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如果,我不是我
聞人千絕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手心都在顫抖。她緊緊握緊了手,指甲嵌入了肉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昂著的頭那麼倔強,雙眸望著百里夙夜。
她也沒有把握,說出自己的身世,會給兩人之間的關係造成多麼大的裂痕。
才剛剛一切好起來,才剛品嘗到了幸福的滋味,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它從自己的手中溜走嗎?
百里夙夜搖了搖頭。
暗夜般的眸子里,是讓人看不清的冷靜。
聞人千絕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之前一直沒有說起這件事情,我原本以為……」
她頓了一下,一段感情中,最不應該有的就是欺騙,她不僅騙了他,而且還是那種連最基本的身份都欺騙了。
一切語言在她嘴裡瞬間都蒼白無力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傻瓜……」
百里夙夜眉頭一皺,將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聞人千絕眸子瞬間放大,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般,百里夙夜為何……還會將她擁入懷中?
「我遇到你的時候,你是你。這就足夠了。別的身份,對我來說,不重要。」
百里夙夜的聲音低沉醇厚,淡淡地鑽入了聞人千絕的耳朵里。
聞人千絕深深地把頭埋了下去,還恨自己埋得不夠深。眼眶熱熱的。她只知道要得到一個人信任,要費勁力氣去爭取。
從來不知道,有那麼一個人,會無條件地相信你。
根本不需要你做什麼。
直到充斥得都是他身上凜然清香的味道,她才抬起了頭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誰,來自哪裡,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她沒把握。
她本身就不是願意相信別人的人,她知道,百里夙夜更不是。
「唔。」
百里夙夜淡淡地哼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精緻的臉蛋,留下冷冷的痕迹:「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強求。」
聞人千絕對視著那雙眸,彷彿承諾般地說道:「我一定會說。等到不久以後,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在此之前……」
百里夙夜挑唇,邪魅的弧度緩緩勾起:「你要補償我?」
目光從她的胸前瞟過,火辣辣地,卻不骯髒。
聞人千絕嘴角抽了抽,後退了幾步,這男人什麼時候精、蟲上腦了!就不能想點別的嗎?!
他認真的神情卻是十分好看,在夕陽下簡直炫目。
「七殿下……」
聞人千絕凝了眸子,緩緩漾起了笑意:「再給我一些時間。」
「好。」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只要她一句話。
百里夙夜拎著她回去吃齋飯,把管家看得再度石化,什麼時候自家爺也成了妻管嚴了?
呃……不對!
那不是怕,是愛。嗯,愛!
聞人千絕學著他的樣子,優雅地拿著白竹的筷子夾菜,送入口中。
皇家寺廟當中的齋菜也做得相當精緻,沒有肉,卻不比有肉的差。聞人千絕吃相乖巧如小鹿,食量卻不少……
百里夙夜慵懶優雅,一直陪她到吃完。
「對了。」她擦擦手:「住持方丈派小和尚來找你幹什麼?」
百里夙夜的眸子動了動,歸於平靜:「明天你便知曉了。」
「嘖嘖。」聞人千絕對他這種賣關子的做法很不讚賞。
百里夙夜優雅地放下了筷子,淡淡道:「若有什麼不習慣,要跟我說。」
「怎麼突然說這個……」聞人千絕抬起眼睛,看到了他的神色,忽然就明白了……她說自己不是來自於這個世界的人。
他擔心她受了很多委屈,在勉強自己。
剛剛忍下去的熱度開始上涌,聞人千絕微微抬起頭,眨眨眼,讓淚水倒了回去,看起來像是傲嬌的頂嘴:「知道了。」
百里夙夜下一句畫風突變,人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生生地把聞人千絕上涌的淚水給拍飛了回去……
「天色已晚,該行房了。」
聞人千絕:「……」
翌日佛殿當中。
僧人們按照平日里早課的位置站在兩邊,大殿簡單布置了一番,更加寶相莊嚴。
百里夙夜一襲玄色衣衫冷酷飄渺,聞人千絕換了宮裝裙子,層層疊疊雍容清雅,修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美。
一對兒璧人出現,剎那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住持方丈迎了上來:「二位既到了,典禮就開始吧。」
聞人千絕注意到,住持方丈似乎神色不愉,與此同時,她感覺到了來自於左前方的一道視線。
猛然回望過去,四目相對。對方低了頭。
奇怪,聞人千絕挑眉,什麼時候皇後身邊出現了一個男人?昨天跟來的那些明明都是貴婦吧?
「太子、太子妃,這邊請。」
百里夙夜已經舉步,聞人千絕緊隨在身後,眼角餘光打量著皇後身邊那個怪異的男人。
典禮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皇后也很配合。
聞人千絕正感嘆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繁瑣時,皇后慢慢地開了口:「把事先準備好的神水拿給太子、太子妃。」
神水又是什麼鬼?
