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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節 判斷(上)

  幾年來,祖澤溥一直是堅定不移的剿派,這不但為他贏取了不錯的聲望,也讓眾多同樣持強硬立場的人對他很有好感。現在突然倒戈,不但不能讓持撫議的東南溫和派視他為自己人,反倒會讓那些原來的同盟軍對他心生厭惡,把祖澤溥看成朝三暮四的小人叛徒。 

  明明祖澤溥法從倒戈中獲得任何好處,但他依舊義返顧地力持撫議了,那索尼就很清楚他肯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以致他真誠地盼望著撫議成功。 

  「祖澤溥怕是認為濟南要守不住了吧?」索尼老謀深算地測起來,現在祖澤溥極力鼓吹招安鄧名,顯然是擔心如果合約不能達成的話,他就會遭遇到極大的危險,比如丟失領地被朝廷治罪。除了這個原因以外,索尼想不出還有什麼危險能讓祖澤溥不在乎突然轉換陣營。 

  本來鰲拜也認為祖澤溥單純是在爭功,而且在心裡還是鄙夷了他一番,再親的乾兒子也沒法和親兒子比,再說康親王可是姓愛新覺羅的,就算輔政大臣和他關係不是很好,在傑書面前也要老老實實喊一聲:「奴才叩見主子」的。這就好比兩條狗爭奪一根骨頭,人可以在邊上看著笑哈哈,但狗和少爺搶起骨頭來,僕人們可不敢看少爺的笑話,肯定要把狗嘴裡的骨頭奪出來,然後畢恭畢敬地獻到少爺的嘴裡,哪怕是表少爺也一樣能有這待遇。 

  不過現在鰲拜也認為索尼的分析沒錯,鄧名多半是在山東登陸了,而祖澤溥在膠水河一戰多半是慘敗,沒準已經把他的督標和山東提標都丟光了,不然也不至於對保衛濟南如此絕望,以致不顧一切地哀求朝廷議和。[ 

  「現在登州府還有兩萬大軍,包圍著於七等『亂』賊的十幾萬黨羽。眼下鄧名已經佔領了灰埠驛,正在向青州府進發。」祖澤溥並沒有報告青州府的府城遇險,在奏章里除了吹噓他連戰連捷外,還說他已經在青州府城留下了精兵強將,把府城守得是固若金湯。不過這封奏章是祖澤溥回濟南以後發出的,所以鰲拜就順理成章地測鄧名正在向青州進軍。 

  不久前祖澤溥去了一趟青州。如果青州沒有危險,或是真的固若金湯,那祖澤溥肯定要在那裡坐鎮,以向朝廷表示他不畏懼鄧名這樣的強敵,也算是為膠水河一戰的失利承擔責任、戴罪立功了——祖澤溥不可能相信朝廷真的相信他打贏了,自古就沒有打贏了仗反倒戰線會向後退縮的。他的奏章只是給朝廷一個台階下,給朝廷一個不立刻處罰他的理由。但祖澤溥卻是從青州跑回濟南上奏,說明他覺得青州沒法守了,必須要搶在鄧名進攻前返回濟南,否則會多一個臨陣脫逃的罪名,或是乾脆死在青州城。 

  「祖澤溥覺得如果鄧名攻擊濟南的話,他肯定要殉城,」蘇克薩哈接著鰲拜的話說道,這些老遼軍的小伎倆他們都再熟悉不過了,當初關寧鐵騎就是這麼和他們的崇禎爺玩的,沒想到現在風水輪流轉,改成和滿洲太君玩了:「他肯定把山東的督標和提標都丟光了,沒法給登州的大軍解圍,也沒法堅守濟南哪怕很短的一段時間。情急之下才嚷嚷要不立刻給他派援兵,要不就乾脆議和,議和了就能緩一緩鄧名的攻勢。」 

  「那就讓祖澤溥和鄧名議和吧。」索尼做出了決定。不是鄧名反覆地中緩兵之計么?鄧名在這方面的表現已經不能用弱智來形容了,而是連螻蟻的反應都不如了。這種離奇的現象讓索尼和鰲拜都有些不解,當初他們破口入寇的時候,也遇到過山西兵馬來議和,送給清軍錢糧買一個平安。 

  可是索尼等人都認為鄧名應該和后金強盜不同,那時的后金只是圖財,而鄧名都被大清的太皇太後下聖旨宣布為童叟欺的大明宗室了,他總得有比后金官兵更高一些的追求吧?再說如果鄧名的實力這麼強,那他為什麼不幹脆奪取地盤自己收稅,就好像滿清擁有了統治關內地區的能力后,也改掠奪為征服。換言之,就是鄧名確實實力不足,而且和后金一樣,目標是發財而不是復國,才會有這樣的局面。但如果鄧名實力不足,他又是怎麼連續擊敗滿清大軍的?而且現在明軍都能和清廷的中央軍對峙了,這還能算實力不足么? 

