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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棟樑

  除了周開荒以外,也有一些人認為劍閣對川西的安全非常重要,還有少量軍官認為明軍作為政府軍,有責任收復故土並且堅守。幸好這種人並非很多,鄧名很容易就打消了他們這種不切合實際的念頭,若是鄧名切實掌握上百萬人口,他也也會嘗試佔據劍閣,至少在江油建立前哨基地。 

  「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恢復生產,在保證糧產量的基礎上,儘可能地訓練士卒。」見一時大家都拿不出什麼好的攻擊目標,鄧名就轉入下一個議題:「我計劃設立一個學習日,在商行里工作的工人,每五天必須放假一天。而且這天商行的老闆還需要付工資給工人。」 

  建立明朝的朱元璋是個工作狂,也不認為天下人有休息的必要,規定除了他的生日、春節和中秋,其他日子都要工作。雖然這個規矩沒有被他的子孫執行下去,但休息日也僅限於官吏,普通工匠依舊要日復一日的工作。而在鄧名看來,間隔性的休息有助於提高工作效率,而且對他行全民軍事訓練也有很有好處:「在學習日這天上午,同秀才都要在常備軍的指導下進行訓練,我們不是說過,同秀才不免除兵役么?這每隔五天一次的訓練就是兵役的一部分,不但工人要參加,商行老闆也得參加,學習日官府的僱員除了值班人員其餘人也要參加軍訓。」 

  清軍的綠營也不是每天都進行訓練,不同將領積極程度和糧餉充足程度都不相同,清軍平均每隔五天出操一個上午,有的十天出操一個上午。就是趙良棟這樣的名將,頂多也就是上天進行一次軍事訓練,訓練強度和範圍根本法和成都的常備軍相比。 

  「五天一次的軍訓,將以亭為單位,每次一個上午,常備軍自行決定訓練內容,現在的主要目標就是讓同秀才能夠聽懂軍事命令、認識旗鼓、學會隊列變換。」綠營官兵延續明軍的傳統,他們在平時或許吃的不好,但在出操那天肯定能夠吃一頓飽飯,糧餉的充足同樣是制約清軍訓練的一個重要因素,在近期沒有什麼戰爭風險的時候,各級將領總是傾向於減少訓練以節約開支。鄧名既然要進行日常訓練,當然也不會不考慮到這點:「學習日我們向參加訓練的同秀才提供三餐、每個人定額是四斤糧食,吃不完可以帶回去;生病可以不參加,但需要郎中證明或是經過士官的檢查,如果故不參加視為逃避兵役,罰四斤糧食。」[ 

  現在成都工商階層並不多,鄧名制定城市人口的訓練制度是未雨綢繆,更多的人還從事農業生產:「凡事種田的同秀才,農忙時學習日暫停,但差額要在農閑時補齊。都府治下的每一個同秀才,只要年滿十八、不滿五十,每年就必須參加七十天的訓練,在達到這個數字后,剩下的休息日可以自由支配。」 

  相比把大量的糧食花費在修築通向江油、劍閣的道路上,鄧名覺得還不如用來進行軍訓。由於同秀才免除了勞役,所有的修築工作成都都需要支付報酬,而且這對常備軍也是一種鍛煉,讓士官能夠藉此鍛煉控制部隊的能力。 

  軍事會議結束后,知府衙門來人找鄧名,說有大批權如同秀才(俘虜)的代表在衙門前求見鄧名。 

  「你們欺負人了?」正打算休息一會兒的鄧名立刻冒出了這個念頭:「有多少人來告狀?」 

  「不是。」劉晉戈的手下連忙辯解道:「他們是來向提督道謝的。」 

  「道什麼謝?」 

  「因為提督的仁政啊。」使者恭維道:「提督並沒有把他們送去軍屯,而是允許他們自行開荒,還給了他們不受肉刑等士人權力。」 

  權如同秀才都是外地遷移來的百姓,這個身份只是臨時性的,等他們第一次向知府衙門納稅後就自動轉成同秀才,因此除了一個名字外,和同秀才並絲毫不同。可這次明軍向成都送回大批貴州、陝西人,這些人同樣是退役軍人,不過他們的身份不是前明軍輔兵而是前清軍輔兵。一開始鄧名的不少手下都想針對他們制定一些歧視性政策,但鄧名不同意,以「一起為了發展」為借口,下令對清軍退役士兵一視同仁。 

