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霞光霧月環
蘇皇后心中苦笑了一聲,面上則笑容可掬道:「姐姐這話,真是說盡了咱們做父母的心!這孩子不懂事吧,跟著她簡直要操碎了心!這孩子太懂事吧,想想又覺得心疼!總而言之呢,這兒女從落地起,就沒有一刻不牽腸掛肚的!」
「既然牽腸掛肚,就該好好教導。」長公主對她委婉的訴苦興趣不大,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畢竟,招人疼……總比招人恨好,對吧?」
當著太后的面,長公主這話算是說得很重了。
饒是蘇皇后長袖善舞,這會面色也微微發僵,片刻后才強笑道:「姐姐說的是。」
暗示以後會好好管教長興公主,皇后強打精神為自己圓場,「要說還是姐姐福分好,幼蕊這孩子有多聰慧機敏就不說了,宜笑也是個懂事乖巧的。往後兩個孩子過了門,一起孝順姐姐,姐姐這天倫之樂啊真真是叫人羨慕!」
見長公主撫著猞猁沒接話,顯然還不是很滿意,皇后無奈,只得招手讓宋宜笑過去,解了腰間一對環佩給她,「本宮向來最喜歡你這樣沉穩秀美的女孩兒,這對霞光霧月環,是前朝流傳下來的古物,權當本宮給你的見面禮,願你同阿虛往後和和美美,一世安康!」
只瞧這霞光霧月環那流光溢彩的模樣,宋宜笑雖然以前沒聽說過,也知道定然價值連城,自不敢接。
不過晉國長公主倒有些消氣了:「自從百年前暹羅國內亂,大批工匠死於焚城,這霞光霧月環的手藝失了傳,不得不從貢品里劃去。之後中土也是頻歷兵燹,保存到如今的可謂屈指可數,尤其這種毫無瑕疵的品相,怕是滿宮裡也就這麼一對了。你倒是捨得!」
長公主雖然惱侄女落了准媳婦面子,間接打了自己兒子的臉,但也知道,現在宋宜笑還沒過門,身份懸殊擱那,不可能讓皇后、公主親自賠禮。
如今皇后答應管教公主,又拿出珍貴的霞光霧月環作為補償,也算是有個交代了。再追究下去也撈不到太多好處,反倒是給兒子、準兒媳拉仇恨了。
「姐姐說笑了,再好的東西,不拿出來用,老擱庫房裡,那還有什麼意思?」見長公主這麼說,蘇皇后可算是放了心,含笑道,「何況這樣光鮮的物件,正要她們年輕人戴著才好看呢!」
「皇舅母可真偏心!」眼看這場風波就要過去,上首的皇太后已經預備給宋宜笑賜座了,誰知南漳郡主忽然吃味道,「這對霞光霧月環,我以前也要過呢!皇舅母愣是顧左右而言其他,把話題帶了過去,如今宋小姐一來,什麼都沒說呢,您就給了她了。」
蘇皇后嘴角一扯,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小祖宗好?
好在晉國長公主剛剛逼她表了一回態,如今也有意緩和關係,開聲替她接了話:「紫湘你怎麼這麼霸道?你從小到大,你皇舅母給你的好東西還少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什麼時候忘記過你?如今不過念著你表哥的面子,給了你准表嫂份見面禮,你也要爭?合著你皇舅母的東西只能給你,別人都碰不得?」
「姐姐,紫湘是跟皇嫂開個玩笑呢!」代國長公主見女兒被姨母呵斥得泫然欲泣的模樣怪心疼的,不滿道,「你何必這樣當真?」
「這麼多長輩在,其他女孩兒都乖乖巧巧知書達禮,就她出來插嘴!」晉國長公主不耐煩的道,「沒點兒規矩!我說她幾句怎麼了?」
代國長公主一下子漲紅了臉:「姐姐看我不順眼,說我就是,遷怒晚輩算個什麼事?」
「我用得著遷怒外甥女?」晉國長公主冷笑著睨她一眼,「我想教訓你,什麼時候不可以?說得好像我沒給過你規矩一樣!」
「你!!!」代國長公主這輩子順風順水,連顯嘉帝都十分遷就,哪裡受得了這樣當眾被下面子?當下拍案而起,「你當我……」
「你們兩個都給我消停點!」上首的皇太后在南漳郡主說話后臉色就不太好看,如今見兩個女兒越吵越不成樣子,終於忍無可忍的呵斥出聲,「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任性胡鬧!當著晚輩的面,還有沒有一點點做長輩的自覺!?」
見太后發怒,姐妹兩個才互相冷冷一望,都不怎麼甘心的請罪:「母后教訓的是!兒臣失儀,還請母后責罰!」
這時候恰好宮人進來稟告,說賜婚梁王的司空小姐還有賜婚毅平伯世子的謝小姐都到了,正在殿外聽宣。
蘇皇后等人趁機圓場,勸說太后息怒:「今兒個說好了要見見幾個孩子,如今人已到了殿外,若叫她們久候,恐怕心下不安。原是母后一番好意,可別把人嚇著了!」
太后本也沒打算怎麼處置兩個女兒,不過是惱她們在晚輩跟前爭執,失了長輩身份。所以被皇后她們哄了幾句,也就頷首:「著她們進來吧!」
