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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節 兄弟(下)

  鄧名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多出來兩位兄長,而且幾乎同時在山東和廣東出現,更不會預料到他還會有越來越多的兄長。 

  此時從緬甸撤回來的遠征軍正在建昌休整。去年秋天跟隨鄧名從成都出發的川軍共計八千人,時隔將近一年,他們再一次打著鄧名的旗號來到了馮雙禮的地盤上,而此時川軍只剩下六千多人了。 

  前後有五百多名將士在緬甸陣亡,還有一千多人因為疾病、意外、重傷不治等原因客死異國。這些死者的的屍骨都被鄧名裝在棺木里,不辭辛苦地運回了國內。雖然鄧名本人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但川軍不願意見到本來還活生生的同伴成為異鄉之鬼,而鄧名也不願意把他們的屍體留在國外,怕他們的墓地得不到良好的照顧。 

  在返回國內的途中,鄧名並不介意把這些棺木放置在他的營帳外。一開始明軍對此還有些忌諱,士兵對可能出現的鬼魂騷擾也有些畏懼。但鄧名對大家說道:「這些將士生前都是我們的朋友,他們死而有靈,又怎麼會對我們不利?肯定會保佑我軍。」 

  民間有很多辟邪的法門,軍中也是一樣,比如把寶劍掛在營帳的門口,據說鬼魂看到殺過人的兇器,就會退避三舍,比在門口掛上門神的畫像或是紅布條還管用。但這些辦法鄧名一概不用,更表示他很希望能夠與部下的英靈重逢。鄧名認為所有懼怕鬼魂的說法都是對陣亡者的侮辱。[ 

  在鄧名的影響下,川軍中的人也開始改變看法,不少人都覺得鄧名說得很有道理,陣亡將士都是生前的同袍好友,絕不會來找自己的麻煩。更有人想起,不少將士是為了掩護同伴才陣亡的,既然如此,他們又怎麼可能來找自己生前想掩護的人當替死鬼? 

  進入雲南后,鄧名選擇一個地方把將士們的遺體下葬。這裡已經是中國的領土,而且若是繼續帶著棺木,腐爛的屍體也會造成衛生上的隱患。不過鄧名告訴李定國,他只是托李定國照顧這些將士幾年而已,過上幾年他會派人來起棺,把這些犧牲的川軍將士的骸骨帶回成都。 

  抵達建昌后,鄧名就讓部下把一部分盔甲先送回了川西,馮雙禮目前絕對屬於鄧名最可靠的盟友,論從哪個角度上看,建昌都沒有對鄧名不利的理由不當配角。 

  在昆明的時候,川軍和滇軍表現得雖然融洽,但內心裡也不是完全沒有戒備;鄧名如此,李定國那邊也是一樣。所以見吳三桂沒有侵犯的意思后,鄧名很快就向李定國告辭,率兵趕來建昌。鄧名離開雲南后,不但他自己感到一下子輕鬆了下來,就連李定國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要是幾千川軍駐紮在昆明旁邊,晉王卻絲毫不加防備的話,那他就是對全體手下不負責。人到了這個位置上,有些事已經和品德、信任關,而是必須要去做的。 

  回到了建昌后,川軍才感到自己是回到了友善的土地上,雖然還沒有返回川西老家,但軍官們已經不再按照戰時標準要求士兵,他們精神緊張了快一年,也該到了休息一下的時候了。 

  在川軍士兵享受著建昌方面的款待,在建昌湖周圍放鬆身心的時候,鄧名則在和馮雙禮算賬。兩家合作了這麼長時間,交情已經很不錯了。但鄧名堅持賬目要清楚,凡是川西欠建昌的款項,一律及早還清而且附帶利息。 

  知道鄧名脾氣的馮雙禮也沒有太過客氣,在鄧名結清了此次出兵時借用的糧食、布匹,以及讓建昌幫忙轉運戰利品的運費后,馮雙禮慷慨地表示,這段時間川軍在建昌的花銷就都算他們建昌眾將請客了。 

  此次跟著鄧名出兵,建昌獲益頗豐,而代價稱得上是微乎其微。建昌軍同樣付出了數百人的代價,不過基本都是帶去的輔兵,很多還是因為白文選那糟糕的佔領政策,死在緬人的自發抵抗中。死了一批輔兵和少量的騎兵,換來與昆明關係的進一步改善,與成都合作的繼續加深,還有大批物資繳獲和奴工,馮雙禮覺得這樁買賣實在是太合算了——狄三喜沒有把那些建昌士兵的屍體帶回來,而是在緬甸就地掩埋。 

  在和鄧名的會面中,馮雙禮隱約透露出想派建昌兵去四川助戰的意思,對此鄧名當然表示歡迎。建昌的派系之多雖然沒法和成都比,但也相當複雜,同樣是一個為了對抗昆明的威脅而建立起來的同盟。鄧名看到,各營主將都在自己的防區里呆著,經營著自己的領地和軍屯,只在有事時才到建昌這裡來見馮雙禮一面。而慶陽王本人在一度心志動搖,默許部下向清廷投降后,再也法恢復往年的驍勇氣概,現在馮雙禮完全沒有雄霸一方的志向,只是單純地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安全和現有的地位,對整合建昌的秦系、蜀系勢力也沒有什麼**。 

  這樣一個鬆散的建昌同盟,鄧名認為會比較容易打交道,起碼比凝聚力強的晉王系容易達成諒解、進行合作。因此鄧名對馮雙禮等建昌眾將表示,任何人如果想出兵助戰,川西都是很歡迎的,不過川西在處理戰利品的時候,還是會以出力大小為比例來進行分配,所以建昌援兵如果想分一杯羹,就需要派來真正有戰鬥力的精兵強將。 