  「肯定是劉知府搞出來的。」鄧名馬上斷定這是劉晉戈策劃的形象工程,他有些生氣地說道:「我忙了一天,哪裡有時間去應付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還影響種地,本來他們就已經耽誤了不少農時了。」 

  雖然鄧名有些不滿,但他還沒法拒絕這個請求:「如果我不去見他們,這些人多半會心中不安,算了,我還是去一趟吧。」想到這裡,鄧名就穿戴整齊,帶著幾個衛兵趕去知府衙門——他原先的衛士都專職去常備軍但軍官了,現在衛隊都換成了三堵牆的人。 

  不過這個鄧名倒是冤枉劉晉戈了,這次感恩活動確實貴州和陝西人的自發行動,不過在聽說這個消息后劉晉戈倒是非常支持,賞了提議人一些欠條,還派出衛兵維持秩序。 

  譚小庄就是代表團中的一個,他被送到成都后,本以為會再次進入一個軍屯成為輔兵。和其他俘虜一樣,譚小庄對未來的命運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反正一直都是這種生活,他相信自己能夠適應得很好。只是一想起在貴州那短暫的自耕農生活,譚小庄還是有些遺憾,美好的日子短得就好像是一場夢。 

  所以當成都官府宣布了他們的待遇時,譚小庄其他俘虜一樣,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依舊可以擁有自己的財產,而且成都的稅賦還遠遠低於貴州。既然不需要承擔沉重的畝稅,譚小庄也一次性申請了十畝地,並夢想著明年能夠把靠近自己土地的荒地再開出十畝來。 

  看到鄰居有能力從都府買到鐵制農具的時候,譚小庄還是很羨慕的,他眼下只能用木製的——作為一個不享有補貼和優惠政策的前清軍輔兵,譚小庄的口糧都是向鄰居借貸的,現在這些私人借貸年利息一般都高達五成,清軍俘虜還要付更高的利息,譚小庄借的都是一年翻一番的貸子——不可能有力量去購買鐵器。 

  譚小庄知道今年是肯定還不清欠下的貸子,不過他覺得只要自己努力耕作,收穫后就可以在保證口糧、種子糧的基礎上稍微還一點,絕對不需要再借更多的貸子;兩、三年後肯定能夠還清,那時憑藉著幾十畝屬於自己的土地的產出,譚小庄知道自己遲早會擁有鐵器工具,假以時日還可能去熙春路買一頭牛。 

  「等我有了牛,就會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我了。」在知府衙門外等待鄧名駕臨的時候,譚小庄還在憧憬數年後的生活:「只要這裡不發生戰亂,平西王他們不打過來,用不了幾年我就能有個家了。」 

  對於一年翻一番的貸子,譚小庄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對,貴州的貸子利息也不會比這低,由於高稅賦,還清欠債的時間只有更長,就是背一輩子然後交給兒子去還都不稀奇。因此,譚小庄真心實意地感激鄧名,希望川西能夠太平下去。 

  「提督到!」 

  知府衙門的兵丁發出整齊的高呼聲,將譚小庄從幻想中拉回到現實中來。[ 

  「提督大人長壽平安!」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上百人組成的感恩代表團一起跪倒在地,向策馬而來的鄧名磕頭問好。前幾天譚小庄得知自己被挑中為代表團的一員時,並沒有什麼畏懼情緒,相反他很高興能夠親口向鄧名道謝,此行譚小庄還代表著幾十個從貴州來到四川的難友——這些人答應幫譚小庄料理他的田地,今天晚上他們會在譚小庄的家裡聚集,等著聽譚小庄的見聞。 

  「怎麼又下跪了?」鄧名從馬上跳下來,皺眉走到代表團前:「你們不知道都府的規矩嗎?還是存心要侮辱朝廷的功名?」 

  「我們都聽說過提督的規矩了。」代表團的領頭人很會說話,而且也沒有使用「小人」作為自稱,他跪在地上回答道:「提督仁德,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都是發自內心地感謝提督。」 

