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壓力(下)
半個月前,昆明。
雖然晉王嚴禁手下議論朝廷和內閣,但晉王府里的人對流亡朝廷的不滿還是愈演愈烈。
鄧名返回四川不久,晉王府就收到了永曆朝廷的敕令。見到給鄧名的爵位后整個晉王府都震動了,覺得這是對功臣的極大怠慢,李定國更擔憂鄧名會勃然大怒——如果鄧名真的不是宗室的話;而更大的危險是讓李定國的一番苦心白費了,已經接受了協議的鄧名因為朝廷的慳吝而不受任何束縛,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此,李定國沒有立刻把聖旨送往奉節和成都,他的兒子李嗣業也沒有立刻啟程前往川西,而是速派使者去緬甸懇請天子和朝廷收回成命。李定國計劃等朝廷改變了主意后,再讓晉世子帶著朝廷新的恩旨去一趟川西,鞏固兩家的關係。
可是天子拒絕修改旨意。通過走這一趟,晉王府的使者也看明白了,關鍵還是天子,內閣告訴使者這完全是皇上的意思,閣老們完全贊同晉王的意見。而經過一番琢磨,李定國和晉王府的人也終於明白過來,原來皇上這個聖旨並不是小氣或是看不起鄧名,而是隱隱有懷疑晉王李定國的意思啊。[
晉王府本來就有很多人對天子不滿,當想通了緣由的人提醒了那些還沒有明白過來的人,幾天之內就是群情激憤,而這時李定國的禁令也發了下來,不許任何人再討論或是猜測皇上聖旨里的意思,才算是把流言控制住,沒有進一步引發更大的『騷』動。
這個聖旨一出,李定國感覺自己搖搖欲墜的假黃鉞權威又被繼續削弱。若是讓世子拿著這份聖旨去成都,估計暗地裡還會受到對方的譏笑——不過若是考慮到天子背後的用意,那聖旨還是起到了他應有的作用,成功地讓昆明和成都互相牽制。
最後李定國就讓兒子帶著這個聖旨去奉節找文安之,讓文安之代傳一下,省得自家丟臉,再順便觀察一下那個委員會的運作。
李嗣業憋著一肚子的氣,對他父親抗議道:「上次是內閣攛掇皇上遙封魯王為監國,任憑父王怎麼反對也沒用,聽說延平郡王一見到聖旨就把魯王送去澎湖了,算是和張尚書掰了。這一回內閣不攪和了,皇上又來了,這封聖旨一下,任誰都看出來皇上又是在搞制衡。」
「制衡大臣,本來就是正道,為父這個假黃鉞確實有些太重了,制衡為父也是把為父當成大臣看嘛。」李定國倒是很看得開:「我們以前還當過賊呢。」
既然李定國堅持,李嗣業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上路了。
晉世子走了不到半個月,又有急報送到,說是貴州的吳三桂有異常舉動,全貴州的清軍都在秋收后突然行動起來。現在雲南的明軍實力較差,所以昆明一直全力提防著貴州,在和鄧名達成協議后,後顧憂的李定國更是把全部偵查力量都轉向東面,吳三桂那裡才一有動作,昆明就得到了消息。
李定國聞訊下令全省戒備,昆明戒嚴。又過了幾天隨著更多的消息傳來,晉王府終於斷定吳三桂此次的打擊目標是水西安家,而借口是安家決定響應李定國,以明皇室和晉王的名義起兵抗清。
在鄧名的前世,安家就是被吳三桂用一模一樣的理由剿滅的,而逃走的安家遺孤因為在三藩之『亂』時站在清廷那邊,所以得到了赦免。安家後人宣稱吳三桂說得沒錯,他們安家是因為忠義和不忘李定國的恩德所以才起兵抗清,清廷也對他們的這種忠義表示了理解和讚賞——這樣忠義的前朝孤臣現在轉而支持滿清,也是天命發生轉移的確鑿證據之一。
只是現在,晉王府知道倒霉的是安家后,出現了一陣幸災樂禍之聲。控制烏蒙大片領土的安氏水西是貴州的地頭蛇,早在萬曆年間,安家和另外一個地頭蛇奢家就舉兵翻盤,製造了震動西南數省、戰火延綿十年的奢安之『亂』。
為了保衛西南的百姓,抵抗安家的搶掠,萬曆向雲貴投入大兵十幾萬,軍費數百萬兩。安家的叛『亂』疑呼應了努爾哈赤在東北的叛『亂』,讓明朝雪上加霜——如果只看萬曆、天啟兩朝戰火波及的範圍、受災百姓的人數以及朝廷投入的兵力、軍費,似乎奢安之『亂』才是霜雪中的那個雪。
袁崇煥縱敵入關后,明廷自感再也法多線作戰,通過議和招撫了西南的安家。之前奢家已經被明軍消滅了主力和地盤,沒有受到赦免,但實力仍在的安家不但沒有受到追究,朝廷還默許他們保留之前從四川、雲南等地掠奪的漢人百姓,并吞並了老戰友奢家的殘餘勢力。