  在馮雙禮這裡,鄧名才聽說夔東軍正在圍攻重慶,此時可能已經發生了激烈交戰。 

  「重慶食之味、棄之可惜。」鄧名並不知道川軍在浙江取得了多少戰果,不過即使他知道,也還是會對馮雙禮發出這樣的嘆息。鄧名不想把所有的人口都打發去種田,但也不想讓農業生產缺乏人手。如何取捨、平衡一直讓鄧名非常頭疼,如果由他負責佔領重慶,那就意味著又是一大批人不得不脫離生產,要去負責保衛重慶和運輸物資。 

  把這些憂慮告訴了馮雙禮后,鄧名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地輕聲說道:「不知道袁將軍肯不肯移駐重慶?不過若是由他鎮守的話,我恐怕又要破費一大筆錢來補貼他,不然袁將軍如何肯干?」 

  聽到這裡馮雙禮心念一動,他雖然不太明白鄧名為何對佔據土地如此不看重,不過重慶可是個重鎮,當年劉文秀多次和馮雙禮談到此地,指出這是攻打保寧、乃至進兵漢中和西安的必取之處,而且也是掩護四川安全的要點。 

  「如果重慶是我的領地,那將來漢中、西安不也是我的嗎?」這個念頭在馮雙禮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也就是一瞬間罷了,剛剛冒出來的這一點雄心壯志在下一刻就消失得影蹤。當初天子棄國,狄三喜等人力主投降的時候,馮雙禮曾經進行過激烈的心理鬥爭,但經過了那一步后,現在他就把平安、悠閑的生活看得比什麼都重:「若是到了重慶,那就得和成都、夔東成天地勾心鬥角,還要防範保寧來襲;如果打算北伐,更要積極操練士卒,收集保寧、漢中的情報……唉,我已經勞累了一輩子了,好不容易能在這裡享一點清福,為什麼還要自己折騰自己?」 

  馮雙禮自從跟了張獻忠,就一直過著東跑西顛的風險日子抗戰偵察兵全文閱讀。哪像現在,只要幫助成都轉運一些物資到昆明,就能拿到各種奢侈品的補償;偶爾派人去幫鄧名打打仗,還會有金銀入袋。馮雙禮覺得這種日子挺不錯。想到這裡,馮雙禮就按下了前往重慶的想法。以前馮雙禮只需要防備昆明就行了,現在關係改善,連昆明都不需要提防了;建昌北有成都、南有昆明,既然法擴張地盤,那就連這份心思也可以省下來了。 

  …… 

  同樣是從馮雙禮的口中,鄧名得知四川的參議院和帝國議會已經開始運轉,甚至還能在自己外出的時候組織起一場東征。軍隊在建昌休息的同時,鄧名就派人去成都詢問東征的戰況和重慶的局勢,而這時緬甸的留守人員也不斷把報告發回來。 

  鄧名在緬甸留下了上百個川軍士兵,他們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把緬北的大概情況發回國一份,若是有緊急情況還會發回急件。不過鄧名也很清楚,這種報告也就是換一個心安而已,從緬甸送一份情報回來要跋山涉水,隔著這麼遠,根本法遙控指揮,若是真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鄧名也只能看著而法及時插手。[ 

  「有沒有什麼更好的通訊方法?」鄧名琢磨了半天,卻實在想不出該如何發明電報,最後只好把這個念頭拋到一邊。 

  緬北的局面還算平穩,留守人員報告暹羅好像發起了對緬甸的進攻,還有暹羅的使者潛入緬北,想和明軍取得聯繫,共同討伐莽白。 

  「在莽魯、龐高能夠控制緬甸南部以前,消滅莽白並不符合帝國的利益。」近朱者赤,趙天霸在鄧名身邊呆了這麼久,世界觀大大向保國公看齊:「即使莽魯、龐高能夠控制緬南,讓他們統一緬甸也未必就是好事。至於暹羅,現在他們和我們的關係尚可,但我們若是為了這個就幫暹羅統一緬甸,那肯定是吃力不討好。」 

  「不錯,不錯。」鄧名嘖嘖讚賞道:「現在趙兄獨領一軍去江南,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了。」 

  「最讓人擔心的是,將來龐高會不會說出真話來。」對鄧名的稱讚,趙天霸照單全收,他指出了一個隱患,那就是冒名頂替這件事總讓龐高心神不定,常常為此和鄧名的留守人員嘀嘀咕咕。 

  「那又怎麼樣?為什麼莽魯是莽達之子?因為我們需要他是,御林軍和楊閣老需要他是,緬甸的僧人也需要他是;等到將來莽白被廢黜后,那些轉投莽魯的人需要他繼續當莽達之子;莽達的遺族為了獲得優待也會說他是;甚至莽白本人,有朝一日都可能會一口咬定莽魯就是莽達之子當然是莽白不順利的時候,畢竟一個沒有仇的假貨總比真有殺父之仇的親侄子強。」鄧名哈哈笑道:「當所有的緬甸人都說他是的時候,他說自己不是就不是了嗎,這種事能是他說了算的嗎?」 

  …… 

  北京。 

  「楊兄有什麼心事嗎?」 

  今天主人的表現有些奇怪,喝酒的時候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幾個客人早就注意到這點。但主人只是一個勁地喝酒,遲遲沒有做出解釋,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問。 

  主人並沒有立刻回答客人好奇的問題,而是再次把酒杯斟滿,猛地將其舉起一飲而盡……接著又是一杯……然後是第三杯。 

  請來的客人中,有一個是京師綠營的軍官,還有一個是旗人的包衣,但主人深信他們都是自己能信得過的鐵哥們。 

  「我本命不叫楊起隆。」主人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四川的三太子你們都聽說過吧?他是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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