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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恐怖(上)

  三堵牆騎士從禁衛軍的最右翼橫貫全軍直抵左翼,全程不過幾分鐘而已,期間鄧名只有一次是擔負主攻手的角色,而協助了兩側的戰友五次之多。 

  當明軍停下腳步后,三堵牆的隊形也不可避免地開始散亂,鄧名勒定了戰馬,轉身重新面對戰場。在等待衛隊重新排好陣型的時候,鄧名趁機觀察對面的敵軍,他越是觀察越是確信順治就隱藏在這支禁衛軍中。 

  「這裡總共有四百多個敵兵吧?」鄧名目視前方,對身邊的任堂道。 

  「差不多。」任堂大口地喘著氣,連續的攻擊讓他呼吸有些急促。在三堵牆橫掃過的路途上,躺著近二百名禁衛軍,突然發動的側翼攻擊,給猝不及防的禁衛軍以毀滅性的打擊。幾乎沒有幾個人能進行有效地抵抗。當明軍的衝擊將近終點時,雖然有禁衛軍嘗試提速對沖,但每一個禁衛軍獨自面對三把武器時,都毫懸念地倒下了,他們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稍微擾亂了一些明軍的陣容——雖然禁衛軍的坐騎在看到毫間隙的騎牆時會繞頭避讓,但還是會造成一定干擾——明軍沒有把馬速提到最高,就是想讓對方的戰馬有機會躲開,而不要嚴重阻擋明軍的通道。但還是有一些明軍騎士不得不減速脫隊,以防和失去主人的敵方戰馬發生猛烈衝撞。 

  「你說哪個人是韃子皇帝?」鄧名飛快地掃視著禁衛軍的殘餘,他認為皇帝應該不在那些已經下馬步戰的禁衛軍中。[ 

  「我也看不出來。」任堂飛快地答道。 

  還騎在馬上的那些禁衛軍已經被明軍一分為二,他們的表情倉皇失措。剛才事起突然,這些位於明軍衝擊軌跡邊緣的禁衛軍只來得及躲開三堵牆的橫掃,在一片兵荒馬亂中誰也沒來得及注意皇帝的下落。本來皇帝是位於重重護衛的隊形中央,禁衛軍陣容最厚實的一部分也是明軍的重點打擊目標,所以皇帝剛才的位置差不多就在明軍衝擊隊列的中心線上,那些有機會看清皇帝身影的禁衛軍一例外地被斬落馬下。 

  任堂同樣一直在尋找著可疑的目標,但他沒有發現殘留的禁衛軍向任何人的身邊圍攏過去,或是有意識地攔在某人身前阻擋明軍。 

  「我們遲早會知道的。」這時三堵牆已經重新排成雙層的嚴整衝擊隊形,鄧名再次把馬刀指向前方,隨著鄧名的這個動作,所有三堵牆的騎兵都齊刷刷地把馬刀斜指前方。 

  從昆明帶出來的那隻長馬劍此時穩穩地系在鄧名的馬鞍上,其他三堵牆的騎士馬鞍上也有一些沒有取下的長兵器,這些武器只有在對陣敵方的步兵時才會考慮動用,而且也只是考慮而已;現在長江提督衛隊在與敵軍對沖時只會使用馬刀,這種長短適中的武器不但靈活而且宜於配合,也不會幹擾臨近同伴的攻擊。今天上午三堵牆對付高郵知縣的時候,同樣是選擇了馬刀而不是長兵器。雖然三堵牆騎士中有一種聲音,認為應該研究長兵器的集團使用方法,但現在還沒有取得戰術上的突破,還遠沒有馬刀用得熟練。 

  「殺!」 

  隨著鄧名的喝聲,三堵牆再次開始緩緩提速。現在長江提督衛隊的規模還不算很大,不需要號角或是喇叭,只靠口令就可以滿足指揮的要求。三堵牆的騎士們一邊加速,一邊用餘光看著兩側的同伴,以保持齊頭並進的隊形…… 

  營門上,索額圖手中的弓箭力地跌落到地面,他身邊的禁衛軍官兵一個個都目光獃滯,看著明軍肆意地殺戮著潰不成軍的禁衛軍馬隊。明軍第一次衝擊過後,營門上的禁衛軍官兵就再也沒找到皇帝的身影,而在第二次衝擊后,禁衛軍就沒有幾個人還騎在馬上,現在明軍的騎兵已經掉頭,攻擊那些仍在和明軍步兵纏鬥的禁衛軍步戰武士。 

  幾個營牆上的禁衛軍士兵軟倒在地,或跪或趴地大聲嚎啕起來。索額圖也感到身體搖搖欲墜,雙膝一個勁地搖晃,隨時都可能栽倒。禁衛軍的統領有著二十年騎戰的經歷,那些了解統領的人都知道,他在關外曾經有過至少幾十次的騎兵對沖經歷,不但能夠倖存下來,還幾乎每戰都有所斬獲。除了統領以外,還有一些資深的軍官也都和明軍騎兵對衝過,他們敏捷的身手、迅速反應的能力都不容置疑。但這樣一批經驗豐富、武藝高強的禁衛軍,在他們最引以為豪的馬戰中卻不堪一擊,被明軍毫懸念地輕易擊敗了。論是禁衛軍統領還是所有的資深軍官,都和皇帝一樣,在明軍的第一擊后消失得影蹤。 