片刻后,司空衣蘿跟一個年歲彷彿、雲鬢花顏的女孩兒聯袂而入,行禮如儀后,太后意思意思的問了幾句司空衣蘿就作罷,倒對那謝小姐格外關注——片刻後代國長公主一句:「要是魯國皇姐現在還在,看到惜兒要成親了,該多高興?」
宋宜笑方瞭然——毅平伯世子應該就是顯嘉帝的胞妹之一、已故魯國長公主留下來的孩子。
沒了親娘的親外孫,也難怪太后對他的未婚妻特別上心。
「都坐吧!」太后對謝小姐的表現很是滿意,問完了話,就讓人搬了三個綉凳上來,著女孩兒都入座。
這三個綉凳,兩個擺在晉國長公主身後,一個擺在崔貴妃身後,顯然是讓她們跟著各自的准長輩坐的。魯國長公主的排序在晉國與代國長公主之間,謝小姐就跟了晉國長公主。
宋宜笑落座后,上首的裴幼蕊遞來一個友善的笑,她忙也回了個笑,又對下首的謝小姐勾了勾唇——她們女孩兒之間的無聲招呼還沒打完,代國長公主游目一看,忽然皺了眉:「崔小姐呢?崔府離皇宮可不算遠,怎麼住城南的司空小姐跟謝小姐都到了,她還沒來?」
就說崔貴妃,「不是本宮說貴妃,但今兒這殿上的女孩兒,誰不是錦繡堆里如珠如寶養大的?怎麼她們都到了,偏你那侄女姍姍來遲,叫咱們這許多人一起等她?」
其實崔貴妃這會也正替侄女擔著心,聞言暗暗咬牙,可當著太后與皇后的面,不得不賠笑:「殿下您不知道,見憐那孩子前不久剛剛病了一場,雖然前兩天好了,但元氣未復,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所以才耽擱了?」
「前不久病了?」代國長公主撥著腕上鐲子,似笑非笑,「啊喲,那不就是賜婚懿旨剛剛下去的時候嗎?這一接旨就病,莫不是這孩子福薄,承擔不起?」
轉向太后,「母后啊,這崔小姐要是做不起太子側妃,依我看還是早點換人的好。畢竟崔家養個女兒也不容易,是吧?」
太后看了她一眼,皺眉不語。
「太后厚愛,那孩子自然是受寵若驚的。」崔貴妃心中大怒,面上卻絲毫不露,微微笑著道,「不過長公主殿下過慮了,這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何況,那孩子已經好了。」
代國長公主「哈」了一聲:「這都痊癒了,做什麼到現在都沒到?別不是又病倒了吧?雖然說東宮有太子妃主持,側妃除了伺候太子外,也沒什麼需要操心的。可這三天兩頭的病,別說給太子延續子嗣了,這不是給東宮添麻煩去的么?」
這話等於篤定崔見憐生不出孩子甚至活不長了——崔貴妃再讓著她也不禁露出惱色:「殿下說笑了!見憐要真是身體不好,今年占春館的上巳宴可是擺在山腰上,清江郡主與南漳郡主親自帶頭走上山去的,她又怎麼參加得了呢是不是?」
代國長公主嗤笑一聲,還想說什麼,但眼角瞥見皇太后遞來警告的視線——崔貴妃已經把晉國長公主的長女清江郡主抬出來了,代國長公主再追究下去,清江郡主也免不了落個沒有用心為太子挑選側妃的罪名,晉國長公主才維護了沒過門的兒媳婦,會不疼自己長女?
皇太后可不想兩個女兒又吵起來。
「聞說崔小姐花容月貌,冶麗非常。」不能挑起晉國長公主的怒火,但也不是就不能繼續找崔貴妃麻煩了。
代國長公主略作思索,就換了悠閑的語氣道,「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罷了,念在她是個難得的美人兒的份上,就再等一等吧!」
她表示偃旗息鼓了,崔貴妃卻非但沒放鬆,反而失態的黑了臉!
代國長公主這一手太狠毒了——什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什麼「難得的美人兒」,這不是赤.裸.裸的提醒太后,仔細崔見憐成為紅顏禍水?
先不說太后對太子夫婦都很滿意,哪怕給崔貴妃個面子,把崔見憐指給太子做側妃,但也絕對不會容許崔見憐仗著姑姑越過太子妃去;就說太後跟顯嘉帝都指望太子勵精圖治,將來做一代明君呢,怎麼會容許有人自恃美貌、禍亂東宮!
偏偏,崔見憐遲遲不到,崔貴妃又不知道緣故,這會都不知道該怎麼替侄女分說!
「子玉怎麼回事?!」崔貴妃又氣又恨,暗罵代國長公主之餘,也對娘家弟弟十分不滿,「見憐不懂事,他怎麼能這麼沒分寸!平時再怎麼慣著,都是要做側妃的人了,怎麼能不好好管教!」
好在貴妃正覺得詞窮之際,宮人終於再次入內稟告:「崔小姐來了,正在殿外候命!」
崔貴妃長鬆口氣,旋即又捏緊了拳,預備替侄女說話。
但臉色略顯蒼白的崔見憐進殿後,行過禮,不待代國長公主發難,就請罪道:「臣女來的路上遇見清江郡主跟前的人不慎傷了坐騎,聞說是卓公子染恙,急需太醫到場,就將拉車的駿馬讓與那人,故此來遲,還請太後娘娘責罰!」
「平安兒?」太后還沒說話,晉國長公主已變了臉色,「平安兒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