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精明(上)
鄧名明確表示過他不希望商業銀行在境外貿易時進行惡性競爭,所以各家銀行在銷債券的路上都奉行先到先得的非競爭策略。不過漕運總督衙門和兩江總督衙門是油水很大的兩個債券潛在買家,因此銀行家們都不同意讓任何一家獨佔。鄧名也不能繼續支持獨佔權,否則就不會有人在府縣積極銷了,而是一窩蜂地向淮安或南京跑。
因此銀行家們在鄧名面前達成協議,分享淮安和南京的債券代售利潤,每個銀行的代表都在合同上鄭重地簽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抽籤以決定參加淮安組或是南京組。銀行家們首先按部就班地在各個府縣繼續銷債券,然後分別在南京和揚州集合,一齊去拜見兩江總督蔣國柱,或是組團乘船前往淮安。
根據熊蘭的估算,淮安的購買力還要超過南京兩成,所以留在長江南岸的這批銀行家是人數較少的一組網游之牧師死神最新章節。於佑明、馮子銘都抽到了南京簽,他們在南京附近等了幾天,終於全組到齊,大家就一起趕往兩江總督衙門,投上名帖求見。
這時上游的報告已經大量送到兩江總督衙門,蔣國柱看完以後,忍不住在心腹面前大罵張長庚和張朝恥:「我們四省聯合,那是何等的聲勢?只要張長庚你稍微硬氣一點兒,鄧名又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勒索我們?」
現在蔣國柱和林啟龍對長江貿易的重要性都有越來越深刻的認識,兩人都斷定這是鄧名的大動脈,忍不住幻想能夠拿把刀子在邊上比劃兩下,迫使鄧名分給他們更多的好處。鄭成功在世的時候,兩人實在鼓不起同時挑戰鄭成功和鄧名的勇氣,由於高郵湖之戰的內幕,他們對清廷也得防一手,這就讓他們底氣更加不足。[
而鄭成功去世后,蔣國柱認為後顧憂,只要張長庚和張朝隨便哪個稍微硬氣些,就能為自己爭取很長的時間,到時候論是在湖廣、江西背後擂鼓助威,還是和鄧名達成新的互助協議,蔣國柱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得知張長庚和張朝都不做任何抵抗,答應了鄧名的一切要求后,蔣國柱恨恨地把報告擲於地上:「兩個膽鼠輩,你們就心甘情願被鄧名奴役一輩子嗎?你們就一點勇氣都沒有嗎?」
蔣國柱收到的報告居然很多都是明軍提供的。因為張長庚和張朝滿心希望蔣國柱和鄧名血拚一場,好給他們爭取更有利的談判地位,但這並不符合鄧名的利益,所以明軍在進入江南后,就給剿鄧總理衙門提供了大量的真實情報。在周培公的合作下,蔣國柱對上游的局勢稱得上是了如指掌,張長庚和張朝送過來的海量煙幕都被兩江總督輕易識破,沒能發揮絲毫作用。
「看見老虎下山吃人了,不想著聯合自救,就知道和隊友賽跑,我怎麼會遇上這麼一群鼠目寸光的同僚呢?」蔣國柱越說越生氣,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總督大人息怒。」梁化鳳生怕蔣國柱在盛怒之下做出什麼不理智的決定來,急忙勸解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鄧名實在是欺人太甚,」蔣國柱憤憤地把昨天才收到的一封信拋給梁化鳳:「這是才送到的鄧名親筆信,你看看把,簡直是視本官如物,奇恥大辱啊。」
「披甲四萬。」梁化鳳低聲念道,他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再對蔣國柱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微微顫抖了:「總督大人,鄧提督重諾守信,他說有四萬披甲,那就一定有四萬人,絕對不會少啊。」
「本官豈能不知!」蔣國柱沒好氣地說道。鄭成功生聚十年,南京一戰才帶來了三萬戰兵,而鄧名才在四川經營四年,就有了四萬披甲。雖然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夔東兵,但川軍怎麼也得有一半,這種膨脹速度讓蔣國柱心驚不已——去年看到川軍自己就能湊出五萬軍隊遠征,已經把蔣國柱嚇得夠嗆了。遠徵結束后,川軍還搬遷了幾十萬百姓回去。蔣國柱派人仔細打探過明軍的行動,發現他們極為重視移民的沿途生活條件,和滿清當年入關掠奪人口時完全不同。途徑江南的時候,還不惜代價地大量購買食物、被服,耗費極為巨大。
明軍走後,蔣國柱和梁化鳳冠相慶,都認為明軍如此浪費財力,數年內休想再次東征威脅江南,這種判斷也是他們敢于勒索舟山的原因之一。自從鄭成功去世后,蔣國柱和林啟龍二人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把崇明拿回來,和鄧名共享海貿之利。
