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推薦(下)
既然答應了給鄭經錢,鄧名就立刻琢磨著要掙回來,在不與鄭經出現惡『性』競爭的情況下,鄧名要求張煌言增大向日本的銷售量。「這才是鄧提督本『色』。」這個要求早在張煌言意料之中,剛才鄧名正氣凜然了一番,要是在呂留良離開后鄧名還不把話題拉回賺錢上面,張煌言就該奇怪了。
鄭希對商貿並沒有太多了解,只有鄭成功臨去世的時候留給他一些南洋商戶的資源;相對鄭希,鄭瓚緒的渠道就要多得多了,他父親鄭泰本來就是閩軍的戶官,是鄭成功商貿的最高負責人。就鄭瓚緒稱,他手中掌握著閩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東亞貿易路線,知道所有鄭成功在內地的聯絡客商,更和日本的商人都有直接聯繫。
鄭經可以靠清查賬冊來理清鄭泰的商業狀況,查明各個貿易夥伴需要的貨物種類、數量和交易周期。不過鄭瓚緒不需要,他到了舟山後就向張煌言保證,只要張煌言提供充足的貨源,他就能把鄭家在日本的買賣統統包攬下來,等鄭經搞清楚了大概情況后,舟山早已經完全取代了之前金、廈的位置。
在張煌言看來,鄭瓚緒摩拳擦掌幹勁很足,這當然是因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多次發誓要讓鄭經只能去土裡刨食吃。
不過鄧名並不打算把事情做的這麼絕,聽完張煌言敘述后,鄧名馬上說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張尚書看到建平侯(鄭瓚緒承襲的爵位)的架勢了嗎?要是我們把日本的買賣都搶了,那現在建平侯怎麼看延平郡王世子,那將來延平世子就會看我們。」[
「鄧提督是擔心延平世子一怒之下投降韃子了嗎?」張煌言反問道,如果不是舟山這邊還有穩固的明軍基地,張煌言覺得鄭襲、鄭瓚緒他們為了泄憤報仇多半會去投清。
「我倒不擔心這個,延平郡王把台灣拿下來了,延平世子並非沒有沒有退路……」但哪怕鄭經從交戰狀態變成中立狀態,那對清軍的牽製作用都會下降,而且鄧名極力避免明軍內部再爆發武裝衝突:「除了我們需要延平世子繼續幫我們牽制閩粵的清軍和耿藩、尚藩外,我們還需要繼續和南洋貿易,如果僅僅與日本貿易,那利潤就會大大折扣,而且日本對瓷器、絲綢的需求有多少?不通過台灣銷往南洋,沒有幾年就利可圖了。」
在對日本的貿易問題上,給鄭經一個釜底抽薪固然能讓鄭希、鄭瓚緒他們出一口惡氣,但肯定會引起鄭經的報復。到時候台灣明軍就算不攻擊舟山,只要以澎湖為基地阻斷航道,就能讓中國、日本、南洋的三邊貿易經營不下去——反正福建明軍都『插』不上手只能在台灣種地了,那東寧(鄭成功在台灣的都城)很可能抱著我得不到那誰也別想得到的念頭來攪和,尤其鄭希、鄭瓚緒還是鄭經的仇人。
「我打算成立一個商行,就叫公司吧,顧名思義就不是一人所有,而且大家一起來監督、分潤。」鄧名向張煌言提議成立一個南洋貿易公司:「二十年來,延平郡王一直是這三邊海貿的開拓者和保護者,台灣也是延平郡王拿下的,所以閩軍拿到公司利潤的四成應該是合理的;而老建平侯是日本這邊的負責人,舟山、崇明提供港口,所以浙軍也拿四成好了。我保證內地貨源,所以有一成是我的。」
「鄧提督只要一成?」張煌言吃驚不小。
「是啊,不過這和崇明的貿易是兩碼事,我說的只是日本、南洋的海貿,而瓷器什麼的運到崇明還得付給我錢,可不是白給的。」這樣浙軍就會用和閩軍收入相近,軍力增長應該也相差不多,誰也不容易吃掉誰;而且鄧名希望用共同的利益把兩者栓起來,誰想報私仇的話,在動手之前都得權衡一下自己的損失:「大家都可以查賬,這個股份可以出售,嗯,給我的一成我會上繳給帝國『政府』的;至於浙軍這一份,張尚書怎麼和建平侯他們分我就不管了,閩軍那一份當然是給延平世子。」
「這是九成,還有一成呢?」張煌言猜測鄧名會有什麼特殊用途。
「有特殊用途。」
張煌言暗暗點頭,他估計可能與朝廷有關,鄧名行事比鄭成功、李定國要肆忌憚得多,孫可望篡位前好像都沒有鄧名這麼囂張。自古以來好像都很少有鄧名這囂張的,總是**『裸』地把天子放在天平上稱量,與另一邊的利益相權衡;就算有人和鄧名做差不多的事,也不會像他這樣毫掩飾——哪怕是篡位者,最終也是要做人上人的,就算他們稱量君王的價值,但肯定不能鼓吹這種思想,而是同樣要教導大家忠君愛國,為君主貢獻出自己的一切。