  噗通。 

  在嘗試突圍的禁衛軍主力消失不見后,索額圖終於也跪倒在地,雙手支撐著地面,喪失了一切戰鬥下去的意志,放聲痛哭道:「皇上啊!」 

  蒙古敢死隊在禁衛軍湧出皇營的時候已經逃到一邊,此時那個曾經向鄧名乞求活命的蒙八旗佐領正大張著嘴,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眼前的戰場。 

  在過去的一個時辰,這個蒙八旗佐領不顧身上有傷,抱著必死的念頭帶領手下攻打皇營的營門。不過明軍的遠程火力大大超出了佐領的估計,明軍的弓箭和炮石就好像是窮盡一般,幾乎完全壓制住了皇營的火力。佐領雖然幾次遇險,但終究沒有被御前侍衛打死。 

  禁衛軍衝出來后,沒有武器的佐領趕緊帶著部下退向東面,禁衛軍衝過來時他們情急之下逃到了皇營的營牆邊。而禁衛軍對他們這些人顯然沒有絲毫的攻擊**,從他們眼前呼嘯而過,撲向對面的明軍防線。從禁衛軍嘗試突圍,到鄧名帶著三堵牆騎士衝出來,整場戰鬥這些蒙古人都看了個真切。 

  明軍僅僅是一擊而已,禁衛軍就土崩瓦解,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騎手,佐領深知自己也法抵抗這樣的衝擊。如果他是鄧名的敵人的話,也肯定被斬於馬下。一個戰士論具有如何傑出的馬術和過人的反應速度,在這樣密不透風的的隊形和四面八方砍來的馬刀中也毫用武之地。 

  殲滅了禁衛軍的三堵牆離開戰線,把打掃戰場的工作留給了步兵。在它們從佐領的面前跑過時,鄧名對這些躲在營牆下的蒙古人掃了一眼。與鄧名的視線相碰后,蒙八旗佐領魁梧的身體開始瑟瑟發抖,大汗從遍體的三萬六千個毛孔里洶湧而出。鄧名帶著衛隊離去時並沒有任何耀武揚威的動作,他們的刀劍也已經收入鞘中,但蒙古佐領卻雙腿如同灌鉛一般,被釘在地面上一動也不敢動。 

  一直到鄧名和他的衛隊遠去,佐領和其他的蒙古人仍溫順地垂著雙手,恐怖感如泰山壓頂,讓佐領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一口。早上在鄧名面前乞求活命時,佐領心中的恐懼甚至不及現在的萬一。那時他心裡仍有不平和憤怒,只是被極力壓制住了。在佐領隨後的一生中,這種恐怖感覺雖然表面上淡化了,但只是深埋而從來沒有消失過。很多年以後,佐領在一次聚會上看到了鄧名的畫像,那張畫像上的目光和佐領剛才見到的有些類似,隨即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恐怖感——佐領周圍的親朋吃驚地看到,老人突然瑟瑟發抖、站立不定,對著畫像汗流浹背……論是那時還是現在,佐領都沒有意識到這種恐懼不同於他以往的經歷,並不是因為對方操著對自己的生殺大權而帶來理智上的臣服和畏懼——這正是他乞求活命時的情緒;而是人類面對自己完全法抗拒的猛獸時,那種由祖先基因傳下來的本能的恐怖。 

  剛才部隊的失控讓鄧名有些惱火,他反覆幾次下令阻止禁衛軍出營,但明軍始終沒有反應,眼睜睜地看著大批禁衛軍從皇營里湧出來。一線軍官完全沉浸在滿清皇帝投降的巨大喜悅中,士兵們更是忙著歡慶勝利,把所有的警惕性都拋到了一邊。 

  隨後四個冒牌皇帝的突擊倒沒有起到什麼效果,各隊明軍都嚴守陣地,沒有因為看到幾個身披龍袍的人在自己面前亂跑就自行展開追擊——之前鄧名所部沒有遇到過詐降,但官兵們都在安慶見過己方的統帥以身誘敵,那些資深的上尉更是在萬縣等地見識過不止一次;明軍的軍官、士官在訓練士兵的時候,也多次地提起鄧名對戰譚弘、譚詣的戰例,與李國英一戰的勝利也和對方自亂陣腳有很大的關係。對詐敗和誘敵有著深刻認識的明軍,自然不會被禁衛軍的伎倆所蒙蔽。[ 

  至於那個直接突擊鄧名將旗的冒牌皇帝,更是沒能激起任何浪花。明軍從上到下都對他們的統帥很有信心,見慣了鄧名帥兵突擊的場面,沒一個人相信幾十個清軍就能夠對鄧名形成威脅;而實際上這個突擊行動也確實沒有給鄧名的將旗造成任何傷害,他們在距離將旗很遠的地方就被明軍所阻止;那個冒充順治的禁衛軍軍官戰死的時候仍不知道,鄧明甚至並不在他突擊的方向上。 

  「立刻攻下敵營!」鄧名的命令聲中帶著一絲惱怒之意,他指著大開的皇營營門說道:「把火撲滅,把韃子皇帝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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