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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鎖喉(上)

  川軍在安慶又一次停下了腳步,雖然消息不暢,不過鄧名還是聽說了關於第三封聖旨的一些傳言。-》停止前進后,鄧名又一次召集了三個少校和全部上尉的軍官全體會,討論應該如何應對。 

  因為沒有拿到聖旨的副本,所以鄧名的手下對傳言也持將信將疑的態度,不久前周培公一夥兒還拿著第二封聖旨的副本,向明軍信誓旦旦地保證順治不會堅持親征,居然才過了沒多久,江南官場就開始流傳順治親征已基本成定局的說法。 

  「我軍已經同漕運總督、江寧巡撫達成協議,會儘快離開兩江,沿途不做停留地返回夔東。」以前穆譚也是一個兵不厭詐的信奉者,但跟隨鄧名不斷親身感受到遵守諾言的好處后,穆譚也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看重名譽:「如果我們逗留不前,恐怕會對提督的名聲有害。」 

  「或許周培公給我們帶來的副本是假的,」任堂很關心舟山軍的安危,立刻懷疑到了周培公的身上,認為可能是他想調虎離山,然後集中兵力打擊張煌言、馬逢知:「周培公和蔣國柱他們合夥騙了我們。」 

  「不會吧,這麼做對他們害大於利啊,他們不可能希望韃子皇帝到南邊來的。」穆譚覺得這個看法有些難以置信,即使沒有川軍的協助,舟山軍也是有戰艦的,不是蔣國柱能夠輕易撼動的,若是出於協助順治親征的目的,那兩江官員就不怕東事發嗎?[ 

  缺乏第一手資料讓鄧名也感到棘手,從他的角度看,林起龍、蔣國柱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在阻止順治親征這個問題上明軍和東南清軍意見一致,都不希望皇帝前來導致局面失控。不過若是消息為真的話,鄧名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肯定要和張煌言並肩作戰。 

  「先在安慶停一段時間吧,確認消息,如果清帝沒有來,我們就繼續走,如果他果然來南邊了,我們就折返崇明。」鄧名下達了命令,如果順治不放棄親征,那戰略就又回到了原先的軌道上,挫敗順治會有巨大的政治意義這個大家都明白,此外鄧名還有一個理由:「除了振奮天下的人心外,我們也不能忘記舟山是我軍的盟友,張尚書、馬提督是我們的同志。所謂盟友,就是在遇到敵人攻擊時,可以指望從盟友那裡得到支援和幫助,所以我們若是在四川也就算了,既然近在眼前,支援崇明就是我們不容卸的責任。諸位,這道理和我們需要保護成都向我們納稅、服役的同秀才是完全相同的,如果軍隊不願意盡保護國民、支援盟友的義務,我們就不會有國民和盟友。」 

  在安慶停留了幾天後,鄧名就得知又有江寧使者來求見,這幾天流言變得越來越逼真,已經讓鄧名對東南官場很惱火,得知使者抵達后馬上就喚入帳篷中。 

  來人一見到鄧名就要求排除外人,只能留下絕對可靠的心腹,比如穆譚穆少校這種的。來人歲數不小,好像是個書生幕僚之流,看上去不是什麼勇悍之徒,鄧名滿足了對方的要求,讓大部分衛士都退下。 

  「拜見鄧提督,」旁人都離開后,使者立刻吐露了身份:「下官蔣國柱參見。」 

  「蔣巡撫?」確認了對方身份后,鄧名也不禁大為驚訝,對方代理兩江總督衙門事務,是一方封疆,按理說不會冒險親自來見自己,而且還是專程從南京趕來安慶。 

  來人確實是蔣國柱本人,從揚州返回后得知鄧名呆在安慶又不走了,這他感到天都要塌了。蔣國柱已經和林起龍他們商量好要合夥勸說順治打消親征的念頭,但前提肯定是鄧名要首先離開,現在鄧名不走那他們又該如何向朝廷保證江南平安呢? 

  雖然有一肚子的不滿,但既然江寧巡撫都來拜訪自己,鄧名也客氣地請對方坐下、用茶,然後問起了他最關心的順治動態問題:「你們的皇帝到底還要不要親征?」 

  「唉,下官的這個皇上啊,」蔣國柱苦笑著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腦子不大靈光的,可我們做臣子的,不盡心儘力地伺候著,又有什麼辦法呢?」 

  「就是說皇帝還是要親征嗎?」 

  「他是想,但一定親征不了,這點下官可以拍著胸脯向鄧提督保證。」蔣國柱親自來安慶,孤身進入明軍軍營見鄧名,就是打定了主意,論如何也要先把鄧老虎勸走,然後再繼續去泉福老虎回京師老實呆著。 

