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八章 兵戈（十七）
第七百四十八章 兵戈（十七）
在清點過所剩的糧草之後，岱欽發現所剩糧草再怎麼節省也撐不足五天，犬戎軍營的士氣頓時陷入從未有過的低落之中。
想當初就算莫瑜帶著十萬人馬前來西北，一下就奪回被犬戎佔領的四座城池時，犬戎大軍的士氣也從未被打擊到。因為城被奪，還可以再奪回來，他們犬戎人英勇善戰，從來不怕這點失敗，但是現在沒了糧草，那就是大問題了，他們犬戎人再神勇也是要吃飯的。
離軒這一仗一下就掐斷了犬戎大軍的命脈，鄆都之圍雖然沒解，但是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之下，犬戎大軍只怕還撐不過缺水的鄆都城，若無補給，只能退兵，到時候鄆都之圍不戰自解，離軒這一招真是夠狠夠直接。
現在，犬戎大軍除了退兵只有兩條路可走，攻下鄆都城，搶奔城中的糧草，又或者擊敗離軒的大軍，搶奪軍中糧草，來補給自己。但無論犬戎出兵攻打哪一方，另一方都會派兵救援，到時候兩面夾攻，令犬戎大軍瞻前顧後，終是難以成事。
岱欽在自己的大帳之中走來走去，他已經為了如何解決糧草問題頭疼了兩天，但是他絕不打算退兵，離軒剛來，只一仗就把他逼退了，他不就成了大笑話？
況且當初，他向犬戎王提議出兵的時候，可是力保自己一定能拿下玄國西北。如今他們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死傷了無數將士，卻連一座城池都沒拿下就灰溜溜地回去了，簡直有辱他戰將之名，他在犬戎王廷如何抬得起頭！這也會成為其他有心王位的兄弟攻擊他的借口！
「大王子你就不該輕易相信那個離蔚，離軒與玄帝有滅族之恨，他都能歸順玄國朝廷，那個離蔚自然也能！」蔣經義坐在椅子上看著岱欽道，「我看他分明就是離軒派來矇騙你的！」
「蔣將軍可真是誤會我了！」離蔚的笑聲在大帳之外響起，他依舊一身白衣，戴著面具，走進大帳之中。
岱欽一見到他，就立刻紅著眼衝上去提著他的衣襟怒道，「你還敢來！」
「岱欽，我們認識多少年了？我要騙你，也不會是現在。」離蔚聲音輕柔，輕輕拉開岱欽的手。
岱欽的怒火竟是因他這一句話漸漸平息下來，但依舊陰沉沉地看著他，「那是怎麼回事？若不是你給了我錯誤的信息，我怎麼會帶著大軍離開軍營，導致軍營空虛讓離軒有機可趁！」
「我並不知道我大哥是什麼時候改變了原先的計劃。」離蔚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難道他是懷疑你了？」岱欽眯起眼。
「也許，又或者他在防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離蔚淡淡道，「我這個大哥雖然有點天真，但在用兵上可是不輸給任何名將的，以他性格，謹慎也屬正常。」
「所以你是要讓我咽下這口氣么？」岱欽冷笑，「離蔚，縱然我們有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也得給我一個交待！」
離蔚緩緩勾起嘴角，「我來，自然是來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
是夜，離軒大軍的軍營之中處處可見站崗巡邏的士兵，卻不見一人嬉鬧玩耍。離軒的軍隊從來軍紀嚴明，絕不允許將士在行軍之中，在軍中飲酒作樂，平常軍營中常見的賭博玩鬧，在離軒的軍營中從來看不見。
九方夢站在軍營邊看著鄆都城的方向，莫瑜還被困在那裡。
「怎麼還不休息？」離軒走到她的身邊。
「鄆都之圍什麼時候才能解開。」九方夢嘆息。
「犬戎人兵強馬壯，最擅長西北這種平地作戰，我們兵力不及他們的一半，不宜硬碰。」離軒沉聲道，「但只要犬戎人搶不到糧草，就只能撤兵，鄆都之圍自解。」
用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從來都是將帥一直考慮的問題。
九方夢放眼看軍營之外那一片荒蕪，不遠處還有個廢棄的村落，那裡到處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迹，這自然是莫瑜堅壁清野的策略造成的。大批的西北百姓被迫離開家園，所有帶不走的資物都被燒毀，絲毫都不留給犬戎人。
這樣的策略對西北的百姓很殘酷，卻對犬戎人很有效，一旦在外面搶不到糧食，犬戎人就會缺糧，離軒放火燒糧的這一招才會將犬戎逼到死角。
這就是戰爭，永遠都不會沒有犧牲，而最苦的往往就是百姓。
「這一戰又不知道會造成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九方夢微嘆，「又會有多少慘劇因此而生。」
「這世間從來都是苦難多於幸福。」離軒淡淡道，「差別止在於誰的苦難更多一點罷了。」
「何必如此悲觀，」九方夢想不到她隨口的感慨竟引得離軒如此，她笑，「至少還是有幸福的人不是么？比如你離家那位姐姐，聽離蔚說她嫁給了很不錯的男人，過得很幸福。而你的養父母女兒幸福，又有你這樣一位大將軍和離蔚這樣一位探花郎為養子，他們又何嘗不幸福。」
離軒轉頭看著九方夢，眼神有些奇異，「那麼離蔚有沒有告訴你，離家人在十年前就死光了。」
九方夢一怔，愕然道，「怎麼會？」
「是山賊，山賊在夜裡闖進城中搶掠，殺光了我養父母家中所有人，我姐夫家就在離府不遠的地方，也沒有倖免，無人一活下來。」離軒緩緩道，「是離蔚十三歲剛中探花那年的事情，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剛在北嶺升為指揮僉事，接到消息趕回來卻也只來得及在他們墳頭上柱香。後來我強逼當地衛所派兵同我進山剿匪，滅了那幫山賊，也算是為他們報了仇。」
九方夢默然無語，離蔚當時跟她說起那位姐姐時的神態表情，讓她還以為故事就止於最幸福的那一段，卻沒想到之後還有這樣的慘劇。
「你早點休息吧。」離軒轉身道，「但是睡覺的時候要保持警惕，犬戎人現在狗急跳牆，隨時都可以來偷襲我們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