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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節 印象(下)

  事情的演變完全出乎袁象的預料,等他和劉晉戈被鄧名分開后,腦袋就始終是一片混亂,連後面鄧名說了什麼,又發生了什麼事都沒印象了。 

  「完了,完了。」歡迎會結束后,袁象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衙門,心裡只有這兩個字,他的靴子都在鬥毆中丟到台下去了,那可是他才做好,一天都沒有捨得穿過的上好牛皮靴啊。現在袁象一隻腳穿著靴子、一隻腳上是部下急中生智送給他的短鞋。 

  離開大伯的時候,袁象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當官,不過他總聽大伯說過,當官重要的就是要喜怒不行於色,要讓下面的人和百姓一看就生出敬畏之心來。可後來袁象出乎意料地當上了官,而不像之前他堅信的那樣:一輩子都會是個武將。從那個時候七,袁象一直回憶著大伯說過的官員禮儀,出任敘州知府後更是尋找幕僚人才,把那些小地主、富農出身的移民叫來詢問他們家鄉父母官的做派。 

  而今天袁象一時熱血上涌,和劉晉戈當眾打了個難分難解,算是把以往苦心營造的威嚴形象都毀了。鄧名雖然沒有責備什麼,但袁象腦袋清醒過來一些后,慚愧得地自容,餘光看到同樣站在鄧名身後的劉晉戈也和自己一樣,耷拉著腦袋,看著地面一聲不吭。 

  在衙門坐了沒多久,突然就有衛兵報告議員來訪。和帝國議會的議員一樣,敘州的議員們同樣都是兼職,其中有商行老闆,資歷老的農夫,退伍的軍官,工人里的講義氣、仗義執言有威信的大哥。和那些並非議員的同行一樣,他們主要時間都用來經營著自己的買賣,或是從事本職工作,只有在關乎敘州前途的大事時,不如這次的截留移民行動,他們才會聚集起來商議對策。而在議會召開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幫議員老闆把買賣經營起來;會有人幫去開會的議員整理農活,而手下的工頭去開會的時候,他的同秀才老闆也會照常發給工資——這種兼職模式鄧名多次有意想改,改得更像他心目中的正軌議會一樣,但後來幾次鄧名又放棄了,因為現在這種模式運轉得似乎還可以,也能保證民間的呼聲通過議會流向官府,所以鄧名就決定保持觀察,暫時不進行干涉。[ 

  袁象硬著頭皮請幾位議員進來,他認為自己今天不但把自己的臉丟光了,而且也是在丟敘州人的臉。 

  「袁知府,這是我們送給您的新靴子。」幾個議員進來時,為首者還抱著一個大盒子,剛才袁象的靴子從台上飛下去的時候,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散會後這幾個議員二話不說,就跑去一個皮革老闆的店裡,把這雙最好的靴子給賣了下來。 

  最年長的議員即是個退伍軍人,又是個敘州治下的富農,他代表眾人鄭重其事地把靴子捧著遞給了袁象:「袁知府,下次還要狠狠地踢他!不要心疼靴子。」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袁象從敘州各行各業收到了大批靴子,所有的議員、論以前是否和袁象吵過架,或是被袁象用單挑威脅過,這次都一例外地支持他。 

  不過敘州人也知道這次算是丟臉了,作為一府的臉面和敘州的代表,袁知府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鬥毆,恐怕會讓新移民們對敘州的官府尊嚴產生懷疑,認為敘州知府衙門起不到官府應有的作用,知府本人更是靠不住的傢伙。 

  但即便如此,敘州人還是覺得袁象打得好,不少人都說就算影響了移民定居也該打,劉晉戈跑到敘州的地盤上,衝上敘州人搭建的演講台上爭搶話語權,這時豈能再後退?至少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再說劉晉戈同樣丟臉了,就算影響不好也扯平了。 