  蔣國柱這次帶來了第三封聖旨的副本,除了給他的那一份外還有給林起龍的,以向鄧名顯示他們胸襟坦蕩,對鄧名也是知不言。就在今天下午,看到蔣國柱他們的報捷文書後,順治剛剛在盛怒之下發出了鄧名逃到哪裡,他就追擊到哪裡的宣言,不過此時蔣國柱依舊不知道。 

  看過順治的聖旨后,鄧名更加不放心了:「看這意思,皇帝好像和我有什麼私仇似的,多半還是會追吧,而且這種聖旨都下了,他如何能一聲不吭地回北京去?他難道不要顏面了嗎?」 

  「下官的皇上本來就不要臉,他連弟媳都能納了充貴妃,還能把這種不要臉的事專門下詔全天下宣揚,他還會有什麼害怕的嗎?」只要能把鄧老虎送走,蔣國柱已經是口不擇言了:「下官的皇上和鄧提督不同,皇上他說話和放屁一樣,自己都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只要鄧梯度回夔東,皇上肯定不會下江南的,下官敢用性命擔保!」 

  當然,蔣國柱也知道空口白牙說服不了鄧名,他今天還帶來了張長庚、張朝他們的書信以及他們奏章的副本:「鄧提督請看,江西巡撫的奏章早就送過去了,湖廣總督的奏章四天前也到了江北,現在估計也送到皇上手邊了,他們都是不贊同皇上親征的,我們這麼多督撫一起反對,皇上又怎麼會一意孤行吶。再說湖廣總督是鄧提督的老朋友了吧?鄧梯度信不過下官,還信不過張總督嘛。再說還有江西的張大人、董大人,下官聽說他們搞了什麼統購統銷,和鄧提督一向也是合作愉快,這事他們也義不容辭啊。提督儘管一萬個放心,只要您回夔東去,這攔住皇上的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了。」 

  蔣國柱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鄧名又勸說上了路,不過鄧名有話在先,若是蔣國柱他們攔不住順治,那莫怪他還要返回江南。 

  「我的天啊。」看著川軍再次楊帆啟程,蔣國柱用力地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水:「皇上說鄧提督在,他就要親征江南,讓我們攔住鄧提督;鄧提督說我們攔不住皇上,他就要親征江南。這倆,都是爺!」 

  離開安慶,進入江西省境內,董衛國派來的心腹也熱情地給明軍帶路,把預先準備好的大米、穀物大包小包地往明軍船上搬,唯恐鄧名不肯快走;現在江西和江南一個思路,就是盼著鄧名的離去讓順治失去親征的理由,然後大伙兒一擁而上,哭著喊著把順治的大腿抱住,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到南方來,董衛國現在最恨的就是東風太小,恨不得鼓起腮幫子去給明軍的船帆吹口氣,好讓鄧名的船能再走的快點。 

  明天就要離開九江,進入湖北境內了,就在鄧名離開江西的前夜,又有衛兵報告九江來了使者,來使者不稀奇,稀奇的是使者還拖家帶口。鄧名的衛士認得使團中的一個人,那就是曾經被俘的江西布政使董衛國,讓衛士們感到更稀奇的是,有一個與董衛國通行的清軍使者,看上去似乎地位很高,連董布政使對他都顯得十分恭敬。[ 

  九江來的那個神秘使者用黑布蒙著臉,左手拽著一個半大的男孩,右手還拖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年輕婦人,女人懷裡還抱著一個呀呀學語的嬰兒。董衛國跌跌撞撞地跟在這個蒙面人後面,手裡也揪著一個婦人,這個婦人懷裡同樣抱著幼兒,和前面那個一樣淚水橫流。 

  「下官張朝,叩見提督大人。」使者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黑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官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提督大人看在南昌一貫恭順的份上,答應了下官吧。」 

  「原來是張巡撫。」有蔣國柱在前,鄧名對張朝來見自己表現得也沒有那麼驚訝了,他連忙上前將江西巡撫攙起來,接著又把悶頭跪在張朝背後的董衛國也扶起來,眼前的場面讓鄧名感到有些茫然,脫口問道:「張巡撫,董布政使,你們這是幹什麼?是要託孤嗎?」 

  鄧名隨口一猜還真沒猜錯,張朝就是來託孤的,順治的追擊宣言到了南昌后,張朝二話不說,帶上這個貼身伺候他的小妾就直奔九江。董衛國和張朝一樣,家人都留在老家,隨行的也是小妾,聽張朝說完最新的聖旨后,董衛國也把小妾和幼子都扯來了明軍水師里。 

  贖買九江、瓷器統購統銷、和蔣國柱合謀欺騙皇上,先是報捷然後一起竭力勸阻皇上親征,放跑鄧名不說還給他提供糧秣,張朝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活路了。江西巡撫先指了那個男孩片刻,然後又指了指帶來的婦人和她懷中的幼女,才一張嘴就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下官只有這麼一點骨血了,求提督把她們母子三人帶去西南,不求他們還記得祖宗,只要能隱姓埋名活下去就好,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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