聞人千絕暗暗皺眉,就知道皇后肯定沒完沒了的。
百里夙夜倒是沒有拒絕,乾脆就沒有任何錶示,慵懶矜貴地站在那裡,就給了周圍的人莫名力量。
不多時,侍女端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神水」分別遞給了兩人。
聞人千絕淡淡地聞了一下,有硫磺的味道,還有燒過的味道,應該裡面有什麼符紙的灰。
聽說有種操縱人的手法就是這樣的,把符紙燒化了給誰吃下去,就能控制那個人。
她正想開口,百里夙夜已經舉杯,眉頭都不皺一下地飲了下去。
聞人千絕瞬間手抖了一下子!
那酒里有烈性硫磺!他到底是冷血動物,碰了那種東西怎麼是好!
幾乎是立刻的,聞人千絕又反應了過來,她能聞到的東西,他怎麼可能聞不出來……主持方丈冷冷地瞥了一眼皇後身邊那個男人,也是皺眉。然後搖頭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顯然是極不欣賞。
原來,昨天主持方丈派人來找百里夙夜,就是想告訴他這件事情。
皇后請了個江湖術士對付百里夙夜?聞人千絕好笑,假裝一個摔倒,手中的杯子打翻了。「神水」被潑灑了一地……
聞人千絕緩緩站直了身體:「真是可惜……」
皇后本來也沒想讓她喝,主要還是想讓百里夙夜喝。自然對她打了也不那麼在乎,笑著道:「有老七喝了也就罷了。」
聞人千絕也跟著笑:「皇後娘娘說的是呢。這人啊,一旦居於高位,太多人想殺,不得不自己對自己好點。」
皇后假裝沒聽懂:「千絕才來這麼幾天就有如此感嘆了?」
聞人千絕刀鋒般的眉眼猛然一冷,彷彿蒼天上的鷹隼,冷冷地凝視著自己的獵物,看得皇后心頭一冷,她才慢慢地笑開來:「那也得看處在什麼地方。有的地方學的當然快。」
說罷,聞人千絕刀子般的目光掃過了皇後身邊的男人。
那男人彷彿沒有看到一般,巋然不動地站在皇后的身邊,一直半低著頭,看不清楚相貌。
聞人千絕冷冷一笑,她可不是什麼良善好欺之輩。
誰敢動她家七殿下,她就敢讓誰死無葬身之地。
百里夙夜飲下了那杯茶水,神情依舊淡漠如斯,慵懶入骨地皺了一下眉頭,將身邊的小女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無形當中地告訴了她,外面的事情有身為夫君的他處理就好。
聞人千絕懶懶地聳了聳肩,既然自家夫君有了準備,她當然樂於看看這群人怎麼被玩的。
「老七呀,這次大典也是你父皇的意思。你知道的,你父皇對你寄予了厚重的期望。」
皇後端著手裡的茶杯,慢悠悠地講著,分明是拖延時間。
百里夙夜沒什麼表情,如一座沉默的高山,目光似乎都根本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過,更沒有說任何話。
皇后本想拖延一會兒,看看「神水」的功效,這麼被晾著也不是辦法。
喝了口茶,順便瞟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示意到了他上場的時間了。
那男人倒也會意,走到前面對百里夙夜和聞人千絕的躬身,恭敬道:「小人長生子,見過太子、太子妃。」
聞人千絕慵懶地開口:「抬起你的臉來。」
那人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臉……
一張奇怪的面相,顴骨高高地聳起,兩片薄唇平直,眼珠子陰鷙可怕,含著微笑看著他們,卻像是毒蛇在鎖定獵物。
「奇怪,昨天沒見你一起來啊。」聞人千絕笑眯眯地,一開口就問了他的來歷。
長生子倒也乖覺:「可能是小人太不起眼了。」
「你冒冒失失走上來,想幹什麼。」聞人千絕也看出來了,皇后那邊迫不及待的目光,肯定是還有后招。
那個臭女人突然這麼對付百里夙夜,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
不過,既然她家夫君不急,她也不急好了。
「小人想把這個祈福大典完成。再多為太子、太子妃積下洪福。」長生子一直笑著,聲音也越來越嘶啞難聽。
「哼。」
住持方丈冷冷地打斷了他:「第一次聽說祈福大典需要你完成的。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有多尊貴?」
長生子貪婪地看向了百里夙夜:「當然知道。」
有那麼一瞬間,聞人千絕甚至以為他會流下口水來。
但……
他沒有。
百里夙夜冷漠地打了個響指,周圍有人送上了椅子,給他和聞人千絕一人一把。
矜貴的風度將整個佛殿震住,他背靠著金身佛像,自己也像一尊神。聞人千絕痞氣非凡,一笑,嘴角露出兩個迷人的虎牙尖。
「你可以開始了。」擺出了看好戲的姿態,聞人千絕哪能放過。
順便跟身邊的小和尚說,昨天齋菜里的花生毛豆都很好吃,拿上一點來。
小和尚腿腳快,頃刻便回了。
聞人千絕也不講究什麼禮節,優雅地拈起零嘴,吃了起來。
從出場到現在一直很胸有成竹的長生子終於變了臉色,在花生毛豆上掠了一眼,生生掩住眼裡的怨恨。
嘴角一咧:「那麼,小人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