「上次吳賊從烏蒙山通過,突襲貴州,就是因為有安家這群賊在前面引路!」白文選恨恨地說道。不管在鄧名的前世安家如何自我標榜,滿清朝廷表示如何感動,但在明軍眼裡他們絕對是可惡的叛徒。
三王之『亂』后,洪承疇動員了清廷全部主力發起對雲貴的攻擊,走重慶、婁山關這條路的吳三桂兵強馬壯、實力雄厚。但李定國仔細分析后認為吳三桂的北路清軍看似強大,其實並不具有很大的威脅,因為吳三桂選擇的是一條人煙稀少、地形崎嶇的通道,這條路的地理情況就抵消了吳三桂的大部分兵力。
而位於吳三桂進攻路線上的安家,曾經信誓旦旦地向李定國保證,他們一定能夠拒清軍於境外,掩護好貴陽明軍的側翼。當時南明剛剛發生內訌,李定國能夠動用的部隊有限,可靠的部隊更是稀少,所以就相信了安家的保證,集中精力於湖南、廣西方向。結果吳三桂在安家的引導下,從容通過了陌生的烏蒙山區,沿途有安家負責補給更是輕鬆愉快,軍隊保持了很好的戰鬥力,迅速出現在貴州明軍的側后,引發了明軍潰敗、倒戈、投降的連鎖反應——三王內訌是南明貴州保衛戰慘敗的主因,不過安家的背叛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當初我相信安家,第一是因為手中的兵力吃緊,以為安家參與奢安之『亂』,能在烏蒙山區抗拒王師十年,抵抗吳三桂問題不大;其次也是因為安家剛剛投奔我,背棄了對他們很好的孫可望,我想孫可望對他們那麼好,提什麼要求都答應,可是安家還會支持我們,可見他們還是有忠義之心的……」李定國嘆了口氣:「我也是糊塗了,孫可望待安家那麼好,他們都能背叛,又怎麼可能忠於朝廷呢?」
事後分析,顯然安家不是因為忠義,而是因為他們斷定孫可望打不過李定國和劉文秀的聯軍,所以就拋棄了孫可望;而吳三桂抵達時安家就更不需要考慮了,他們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李定國。
「現在他們也是咎由自取。」馬寶高興得哈哈大笑。當初他就是被李定國派去增援貴州的三萬雲南援兵之一,當時安家的背叛和秦系舊將的投降讓明軍轉眼間陷入重圍,馬寶也在絕境中向清軍投降了。既然內心裡認定了自己當初投降是不得已的,那馬寶對秦系西營和安家就更是恨之入骨,認為全是他們作惡才導致自己的名節受損。
「不錯,他們是自作自受。這次和奢安之『亂』不同,那次是他們先動手,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而這次是吳三桂先動手。吳三桂肯定事先已經安排好細作,收買了不少土司和安家的附屬,糧草也準備妥當。」李定國雖然沒有看到全部的情報,但一下子就能猜出吳三桂的大概手段:「如果我們不增援安家的話,他頂不了幾個月。」[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賀九義問道:「大王還要去增援安家嗎?」
「不錯。」李定國點點頭,認真地看了這個秦系大將一眼:「雖然安家出賣過我們,但現在他既然和韃子打仗,那就是我們該去幫一把的人;別說是安水西,就是我義兄(孫可望),若知道回頭是岸,再次起兵和虜廷爭鋒,我也願意負荊請罪,重敘當年的兄弟之情。」
在李定國的堅持下,雲南明軍雖然十分困難,但也開始整頓兵馬,準備兵發貴州,就算不能和安水西會師,也要幫助安家牽制一部分清軍實力。
差不多在鄧名決定從重慶城下退兵的時候,李定國已經做好了出征的準備工作,就在明軍即將出發的時候,突然又有一封急信從緬甸送來。
李定國撕開信函才看了兩眼,就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晉王府眾將都看到晉王臉『色』大變,握著信紙的手也抖動起來,顯然是又急又氣。
「賊子爾敢!」李定國大喝一聲,重重地把信紙拍在了桌面上。
「皇上遇險。」李定國匆匆對眾將解釋道,緬甸和流亡朝廷發生了劇烈衝突,這封信是一個御林軍軍官寫的,稱御林軍已經覆滅,皇上、皇子還有閣老們生死不知,這個軍官已經逃回中緬邊境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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