如果一貫唯利是圖、蔑視士人和朝廷的鄧名這次突然提出要給仍被緬人軟禁的皇室進貢,或是資助縉紳自己開辦的書院的話,張煌言並不會感到絲毫的意外。剛才鄧名對呂留良的態度也和之前大不相同,張煌言懷疑鄧名已經有了改變自己形象的念頭,開始嘗試從天子手中奪取縉紳的支持,而對呂留良的姿態就是鄧名施展大計的第一步。
「這一成是給日本德川幕府的。」鄧名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德川幕府嚴禁泰西人在日本交易,鎖國令只對我們明軍留了一個口子,所以泰西人想和日本貿易只能通過我們轉手,這簡直就是明擺著送我們利潤,我們當然應該有所表示。」
「可德川幕府說了這是幫助我們。」一成的貿易利潤並不少,而且張煌言等人也答應了將軍的要求,在戰後替日本物『色』一些老師,幫助德川幕府實行文教:「他們也是在自救,如果我們頂不住了,他們就要面對韃子的威脅了。」
「他們已經面對韃子的威脅了,清廷滅亡我們以後會不會去打日本不知道,我估計打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支持我軍就會激怒清廷,不能讓德川幕府白白幫忙。」鄧名認為讓日本白白幫忙是種很危險的舉動,因為既然對方不能從幫忙中拿到看得見的好處,那對方就未必會有堅持幫忙的動力:「現在德川幕府幫我們,只是因為他們對韃子沒有好感,而感情這東西是靠不住的,只有銀子才靠的住。」
張煌言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幾乎在一瞬間后就醒悟過來,在心裡大叫道:「什麼叫『只有銀子才靠得住』?我自幼束髮受教,怎麼會贊同這麼寡廉鮮恥的話語?在遇到鄧提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有這麼想法的,一眨眼的時間也不會有。」
最近幾年舟山正急速地被鄧名影響,最典型的就是「打仗就是化妝成韃子去偷襲他們的營地」,其次就是經濟觀點,以前舟山基本是靠張煌言的個人魅力和義勇軍的滿腔熱血來維持的。現在張煌言和義勇軍的魅力和熱血依舊,但還多了鄧名搞來的大筆銀子,而在有了銀子換回的糧秣、鎧甲、武器和船隻后,舟山軍也回不到從前了。現在舟山軍從上到下都很重視訓練、裝備、後勤,這固然讓他們如虎添翼,也導致從張煌言到普通小兵都自然而然地開始接受鄧名的價值觀。
不過鄧名還沒有說完:「福建、浙江和我的這份,都可以出售轉讓,但給德川幕府的這份不行,我們只是給日本人分紅的乾股罷了。這畢竟是我們自己的公司,延平世子、張尚書、建平侯咱們是自己人,而德川將軍不是。而等我們驅逐韃虜后,不用求著幕府的時候,我們就要重新考慮是不是還需要分給他這麼多錢了。」
「這才是我認識的鄧提督。」張煌言再次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太幼稚了,鄧名對呂留良態度和藹應該是個反常現象,可能是鄧名昨天沒睡好,或是中午吃得很好心情愉悅;而現在這個精打細算、一說起銀子和買賣就兩眼冒光、走一步看十步的鄧名,才是張煌言所熟悉的那一個:「他是不會給朝廷進貢的。」
就此鄧名和張煌言把對鄭經的策略定了下來,鄧名還又寫了一封信,專門向鄭經銷南洋公司這個概念,稱這是能夠讓抗清同盟多贏的最佳策略。
「你怎麼看保國公?」[
呂留良轉天就打算帶著妻子去四川,臨行前他又向鄧名了張岱,在呂留良啟程前,張煌言問他對這位在江南縉紳中聲名狼藉的年輕國公的印象。
「在給陶庵先生(張岱的號)的信中我已經說了,國公之前沒有刻意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是因為他待人誠懇而不虛偽。」在去四川之前,呂留良應張煌言之請,給各地的魯王系縉紳寫信,對鄧名的品行進行描述,今天已經六十五歲的張岱在江南縉紳中享有盛名,張煌言當然希望他能前來參加鄧名集團,好吸引更多的魯監國系縉紳前往成都、敘州,為魯系縉紳獨霸四川輿論圈打下堅實基礎:「雖然只得一見,但我以為保國公彷彿周郎。」
「嗯,」張煌言滿意地捻須微笑,不停地點頭,總算是把重量級的縉紳塞進去了,希望其他人也能接踵而至,不然那個任堂還真是不讓人放心,聽說上次鄧提督讓他寫個十勝十敗的檄文都吭哧不出來,真是把魯王系士人的顏面都丟盡了:「與公瑾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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