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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 調整(下)

  明軍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戰前準備的時候,鞏焴突然來到了鄧名的營地。 

  「鞏尚書怎麼來了?」鄧名見到老夫子頗有些吃驚,不過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些過時了,就改口道:「鞏巡撫怎麼來了?」 

  「還是叫老夫尚書吧,」鞏焴看上去心情還不錯,若其事地說道:「老夫還不是巡撫哪。」 

  「怎麼還不是?」鄧名有些奇怪地問道,他記得鞏焴早早就去文安之那裡討官了。 

  「因為文夷陵(文安之)不給。」鞏焴也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以為夷陵應該到了從心所欲的年紀了,可他居然還是看不開。」[ 

  鞏焴告訴鄧名,文安之依舊在為鞏焴燒掉大明列祖列宗神主牌一事而耿耿於懷,稱列祖列宗在上,絕對不會任命鞏焴為大明的四川巡撫。 

  「你們不是談得挺開心的嗎?」鄧名奇怪地問道,他記得路過奉節的時候,看到文安之和鞏焴都笑咪咪的,兩個慈祥的老爺爺似乎一點兒火氣都沒有。 

  「當然不能讓你看見。」鞏焴笑起來:「在你到奉節之前,夷陵還說要請了尚方寶劍斬了老夫。老夫說我又不是什麼大明的官,他請尚方寶劍做什麼?夷陵稱這是為他的歷代先皇報仇。」 

  聽起來二人爭吵得很兇,不過鞏焴顯然沒太放在心上。鄧名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這些年來他被人罵的次數太多了,所以已經不在意了。 

  「原來如此。」鄧名猶豫了一下,如果文安之沒有表態的話,鄧名可以把巡撫職位給了鞏焴,但現在文安之反對,鄧名就不好再出面了。 

  「你不用把這個官職給老夫了,」鞏焴察言觀『色』,看出了鄧名的猶豫:「夷陵說了,就算我從你這裡要到了巡撫一職,他也不會承認的。」 

  看起來這次鞏焴和鄧名算是觸到文安之的底線了。不過鞏焴自有解決的辦法,他告訴鄧名,在文安之那裡碰壁后,他沒有直接下江南來向鄧名訴苦,而是動身去了一趟四川,和兩位知府以及院會取得聯絡。 

  劉晉戈和袁象自然都得給鞏焴這個面子,而院會居然也被鞏焴說動了,大部分議員都覺得這個老頭有本事。書院里雖然有蒙正發一直在詆毀鞏焴,不過大部分教授都很欽佩鞏焴的學識,現在整個川西的風氣深受鄧名君父的思想影響,所以對鞏焴的抵觸情緒也不重。 

  不過,就算川西人不反對,鞏焴還是需要鄧名的正式認可——不管鄧名主動放棄了多少權利,大部分人依舊認為他的話在川西就是金科玉律。 

  「院會同意讓老夫來協調川西各府之間的關係,化解矛盾,還同意老夫把川西和夔東的矛盾一併解決了。這不就是你說的巡撫該乾的事么?」 

  鄧名仍然有些猶豫,文安之的歲數不小了,而且一貫給予鄧名巨大的支持,鄧名雖然承認鞏焴很有才幹,但是萬一把文安之氣出個好歹來可是忘恩負義了。 

  「你這小子的心思還真不少!」鞏焴說了半天,看見鄧名居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就哼了一聲:「你的文督師說了,大明的官他是論如何也不能給老夫的,而且要老夫望著南邊磕頭請罪,老夫實在不願意。川西的那個院會本來就是草台班子,夷陵說,你也同意了等皇上一回來就把院會解散,所以我若是拿一個院會給的職務,夷陵就不和老夫計較了。」 

  「哦,是這樣啊。」鄧名知道鞏焴心高氣傲,是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撒謊的,就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認可了院會給他的任命。不過文安之不同意用巡撫或是其他任何大明的官稱,鄧名琢磨了一下:「乾脆就叫省長吧,四川省的首長,長官。」 

  「名字隨便定吧。」鞏焴對稱號並不在意,不過他得到這個職務的任命后,立刻就提出了改革方案,那就是設立防禦使職務。 

  防禦使這個職務是牛金星從前提出來的。因為朱元璋設置十三省后,有的府很大,而有的府又很小,所以牛金星打算在省和府之間添加一個防禦使,把那些小的府聚集在一個防禦使手中。後來這套改革思路被滿清全盤抄了去,換了個名字叫道台。 

  但鞏焴的這個建議被鄧名否決了,他根本不想加強控制,也意沿用傳統的流官制,因此不管叫防禦使還是道台,這種官員對鄧名來說都屬於多餘的。 

  防禦使這件事鞏焴也就是一試,既然鄧名反對他也不堅持,因為現在他這個省長的職務就是協調各府而沒有其他實權,而防禦使的工作是進一步加強省對地方的控制。鞏焴覺得沒有必要在鄧名出門在外的時候攬權,反正他已經提過了,將來鄧名若是覺得有必要,自然會想起來此事。 