  …… 

  黃飛剛的很多朋友都選擇留在敘州,他們不願意繼續向前走了,雖然聽說成都那裡不錯,但敘州的環境已經讓他們感到滿意。 

  在向敘州官府報名備案后,這些選擇定居敘州的移民就與家人團聚,經過家庭成員的簡單商議后從某個來招工的老闆那裡謀一份差事——帝國議會的法令在成都、敘州、嘉定州等一切鄧名控制區都有效,所以這些新移民暫時沒有同秀才的身份,更不是退伍軍人,不能償地獲得土地。 

  不過大部分人都不太擔心,他們不是很清楚帝國議會的法令,只知道很多已經成為富農的人也是兩、三年前移民到四川的,既然那麼多人都成功了,這些移民認為自己也有很大的機會在數年後獲得自己的土地。 

  「袁知府是個好官,」等移民團搞清楚那場武鬥的前因後果,這句話就在移民中流傳起來,為了敘州治下的地主、商人和小民的願望,在萬眾之前和刎頸之交大打出手……東南移民做夢也沒想到天下居然會有這種官:「等我們將來有了麻煩,他也會為我們挺身而出的吧?不畏懼同僚,不害怕觸怒上官。」 

  而黃飛剛和另外一些人則決定繼續向成都前進,敘州很不錯,不過聽說成都更繁榮,而且劉晉戈也是一個好官,他為了成都人的願望跑來敘州砸同僚好友的場子;在那場武鬥后,劉晉戈也沒有拂袖而去,而是繼續呆在敘州,繼續協助那些成都人宣傳成都的優勢:「而且保國公說了遷徙自由,將來若是發現成都不好,我就再回來投奔你們。」 

  黃飛剛的朋友們紛紛應是:「好,沒問題,那黃大哥就算是我們打個前哨,要是敘州這裡不如我們所想,我們就去都府投奔黃大哥。」 

  「一言為定!」 

  …… 

  劉晉戈返回成都后,就去向成都的議會報告,這次成都議會徵收了特別稅以宣傳自己,和敘州爭搶移民。這些工作雖然是知府衙門來做,但受到參議院的影響,成都議會和帝國議會一樣對劉晉戈相當不友好,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這次展開工作前還有不少人稱劉晉戈一定會敷衍了事,浪費了議會特別徵收的稅金。 

  這次劉晉戈的收穫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大,直到離開成都前,成都人依舊沒有把敘州看成一個值得認真的競爭對手,很多人對它的印象還是兩年前的成都分城和產鹽基地。而敘州充分利用了地理上的優勢,截留了大批的新移民,數目很可能會達到甚至超過四成。 

  當心懷忐忑的劉晉戈議員們等待的那件屋時,全體人員都齊刷刷隨著那一聲「劉知府到」而站起來——在場的人有很多都是帝國議會的議員,對參議院俯首帖耳,也染上了痛罵劉晉戈的習慣。往日劉晉戈來見議員們的時候,這幫人為了表現出鮮明的支持參議院的立場,是從來不會起立歡飲劉知府的。 

  起立的議員們還用力地鼓掌,在劉晉戈走向自己的座位時向他發出歡呼聲,這些人都已經聽說了敘州演講台上的武鬥事件。參議院的青城派和其他派系大佬都是老上司,因為根深蒂固的忠誠鏈觀念,議會議員們對參議員畢恭畢敬,當他們打出批鬥劉晉戈的大旗時,這些議員也會義返顧地站在那面旗幟下。[ 

  不過雖然忠誠鏈尚在,但往日的恩義到底有多少很難說,畢竟大部分人都是昔日的輔兵,被欺負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少。而爭取移民關係到成都的繁榮,這裡的議員雖然不一定都是商行老闆,但也都是各行各業中的帶頭人,社會地位基本都是中上,劉晉戈的努力與他們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 

  像凱旋的英雄一般,劉晉戈在議會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在他向議會報告此行的經過時,一次又一次被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打斷,尤其是在他說道拳打袁象的時候,更是曾有五句話被三次掌聲連續打斷的經歷。雖然那場搏鬥在被鄧名打斷前基本是平手,但敘州和成都的議會都認為是自己這邊的知府取得了絕對優勢。 