「看著鄧名縱橫長江,湖廣、江西數省官吏,就沒有一個人敢於站出來嗎?」蔣國柱越說越是悲憤:「一頭幼虎而已,大家一擁而上,就是赤手空拳也打死它了。現在人人都跑,遲早會把老虎喂肥,最後大家都是虎口亡魂。這麼簡單的道理,就是三歲小兒也能明白,張長庚、張朝他們怎麼就能糊塗到這種地步呢?」
這時衛兵把名帖送了進來,蔣國柱掃了一眼,更是勃然大怒:「四川佬實在是太囂張了,他們欺負了湖廣、江西那些軟骨頭以後,又像蝗蟲過境一般地勒索我們的府縣,現在居然敢找到本官的衙門來了。」
一邊繼續痛罵上游的二張,蔣國柱一邊讓衛兵把幾個銀行家帶到書房來見他。梁化鳳憂心忡忡地看著怒不可遏的兩江總督,生怕他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花都三少。
於佑明、馮子銘等四、五個銀行家昂首挺胸地走進了蔣國柱的書房,簡單地鞠躬,就算是向兩江總督和江南提督梁化鳳行禮了。
「遠來就是客,保國公近來可好?」蔣國柱笑眯眯地詢問起來。
事先這幾個銀行家已經商量好了,只要蔣國柱稍微端架子,負責唱黑臉的馮子銘就會跳上去指著他的鼻子大叫一聲:「叫帝**隊來打你!」
但蔣國柱笑容可掬,陪坐的梁化鳳也沒有擺什麼官架子,這讓蓄勢待發的馮子銘有力也處使。梁化鳳還一口一個秀才,熱情地稱呼於佑明他們,讓這幾個人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有人很快就表示他們只是同秀才而已,聽到這裡蔣國柱一擺手:「保國公給的功名還能有假?不過若是你們想要的話,江寧的監生怎麼樣?本官送給諸君一人一個。」
雖然面前的這幾個人並不是鄧名委任的官吏,但蔣國柱和梁化鳳都聽說過四川的同秀才對鄧名十分忠誠,曾經有兩江的官吏試圖塞給這些銷債券的人上百兩銀子,讓他們行個方便放過自己,或是在鄧名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拿財政困難當理由讓自己少認購一半的債券,哪怕減個幾千兩也好。但這些人卻堅決不同意,哪怕是喝得醉醺醺的傢伙,一聽到這個要求也都馬上清醒過來,變臉掀翻了桌子,逼著縣令立刻掏銀子——也不知道鄧名從哪裡搜羅來這麼多對他忠心耿耿的人,論銀子、酒席、美色統統沒有用處,不買齊了鄧名規定的債券不算完。
和蔣國柱攀談了幾句后,於佑明不再繼續廢話,單刀直入地說道:「保國公手裡有點緊,派我們兄弟幾個來和蔣總督借點銀子花花。」
馮子銘暗暗憋住一口氣,只要蔣國柱面露猶豫就上去罵他,但兩江總督笑得依舊是那麼和善:「小事一樁,不知道保國公打算向本官借多少?」
「二百五十萬兩白銀,金子、銀子都行,我們給蔣總督三天的時間湊錢。」於佑明是負責唱紅臉的,自打進了巡撫衙門,負責唱黑臉的馮子銘就一直沒有得到上場的機會,知道馮子明事先精心預備過,於佑明也努力為他創造發揮的條件:「若是到時候沒錢,哼哼,莫怪我們兄弟不客氣了。」[
不過兩江總督依舊沒有絲毫動怒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這件事就包在本官身上。不知保國公打算借多久?」
「借一年!還付給你五厘的利錢。」於佑明歉然地看了馮子銘一眼,他沒能幫助同伴創造上場的條件。說完了,銀行家們就把鄧名給他們的授權書展示給蔣國柱看。
蔣國柱認真看了一遍鄧名的這個「借據」,又詢問了一些細節,琢磨了片刻,問道:「這個欠條是說,一個月內,你們會把真正的債券拿來,換走這個欠條。」
「對。」於佑明朗聲答道。
「而你們給本官的債券,也是一個欠條,證明你們欠本官兩億元的本金,到期連本帶息一併償還,對吧?」
「對。」於佑明再次確認道。
「而你們還給本官的兩億元,也是欠條,證明保國公欠本官一筆債,沒有償還期限和利息,本官沒說錯吧?」
「沒錯。」於佑明理直氣壯地答道。他旁邊的馮子銘又在暗暗聚氣,看起來兩江總督還是有所不滿的。
「所以,本官給你們二百五十萬兩白銀,你們給本官一張欠條的欠條的欠條,沒錯吧?」蔣國柱和顏悅色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沒錯!」於佑明聲如洪鐘,而馮子銘也屏住呼吸,只等兩江總督惱怒發火,就跳將上去大叫「叫帝**隊來打你。」
「呵呵,這還叫事嗎?」蔣國柱輕鬆地長笑起來:「本官完全清楚了,三天內,一定把銀子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