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山村血案(三)
第六百九十八章 山村血案(三)
離蔚沒有抬眼,目光依舊在書頁上,隨口問,「怎麼說。」
「現在外表都在傳我是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狂魔,所有人要麼懼怕我,要麼指責我,要麼就想從我嘴裡挖出點什麼,只有離大人你——」九方夢笑了一聲,「你對我什麼都不問,什麼也不說,你就半點不好奇我這層皮下到底隱藏著一顆什麼樣的心么?」
「我為什麼要問,又為什麼要說?」離蔚抬眼看她,微微一笑,「這世界上原本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有時候看似幸福完美卻是一種脆弱的假象,有時候看似窮凶極惡卻隱藏著另一種真實。人性萬變,難測難料,我又何必一定要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樣的。說到底,我自不變,任你們人心萬變也與我無關。」
他拿著那塊龍髓在九方夢面前晃了晃道,「我對你的興趣還不如研究這塊龍髓的十分之一。」
「好一個以不變應萬變。」九方夢失笑,她還記得她第一天拿著這塊莫涯給的龍髓來找離蔚的時候,難道看見離蔚那張永遠淡然的臉有了別的表情,離蔚對破解龍髓隱藏的秘密非常感興趣,但是他卻是連九方夢是怎麼得到龍髓的都沒有多問一句。
就在這時莫瑜沖了進來,拉了九方夢就要走,「你快跟我走!」
「去哪裡?」九方夢拉住他。
「別管了,反正馬上離開帝都,否則等你進了刑部大牢,想出來就難了!」莫瑜急急道。
「皇上下了決定?」九方夢笑問道,半點都不著急。
「還沒有,」莫瑜目光沉沉,「但是他這一次只怕是不會保你了。」
九方夢微笑不語。
「小九,跟我走吧,我們離開帝都,離開玄國。」莫瑜抓緊九方夢的手,「我絕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
「莫瑜,我不能走。」九方夢卻是拉開了莫瑜的手,「我若是走了,世人就會誤以為是皇上徇私放走了我,那會讓他背上罵名。」
「可是他會將你交出去的,他不會救你的!」莫瑜咬牙道,「小九,你會死。」
「那麼為什麼我一定會呢,莫瑜。」九方夢問他。
「因為……」莫瑜猶豫著沒有說出口。
「因為我有罪,我的手上確實染了血,註定難逃律法的審判。」九方夢看著莫瑜,「所以我不該走,所以皇上將我交出去,我不會怪他,我只會覺得欣慰,因為他做了正確的選擇,他是英主,他不該為我犯錯,我不會希望他這樣做。」
「為什麼你們做出所謂的正確的選擇總是這麼容易?」莫瑜不解,在他心中情義是最不能放下的東西,所以他總是輕易為情義所困。就像這一次他明知道九方夢有罪,可是他還是想要包庇她。
「你也可以。」九方夢笑,「莫瑜,以後你做選擇的時候多想一想你的祖父,想一想他會怎麼做,他會怎麼選,你就會明白。」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祖父那樣的人。」莫瑜苦笑。
「但是我們仍要儘力而為。」九方夢回頭去看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他們的離蔚道,「離大人,若是我死了請你將東西交給皇上。」
離蔚點點頭,九方夢走了出去,莫瑜追上她,「你去哪裡?」
「去甘泉宮。」
九方夢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莫瑜一點站在原地。莫瑜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忍不住一拳砸在一旁的一棵銀杏樹上,黃色的銀杏葉紛紛震落,飄飄蕩蕩落了一地。莫瑜咬牙隱忍,剋制著自己追上去將九方夢強行帶走的慾望。
他知道他不會成功,他打不過九方夢,他更知道就算成功了九方夢也會責怪他。他不明白,為什麼莫煜,莫涯,九方夢總是可以在面臨這樣的抉擇中,放下感情,選擇大義。
雖然他也知道九方夢若是不歸案,玄國必然流言四起,攻擊莫涯徇私無道,朝廷必然動蕩不安,所以將九方夢交出去是最好也是最正確的選擇。與玄國的安定相比,九方夢是那樣渺小的存在。
可是他就是抉擇不了,放不下,斬不斷,現在這樣克制著自己不去追九方夢,已經是他的極限。
但是他也終於知道了,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多麼痛苦,那種痛苦堪比割肉剜心,生生放棄自己最珍愛的東西。看著九方夢的背影在路的盡頭消失不見,他心痛得幾乎要撕裂一般,他忽然明白也許他一直以來做不出選擇也許就是害怕面對這樣的痛苦,因為太過難以承受。
「說到底我終究是太過懦弱么?」莫瑜慘笑自問。
***
甘泉宮的書房裡,莫涯看著書案上自己剛剛寫完的一道聖旨,抓捕熙國靈涵郡主九方夢歸案,並知會熙國使臣。聖旨還沒有蓋上玉璽,玉璽就擺在莫涯的手邊,他卻是半天都無法拿起。
他知道,一旦這道聖旨下下去,他就等於是做了決定,放棄九方夢,為了公正,也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也不能再插手,朝臣們也不會讓他插手,這個案子就等於是個死局,九方夢踏進去再無生還的可能。
可有些時候,有些決定再艱難卻也還是得做。
莫涯伸出手,要去拿玉璽,卻又再三收回手,始終下不了決心。
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九方夢走了進來,莫涯沒有看她,她也沒有行禮,只是走到桌邊去看那道聖旨上的內容。
然後,她拉住莫涯的手,放在玉璽上,拿了起來,向著那道聖旨蓋了下去,莫涯的手按在玉璽上輕輕顫抖起來。
「小九……」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九方夢卻是笑,「皇上,你是英主,是明君,你是我的導師,是我敬重的人,你不該犯錯,這才是你該做的決定。」
她輕輕拿開莫涯仍按在玉璽上的手,將玉璽放回原位,然後拿起那道聖旨就要走,莫涯卻是一下抓住她的手。他抓得很緊,緊到九方夢感覺到了強烈疼痛,可她卻奇怪地覺得這痛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莫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