  「原來爭取議會這樣容易。」結束了夢幻般的報告會,回到自己的衙門候,劉晉戈發現衙門的士氣好像都提高了這些天來成都一直在議論劉知府為了成都權利挺身而出的英雄事迹,衙門的官吏聽了都感到面上加倍光彩除了身為成都人的一份,還有身為成都衙門公務員的那一份。 

  劉體純一直稱呼袁宗第為「老哥哥」,袁象比劉體純稍微大了一點,所以劉體純也稱呼袁象為老哥哥。 

  「我那老哥哥,也是不容易啊。」在夜深人靜回味此事的時候,劉晉戈偷偷發出了這樣的感慨,當沒有了議會的責難聲,也聽不到他們發出的掌聲和歡呼后,劉晉戈又想起了自己和袁象的感情;如果不是耳邊總響著議員們的催促聲,被壓力鬧得心情煩躁,劉晉戈不會去敘州掙搶移民,更不會肝火上升,見了袁象就紅了眼:「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 

  劉晉戈和袁象的這樁事,被帝國議員格日勒圖繪聲繪色地報告給了書院祭酒陳佐才,後者並沒有顯出什麼興趣,反倒鄙夷地評價道:「斯文掃地,他們是保國公的任命的官員,代表著保國公的臉面;保國公是朝廷的勛貴,所以這還事關朝廷的體統……哼,也就是因為保國公極度輕視讀書人,才會不重用賢良而提拔這些武夫,現在好了把,不但丟光了自己的臉面,還連累了朝廷的體統,真該劾他!」 

  移民一事,陳佐才覺得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書院主要針對目標還是孩子。普通同秀才的掃盲工作由亭分批完成,不會都堆到書院本部來。還有一部分學員是商行來學習的優秀員工,這些人一般都經過了商行本身的簡單文化培訓,當商行沒有師資力量繼續培訓下去的時候,就會送來陳佐才這裡,不過知府衙門給的名額有限。 

  隨著移民到達,書院的壓力按說只會更重陳佐才篤信有教類,就是孩子增多也要把責任擔負起來,大不了就再多兼幾個班。隨著教學經驗越來越豐富,書院也摸索出不少方法來,至少那些原來就會讀書給學生聽的教授們,都被陳佐才鍛鍊出來了,就是孩子再多一些,工作壓力也遠不會向陳佐才剛到成都時那麼重。 

  「祭酒這話有些不對了。」格日勒圖想糾正陳佐才的錯誤看法。 

  「哦?格教授有何高見?」陳佐才哼了一聲,一個體育教授居然敢在這種高度的問題上反駁他,讓陳佐才感到對方有些自不量力雖然格日勒圖不姓格,但格教授這種稱呼已經流傳開了,而且也被格日勒圖所接收。 

  「這次移民中聽說有青壯男丁三十萬,而亭里就算教他們識字,稅收上也還是有的賺的。」作為一個帝國議員,格日勒圖已經對政府收支有了一些初步概念:「而且他們的老婆也要做工,還有稅可收,更不用說這些貨物能夠讓商行掙錢,還可以抽稅……要是能夠遷移來三十萬壯男、壯女,都府的稅收一下子就能增加兩成,等他們熟悉環境后還會更多,這就會讓都府抽到更多的稅。」 

  「也就是說,書院能夠要到更多的經費?」陳佐才本來對這個事不是很懂,但經不住有格日勒圖這麼一個帝國議員的體育教授,陳佐才幾次三番地打發格日勒圖在下體育課後去給書院討要經費,每次還都認真詢問經過結果,所以也很清楚都府的知府衙門和議會基本是按照稅收比例撥給教育經費,這個經費大約是稅收的二成五,其中包括給各亭的識字經費、各商行自辦培訓機構的教育補貼,剩下的就都是給書院本部的。 

  「是啊。」格日勒圖拚命地點頭:「要是稅收增加兩成,給書院的撥款至少也能增加兩成,將來還會繼續增加,可敘州的袁知府想都截下去,不放百姓到成都來。」 

  「這袁象,老夫早就看出來他像個賊,」陳佐才冷笑一聲:「劉知府打的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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