家裡,也就算普通罷了。


  這麼好的裘,若在韋家,恐怕只有老夫人曹氏才有資格穿,其他人,別說孫女,兒媳婦也沒人捨得買的。


  如今外甥女卻隨手就給表妹置辦了,穆氏心裡百味陳雜,進門后就數落女兒,「你表姐替你忙前忙后這麼久,連你姑姑都得罪了,你不爭氣染了風寒,叫你表姐又給你擔心又給你看病的,這些恩情都沒報呢!怎麼還好要你表姐這麼貴重的衣物!」


  「大舅母說這話我可不愛聽了!」宋宜笑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抿了口,嗔道,「我當初在韋家時,難道大舅母問我要過吃穿用度的花費嗎?如今不過給表妹做了件衣裳,您就這樣見外!還當不當我是嫡親外甥女了?」


  穆氏苦笑道:「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大約就是有你這外甥女了,怎麼可能不認你呢?」


  又嘆了口氣,「只是嬋兒這孩子是個命苦的,我就怕她在你這兒被慣壞了,以後啊……」


  她搖了搖頭沒說下去,但宋宜笑與韋嬋都聽出其中的不祥,宋宜笑心頭一跳,道:「大舅母若不當我是外人,何不把情況具體說一說,有道是一人計短,眾人計長,興許大家一起想想就有辦法了呢?」


  「嬋兒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穆氏聞言看了眼左右,見宋宜笑發話,讓下人們全部退下了,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跟陸三公子的退親肯定是要退的,問題是退了之後,家裡也不可能養她一輩子,總是要許人的。可家裡人很多都覺得,還是不要叫她在她姑姑跟前轉了,莫如打發得遠一點——可笑笑你也曉得,韋家跟我的娘家穆家,那都是世居帝都的,根本就不認識遠地方的人!這要怎麼給她找人家呢?」


  又拭淚道,「何況就算找到了,她一個女孩兒遠在異鄉,屆時受了委屈都沒個人說,更不要講有人給她主持公道了——你說她既然是這樣的命,如今享的福,將來回想起來成了天壤之別,這日子還怎麼過?」穆氏說到這裡時,韋嬋早已是淚流滿面。


  宋宜笑撥著腕上的鐲子,正要開口,栗玉卻敲響了門,有些急切道:「夫人,公爺遣人回來催您了,說令狐尚書已經遞了丁憂摺子,宮裡馬上有旨意下去,若您在宣旨之後才去,恐怕顯得怠慢!」


  「令狐家老夫人沒了?」令狐德音的老母在上個月就被確診沒多少日子,這消息不算秘密,穆氏也聽說了,這會忙道,「那笑笑你快去,可別為我們耽擱了你的正事!」


  宋宜笑嘆道:「今兒實在不巧,那大舅母跟表妹說話,我去令狐家應付一下——表妹的終身大事您別急,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何況表妹如今才十三歲不是?」


  又安撫了韋嬋幾句,才起身告辭。


  她出門之後還不放心,專門留下錦熏看家:「你注意點絳杏館,別叫表妹再出什麼事兒!」


  錦熏雖然不大喜歡韋嬋,不過對於宋宜笑的命令到底是不敢違抗的——宋宜笑留她下來,主要是因為她是伺候自己長大的丫鬟,在眾丫鬟中地位特殊,膽子也大,鎮得住場子。


  安排好府里后,宋宜笑立刻乘車趕往令狐府——她到的時候,大門外已經是車水馬龍,若非很多人看到燕國公府標記的馬車主動讓路,險些擠不進去。


  「今兒真是大意了!」宋宜笑從車簾的縫隙里打量著外面,暗暗感慨,「我只想著燕國公府跟令狐家平常沒來往,又還算政敵,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沒必要早早趕來,卻忘記陛下既然許令狐德音體面下台,怎會沒有恩旨?」


  要不是簡虛白提醒,她這燕國公府的女主人,今兒個可要失禮了!


  「宋夫人!」宋宜笑的馬車從角門進府,到了下車的地方,一個僕婦迎住她,行禮請安后解釋,「老夫人離世,老爺與夫人、公子、奶奶、小姐們都十分悲痛,未能親自來迎接,還望夫人饒恕!」


  「不敢當。」僕婦的態度恭敬但不親熱,宋宜笑回答時也帶了幾分矜持,「事已至此,還請貴家節哀順便!」


  ——兩家既沒交情又算政敵,除了客套話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僕婦卻沒直接帶宋宜笑去靈堂上香,而是引她進了一間花廳,讓人奉茶之後,才屈了屈膝道:「方才有幾位大人在致奠,奴婢去瞧瞧這會方便不?」


  宋宜笑聽見是這個理由才釋然。


  那僕婦走後,她打量了下這間花廳,不算大,不過頗為精巧,許是因為令狐家老夫人不算突兀過世,這會不見半件鮮亮陳設,顯然是專門收拾出來接待弔客的。


  「宋夫人,您也在?」她才抿了口茶水,忽然聽到外間傳來腳步聲,便放下茶碗等待——誰料進來的卻不是僕婦,而是蘇少茉、蘇少菱姐妹。


  宋宜笑忙起身跟她們招呼:「兩位也來了?據說靈堂那邊如今是男子在,得過會才能讓咱們去祭拜!」


  她說話的時候,蘇家姐妹已經進來了,正要一起朝座位走去,門外卻又傳來一個聲音,道:「宋妹妹,你不認識我了嗎?」


  宋宜笑聞言一怔,詫異萬分的停步轉頭:「蔣姐姐?」


  門檻外,青襦白裙,當風而立的,赫然是上巳宴后一直沒見過的蔣慕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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