  另外一點就是鞏焴要求把省長這個職務實體化。在明朝初年,朱元璋煞費苦心地在省一級搞分權制衡,設立了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揮使三個職務,把行政、檢察和軍權分開,指望這三者能互相牽制,減輕貪污腐化。 

  這套系統的效果不好說,畢竟是幾百年前的事,誰都沒有切身體會,但疑不符合中央集權的思路。明初設立巡撫本來是用做地方巡查的,漸漸地演變成了集全省大權於一身的省長,完全控制了下面的三使。既然按察使不可能監督巡撫,中央就乾脆再設立一個巡按來監督巡撫這個原本的監督官。[ 

  而牛金星的另外一項改革就是把明朝『亂』七八糟的巡撫制度實體化,每省只設立一個巡撫,理清權責。牛金星準備好了制度和典章沒多久,李自成就被擊敗退出了北京,滿清進北京之後,發現大順的這套行政制度明顯比明朝的合理,就抓過來自己用了,按照牛金星的設想,在全國完成了巡撫實體化和規範化。 

  鞏焴的這個要求得到了鄧名的確認,鄧名也覺得省長應該是個常設的實體職務,職權和管轄範圍沒有必要經常更改:今天設一個四川省長,明天分設川北省長和川南省長,如果發現官員似乎管不過來或是有什麼特殊需要,再來一個分管兩、三個府的川西省長幫忙——這種變動只會增加混『亂』和卸、扯皮的機會。不過鞏焴沒有想到的是,大順和滿清的巡撫實體化目的都是為了加強集權,從根本上確立巡撫掌握一省的行政、司法、立法全權;而在鄧名的設想中,巡撫是只擁有行政權的省長,更像是朱元璋構想的布政使。不過現在鞏焴和鄧名的討論還遠遠沒有深入到這個地步。 

  鞏能夠這麼輕鬆地得到院會的支持,有些出乎鄧名的意料,他本人對鞏燒神主牌並沒有太大的反感,不過他沒想到四川各階層居然也能輕易和廣泛地接納了鞏。 

  「這有什麼?你為了緬甸的幾塊破石頭,就能把大明的天子扔在食人生番手裡,老夫燒幾個木頭牌子算得了什麼?」鞏理直氣壯地答道。 

  「緬甸人不是食人生番。」鄧名反駁道。 

  「那也差不多。」鞏指出,鄧名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海了去了,不過四川同秀才每次都能從中分得好處,所以對鄧名非常寬容。而在接受了鄧名的這些舉動后,很多人也就不再苛責鞏燒神主牌了。就是蒙正發在四川呆了半年,了解了鄧名的大量事迹后,也不再整天把鞏那點事放在嘴邊了。 

  「路上老夫遇到了呂留良那小子。」鞏似乎對這個年輕人印象不錯:「頗有傲骨,對老夫不假辭『色』,不卑不亢。不過沒關係,等他去四川呆上一年,也就不記得老夫燒神主牌的事了。」 

  「還有一個張老先生。」鄧名記得半個月前張岱也全家乘船去四川了。 

  「老夫躲開他了,」鞏坦然地答道:「張陶庵(張岱)平生最恨東林,稱要手刃東林群賊,置於釜中然後猛加薪火。因為老夫燒了神主牌,所以是他最痛恨的幾個人之一。他以為老夫是皇上的首輔,而且名字還記錯了,把老夫的字記成了煜……不過不要緊,等張陶庵在四川呆幾年,他不好意思把你放在鍋中煮、自己在下面添柴禾,自然也就不惦記著手刃老夫了。」 

  得到了鄧名的肯定后,鞏就談起了眼前的戰略問題。他辛辛苦苦從四川趕來,當然不只是為了四川的省長職權問題,現在鞏最擔心的就是鄧名會走上李自成的老路。 

  「騎虎難下,說的就是這種情況。我們扔下這幾個督撫轉身回家是很簡單的事,不過拋棄了這批督撫,就會換上來新的督撫,也許他們會為滿清朝廷抵抗到底,因為他們不信我們會出力保護他們。」鄧名解釋道。 

  「當年皇上也是這麼想的,覺得要是直接退回陝西去,以後再來,就不會有人不戰而降了。但事後再想想,真應該一早就走啊。」鞏覺得,鄧名現在的心態和當年的李自成一樣患得患失。 

  鄧名沉默了片刻,搖搖頭:「我們知道得再清楚,也不能不戰而退吧。嗯,我保證,如果局面不利,一定會及早抽身。我的最低目標是:就算不能阻止清廷搞清真相、更換東南的督撫,至少要讓其他人知道我們會嘗試保護他們。」 

  鄧名接著就給鞏展示他做的戰前準備。鄧名這些天努力收集江北的地形地貌資料,繪製了大批畫有等高線的淮揚地區的地圖,雖然非常粗糙,誤差也很大,不過比原來那種傳統的地圖還是好一些。舊的地圖真是沒法看,就像抽象畫一樣。 

  「我們能找到一些淮揚的嚮導,可是他們畫不出足夠好的地圖來,沒有地圖就沒辦法事先制訂準確的計劃。」鄧名對這種等級的地圖並不滿意,因為不夠準確,只能起到類似嚮導的作用,不能用它們來支持明軍進行圖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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