  越是看不明白,索尼就越懷疑這裡面有陰謀。只是幾個輔政大臣都不太清楚,鄧名對農稅的興趣並不是很大,為難辛辛苦苦的農民,和縉紳休止的扯皮,才收那麼一點兒稅金,鄧名覺得比起壟斷商業來,這種收益實在太可憐。如果想認真地壓榨農民收農稅,四川雖然人少,但鄧名絕對能榨出比湖廣還要多的賦稅來。不過要想在東南抽取高比例的賦稅,不改革就會民不聊生,改革就會遭到從縉紳到胥吏到宗族、村長的一致抵制,鄧名覺得自己暫時沒有這份餘力。在東南督撫那裡賣賣債券雖然比不上自己收稅,但省事省力,不需要自己承擔行政開銷和民心成本。 

  只是現在山東總督叫喚得可憐,清廷又不可能變出一支援軍給他派去,也就只好學習一下全天下人都在對鄧名用的緩兵之計,至少先保住了濟南再說——現在確認鄧名已經在山東登陸,論是濟南的祖澤溥,還是北京的索尼、鰲拜、蘇克薩哈,都認為鄧名肯定帶來了一支強大的軍隊,也會是此次東征明軍中最精銳的那部分。 

  在給祖澤溥便宜行事的權力后,索尼等人就討論到底該怎麼應付山東的危機局面。從直隸繼續派軍隊去是不可能的,傑書和遏必隆已經帶走了直隸的很多兵馬。要是再把軍隊往山東派,那直隸就該唱空城計了。而且鄧名這次都跑到渤海灣內側來了,誰敢說他不會突然又在天津附近登陸? 

  看起來只能把傑書的軍隊調回來。現在索尼他們對遏必隆、李國英已經很不滿了,鄧名都消失不見了,你們還在那裡發愣。對面只剩下夔東、崇明這些鄧名的同盟軍還不敢打,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虧你們之前還有臉催促東南督撫增派援兵給你們。傑書也就算了,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孩,最大的本事就是拿著「康熙」案嚇唬輔政大臣。但遏必隆和李國英你們兩個人一把年紀了,居然連對方的主力消失不見了都沒有絲毫的察覺。 

  少爺和狗之爭現在看起來也是真相大白,事實證明這骨頭確實是屬於祖澤溥的。 

  「或許可以先把夔東軍打一打,剪除鄧名的一些羽翼總是沒壞處的。」既然鄧名這個強敵不在江南,本來對江南戰局的重視就一下子都跑去山東了,蘇克薩哈認為這倒不失為一個打擊明軍旁系的好機會:「鄧名用夔東和崇明賊當做誘餌,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現在若是匆忙回師山東,那就是我們白白往複奔波,鄧名見勢不妙坐船走了,我們還是抓不到他。」 

  「不錯,應該先把這些誘餌消滅掉,」鰲拜對此深表贊同。這些年夔東軍和崇明軍在鄧名的庇護下也越來越強,雖然北京還不知道夔東的披甲比李定國都要多了,但也估計到他們的實力要超過五年前好多倍:「而且說不定這就是鄧名的用意,他想利用我們剪除異己,以方便他統一四川。我聽說萬縣還在夔東賊袁宗第的手裡,對於這麼靠近他領地的一塊肥肉,鄧名肯定是虎視眈眈吧?」 

  聽鰲拜這麼一說,蘇克薩哈反倒愣住了:「那我們沉重打擊夔東賊和崇明賊好么?」 

  「當然好,而且這是送上門來的機會。」索尼一錘定音:「不過聽說袁宗第沒來?那就讓遏必隆以崇明賊為第一目標,儘可能優先消滅馬逢知的兵馬,這樣梁化鳳也有機會收復崇明;而夔東賊自然也是能滅多少是多少,但是要適當地放跑一些人,告訴他們是鄧名在山東走漏口風,說他在江南的友軍兵力薄弱,才被我們看出破綻的。」 

  「就是要讓夔東賊覺得鄧名是想借刀殺人?」 

  「不錯,但我們不能公然這麼說,不能說鄧名大肆宣揚,不然他們反倒會起疑,要是我們說是鄧名不小心走漏的風聲,他們反倒會這麼想。」索尼也認為鄧名可能確實存了借刀殺人的心思,不過清廷當然沒有替他保密的義務,要是能讓袁宗第等人與鄧名離心離德,至少是互相提防的話,那對清廷當然是再好不過。 

  最後還是如何安撫傑書的問題,還是那個原則,既然少爺要啃狗嘴裡里骨頭,那狗的委屈當然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輔政大臣打算宣布鄧名是懾於傑書的威名,丟下友軍流竄山東。不日康親王就會率領大軍征討山東,務求把流寇鄧名一舉『盪』平。 

  在寫好昭告天下的檄文拿去找太皇太后蓋章的時候,輔政大臣又向山東派出了一個使者團,再次試探鄧名是否可能接受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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