  「都起來吧。」鄧名大聲說道。 

  「謝提督。」譚小庄按照綵排時定下的禮儀,高喊了一聲,然後和眾人一起站起身來。 

  「朝廷暫時賜給你們權如同秀才的功名,等今年收穫后,你們就會在繳納保護費后成為同秀才。」鄧名走上知府衙門前的石階,對眾人發表演說,用一個疑問開頭:「你們心裡是不是有一絲奇怪?奇怪朝廷為何要給你們功名?」 

  不奇怪是不可能的,譚小庄和同伴們已經多次討論過此事,都想不通為何成都這裡為何如此優待百姓,把珍貴的秀才功名如同白送一般地給予民眾。 

  「因為朝廷對你們寄予厚望,我中華自古天子與士人共治天下,朝廷希望都府這裡的百姓不要滿足於做一個草民,而是以士人自勉,時刻記得自己有功名在身;能夠做到見官不拜,能夠在官府前挺直腰板。」不等下面的人交頭接耳,鄧名就朗聲說出了答案:「士人應該能夠做到見善若驚、嫉惡如仇,只有這樣才配得上朝廷的功名。在場的諸君,我希望你們以後時刻以士人的標準要求自己,仗義執言、鋤強扶弱,幫助那些需要你們幫助的人,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士人,成為國家的棟樑、朝廷的支柱。」 

  …… 

  「我有了一個新的決定。」送走了代表團后,鄧名沒有返回住處,而是把李晉戈、熊蘭二人找來。 

  「不知提督有何打算?」熊蘭馬上問道,鄧名的主意層出不窮,對此他和劉晉戈早已經習慣了,不過既然今天鄧名把他叫來,那熊蘭懷疑這主意會與他的銀行有關。 

  「知府衙門可以出售銀行的許可證,都府應該允許私人銀行成立。」跟著鄧名從浙江來的義勇兵中,就有一些人經在錢莊中工作過,還有幾個人曾經當過錢莊的掌柜或是帳房。 

  在成都見到銀行后,這些人就曾托關係輾轉送話到鄧名眼前,希望能夠在成都開錢莊。鄧名曾經見過這些人幾次,商討過一些錢莊的事情,在見識過熊蘭是如何訓練收銀員后,鄧名覺得開辦商業銀行變得更加急迫。 

  不過鄧名之前遲遲法下定決心,因為他對金融了解有限,在他的印象中銀行若是出問題可能會給社會經濟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如何挽救金融危機鄧名更是一所知,所以他雖然動心但一直下不了這個決心,總覺得還是把銀行控制在政府手中更安全一點兒。 

  「剛才我問了一些人,這些新到成都的人幾乎人人都借貸,年息都是翻番,而且還是利滾利!」鄧名對劉晉戈和熊蘭說道:「這麼高的利錢!這是要逼出人命嗎?」 

  「不高啊。」熊蘭對鄧名的驚奇感到有些不解,給一所有的人借貸本來就要收很高的利錢,全國都是如此,不過這話一出口熊蘭就有點後悔了,他意識到鄧名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宗室,長大後身邊也有忠心耿耿的衛士,從來沒有為錢發愁過自然不明白這種貸子對貧農來說是多麼重要,別說一年翻一番,必要時就是翻兩番都有人借。 

  「這是那些貴州人和陝西人借的吧?雲南人一般都是找那些贖他們回來的親友借,川人雖然不一定有親友,但看在同鄉份上,利錢也就五成。」劉晉戈作為行政官,對民情的了解程度遠在鄧名之上。 

  「你們都知道?」見劉晉戈和熊蘭都一點兒也不吃驚,鄧名更加驚奇了:「你們不阻止嗎?」 

  「為什麼要阻止呢?」劉晉戈臉上露出疑惑之色:「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為什麼要阻止?自古以來就沒有人阻止啊。」 

