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江城詭局(三十三)
第六百零七章 江城詭局(三十三)
無論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只怕很多人就算是半信半疑,也會去找王申一探究竟的。
台上,曲笛聲響起,唱是的《白羅衫》中的一出《看狀》,程玉樓唱的是小生,扮作少年官員的模樣倒也是英氣勃勃,絲毫沒有他唱正旦時的嬌媚之態。
戲開場不久,金蟾會就派了僕人將那檀木盒送到了莫瑜面前,換走了莫瑜手中的鮫人淚。莫瑜打開檀木盒看見里一本黃皮薄冊,他皺著眉頭拿出來,「這麼薄?」
他原以為王申和侯景如此窮凶極惡地用盡手段想要得到,而金蟾會又願意花大價錢買下的證據,一定是非常之厚,哪想到會是這麼簡單的幾頁紙。
他翻開一看,卻發現這本所謂的證據上寫的並不是關於王申和侯景的犯罪之事,而是一個十五年前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薄薄的小冊上寫著,十五年前玄國西南曾經發生過一場極其嚴重的地震,當時朝廷派出了一位皇室宗親任命為賑災欽差前往西南各府州縣賑災。當年的災情極為嚴重,地震導致大量的人畜死亡,既而引發了瘟疫,據說後來是玄國的盟友熙國當年還未身故的皇太后南珠公主命人送來了治療瘟疫的藥方才控制住了西南一帶的疫情。
而那會皇室宗親帶著朝廷拔下的銀糧前往西南賑災,看見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甚為同情,他一路上都嚴明管理各級官員,對貪污侵吞稅銀之人嚴加懲辦,對百姓極為慷慨,廣發糧,多設粥廠,他所過之處的百姓都得到了很好的救助,一時間此人聲名雀起,飽受讚譽。
他甚至還與人在為他舉辦的賑災慶宴上作詩一首:頹山傾屋碎琳宮,承乏巡行五月中。黎庶應愁遭慘禍,聖朝軫念下恤封。一時共際斯文雅,千載奇逢此會同。但願皇家復泰運,小臣焉敢冒天功。
此詩也是一路為人傳頌。
但是,他沒有想到,他這一路因各種美譽加身而飄飄然的心情會因為到了安臨府而遭受打擊。他原以為之前他所過之處情形如此慘烈,已是受災最為嚴的地方了,卻沒有想到安縣才是西南受災的最嚴重的地震中心。
而他之前一路大手大腳毫無計劃地散銀賑災,等到他到達了安臨府,朝廷所拔的銀兩早已所剩無幾。
看著整個安縣房倒屋塌,屍橫遍野,滿目瘡痍,瘟疫肆行,這位欽差慌了。他知道,這一次朝廷給的賑災銀兩是很充足的,若是他之前一路上不圖功,有計劃地使用賑災銀兩,至少到了安臨府也不會無銀兩賑災,如今若是再發公文請求朝廷撥銀,那麼他之前的一切都會成為一場笑話,別有用心之人說不定還會趁機彈劾他侵吞賑災銀兩。
更重要的是,此人的父親在大玄位高權重,極有名望,而他此舉若是被人知道,就會給他的父親抹黑,會成為他們一府的污點,他父親所建立的盛名就會因他而毀。
在他惶惶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與他隨行的一位官員為他出了一個主意,將此事嫁禍給安臨府婁知府,而他鬼使神差居然同意了。
那位官員先是找到了婁知府的門生當時還是小小縣令的王申,讓他幫忙下手殺掉婁知府,陷害婁知府侵吞早已送到的賑災銀兩,又殺害了婁知府的妻兒,製造了婁知府妻兒攜銀逃跑的假相。
於是婁知府成為安臨府倍受唾罵的罪人,那位欽差又以此為由再向朝廷申請調拔了賑災銀兩博得了美名,完美地完成了賑災的任務,成為了大功臣,一身美譽還朝。
而這一樁怨案就此隱沒,不為人知。
莫瑜拿著那本薄冊的手開始輕輕顫抖,他知道這上面寫的那名欽差是誰,就是他的父親,十五年前的裕王世子,現在的裕王!
十五年前的那次賑災,讓他父親再一次把裕王府的聲望推上了巔峰,那時他才六歲,卻也記得家裡來來往往上前請見父親的客人對父親的滿口讚譽。
可是在那件事之後,本來有心從政,前途一片光明的父親卻是上書請辭,再也不願入朝,他的祖父老裕王再三追問,也沒有問出結果。
現在莫瑜隱隱明白了,也許是因為他的父親心有愧。
「怎麼了?」九方夢看出了莫瑜的不對勁。
戲台上,已唱到了《白羅衫》的第六折《報冤》。這《白羅衫》講的是知縣蘇雲偕妻鄭氏赴任,結果半途卻為水寇徐能所劫,徐能將蘇雲縛住手腳投入江中,強擄已懷胎八月的鄭氏回家逼其與自己成親。
徐能的弟弟徐用同情鄭氏,暗中放跑鄭氏,結果鄭氏因動了胎氣於逃跑途中產下一子,以白羅衫裹著,棄於道邊,遂入庵為尼。徐能發現鄭氏逃走後,帶人前來追趕,結果揀到鄭氏之子,就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取名繼祖。蘇雲亦為人所救,於鄉間為塾師。
十餘年後,徐繼祖為監察御史,鄭氏前來訴冤,所告者即徐能,而蘇雲亦得神示,投狀於林都御史。徐繼祖得知真相后,請徐能至官署中,令人擒而誅之,后與蘇氏夫婦全家團圓。
「莫瑜,若是換成是你那徐繼祖,面對大義和養恩,你會怎麼選擇?」莫煜突然笑著問莫瑜道。
徐能將徐繼祖視如親子般養育成人,可是徐能殺其父,逼娶其母,身為賊首罪大惡極,在生恩和養恩面前,到底是殺掉徐能匡扶正義,還是為報徐能的養恩為其隱罪放其生路?
「你想好怎麼選了么?」莫煜微笑地又問了一遍,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他放棄了荻家,那麼莫瑜呢,他會怎麼選?
莫瑜的臉色一變,看向莫煜,眼中似有憤色,他不是傻子,為什麼所謂的吳御史留下的證據卻是變成了這樣一個十五年前的冤案故事,為什麼偏偏要讓他知曉。
他轉頭看向戲台上的程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