  「提督,您有命令,說貸款只能給予同舉人。」熊蘭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聯繫鄧名的前言后語思考了一會兒,剛才鄧名那句允許民間開銀行的話給熊蘭一些提示,他急忙辯解道:「銀行只向退役軍人提供低息貸款,這也是為了感謝他們多年為國效力啊。」 

  「嗯,我明白了。」鄧名點點頭,他終於看明白在這個時代只有自己會為此感到氣憤,剛才那些高利貸的受害者說起此事時,也是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也沒有絲毫向自己訴苦的意思,只是很普通的民生問題,他們談論高利貸的口氣和談論莊稼長勢時並絲毫不同。[ 

  「都府會成立一批私人銀行,等他們成立后熊行長你的銀行就不再提供貸款業務了,所有的貸款都交給他們去辦。你的工作就是向這些私人銀行提供貸款,保證它們能夠順利經營下去,你借給這些銀行的錢是不受利息的,但他們要接受你的查賬,每一筆貸款都需要符合我們定下的規矩。」鄧名打算把那些開過錢莊的浙江人,還有熊蘭的帳房們都召集來,制定一套審查制度;鄧名依舊對私人銀行不放心,所以這些商業銀行必須向政府公開賬目,暫時能進行的也就是存、貸款業務:「一口氣多開幾家,這樣他們互相競爭就不會放高利貸了……嗯,不對,他們說不好會聯手壟斷,要定下規矩,有擔保物的貸款年息不許超過一成;沒有擔保物的,只要是給農民的、挖礦的就不許超過兩成;至於給同舉人的,不許收利息,由知府衙門給擔保,再代付給他們一成利息。」 

  「就是我們以後不放貸子了?」熊蘭聽明白鄧名的話后,顯得有些不甘心:「這可都是能收利錢的啊。」 

  「你以後的工作除了保證物價穩定,就是保證私人銀行能夠運行下去,能夠讓他們貸款給需要的人,同時嚴查他們的賬目。至於他們收的利錢,我當然要抽稅,而且這可不是產糧或挖礦,我會征很高的稅,比開商行還要高。」 

  …… 

  此時,廈門的延平郡王府來了一位貴客,鄭成功親自站在門口迎接這位客人。 

  「張尚書來了。」鄭成功向張煌言客氣地問好。 

  但張煌言回禮卻顯得有些草率,臉色明顯有些不善。 

  「張尚書請。」鄭成功在心裡嘆息一聲,不過臉上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客氣地請張煌言入內,到他的書房私下商議。 

  達素已經給杭州解圍,張煌言意和山東、河南綠營硬碰硬,而馬逢知則是打不過。由於鄧名的幫助,張煌言的力量遠比另一個宇宙強大,水師也相當可觀,清軍把馬逢知、張煌言聯軍逼到了海邊后,張煌言就開始組織撤退,把馬逢知裹挾來的十幾萬大軍都運到了舟山。 

  南京城下鄧名分給張煌言不少的糧食和銀兩,馬逢知又在杭州周圍大肆掠奪了一番,眼下舟山暫時還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法長久堅持。同樣是鄧名的原因,這個宇宙的張煌言對鄭成功計劃遠征台灣也不是堅決反對,撤退到舟山後張煌言還給廈門送來一封信,向鄭成功詢問台灣的具體地理和可能的耕地面積——馬逢知希望將來能分一杯羹,在台灣建立一個軍屯解決舟山的軍糧和人口問題。 

  鄭成功知道張煌言也有此意,所以很快就回了一封信,告訴舟山方面,台灣歡迎每一個能種地的輔兵,當然移民工作要等他做好對荷蘭人的戰爭準備、在台灣登陸后才能開始。本來福建和浙江明軍的關係就不錯,在南京城下的時候鄧名更是竭盡全力拉近兩路明軍領袖的距離,上次鄭成功的友善回信讓舟山和廈門的關係變得更加融洽。 

  在這個時候,張煌言突然從舟山匆匆趕來廈門,鄭成功知道只有一個原因。 

  「張尚書這是興師問罪來了啊。」向書房走去的時候,鄭成功在心裡默默想著:「少主一片苦心,搞不好要前功盡棄了,可,可這件事我又怎麼能後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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