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不能承受之重
念淺汐醒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旁邊的蕭越澤。
這樣的情形並不讓她覺得陌生,事實上,蕭越澤總是這樣安然地陪著她,不管走到了哪裏。
念淺汐沉默片刻,伸手輕輕碰到了蕭越澤的臉,他的臉很涼,讓念淺汐忍不住笑了笑,輕輕戳了一下,將人戳醒了。
“你醒了。”念淺汐笑眯眯地看他。
蕭越澤有點無奈,自己明明是被這個小女人戳醒的,怎麽她還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他歎了口氣坐起身來笑問道:“你好了?還有哪裏難受?”
他的語氣那麽溫柔,溫柔地讓念淺汐微微一怔。
念淺汐沉默了一秒,這才對蕭越澤伸出手。
蕭越澤笑出聲,這樣直白的撒嬌,他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感受過了。
這種被依賴的感覺,真的會讓人上癮。
“我挺好的。”念淺汐踏踏實實地將自己的手放進蕭越澤的手裏,這才認真道:“我好像睡了很久,寶寶呢?”
“寶寶也很好。”蕭越澤應下,叫小揚進來,將彼端的小公主推來給念淺汐看。
念淺汐看了一會兒,這才小心地伸手去碰了碰小家夥的手。
軟軟的,比念文淵小時候還要再小一點,不像是很多新生兒出生時候皺皺巴巴的,這個小家夥,看起來水靈的不得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讓人心底都跟著軟成了一片。
念淺汐看了一會兒,隻覺得越看越是喜歡。
蕭越澤想了想,這才道:“寶寶的名字,你覺得什麽名字好聽?”
念淺汐笑了:“這次要姓蕭了。”
蕭越澤心底一緊。
念淺汐笑道:“名字不過是個形式,你若是覺得不方便的話,讓文淵跟著姓蕭也好。”
“兒女雙全,有一個跟著你的姓氏,我覺得挺好的。”蕭越澤不怎麽拘於這些舊曆,沉聲說完,方才道:“不過姓蕭的話,女孩子不怎麽好起名字。”
念文淵,這是念淺汐當年取的名字,希望文淵能夠學識淵博,然後幸福快樂,安安穩穩地過這一生。
而現在,這個小公主讓念淺汐的心都跟著柔軟了起來。
“我覺得,叫做蕭文蓁不錯。”念淺汐柔聲道:“桃之夭夭,其葉蓁蓁,詩經周南·桃夭裏麵的一篇。”
蕭越澤看了念淺汐一會兒,點頭應下:“當然,都聽你的。”
念淺汐又和蕭越澤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倦倦地閉上眼,躺下睡了。
蕭越澤一出門,一眼就看到了念文淵。念文淵就站在門口,看向蕭越澤的眼神十分平靜。
蕭越澤知道這個孩子在想什麽,歎了口氣道:“出來說。”
“爸爸……”念文淵輕聲道:“我最近總是累。”
蕭越澤聽著心都跟著揪疼起來。
念文淵渾然不覺,猶自說道:“媽媽之前說的話,我聽到了,我不想要其他人的肝髒來救我,也不能要媽媽的,”他頓了頓,這才低聲道:“爸爸,等到我不行了的那天,還好你們都有妹妹了,就……”
蕭越澤聽得心底一陣陣難受,伸手將念文淵抱了起來,蹙眉道:“這都是聽誰亂講的?”
“恩?”念文淵一怔。
“沒有這回事,”蕭越澤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敲他的頭:“肝髒移植的人已經找到了,明天就來給你做手術,文淵……你的病沒什麽大礙,你是不是最近電視劇看的太多?”
念文淵眨眨眼,長長的睫毛撲閃著,表情十分茫然。
蕭越澤無奈,抱著念文淵搖了搖:“恩?”
“我以為我要死了。”念文淵低聲道。
蕭越澤差點被他氣笑了:“你啊,以後記得少看一點狗血電視劇,影響智商。”
念文淵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兒,這才認真點頭:“不會離開爸爸媽媽就好,寶寶一點都不想離開你們。”
還是小小的孩子,不懂得生與死有多麽大的罅隙,但是他已經學會了很認真很認真地對蕭越澤說,不想離開你們。
想要一直一直陪在你們身邊,這就夠了。
蕭越澤伸手將念文淵抱起來,笑道:“你當然會一直留在爸爸媽媽身邊,不然你還想到哪裏去?”
念文淵伸手,牢牢地摟住了蕭越澤的脖子。
蕭越澤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酸酸澀澀的,那種感覺很奇妙,蕭越澤想要將念文淵抱緊,但是很快,他發現小家夥好像是哭了。
又好像是睡著了。
可是分明有溫熱的液體流進他的衣領裏,讓蕭越澤一時間竟然也跟著怔住了。
良久,蕭越澤輕輕晃了晃,這才發現念文淵是真的睡著了。
他迷迷糊糊的樣子可愛得很,蕭越澤心底好笑,轉身帶著念文淵,決定先回去一趟。
第二天,戴維斯醫生遠道而來,同時帶來的,還有那個車禍遇難者的肝髒。
蕭越澤自己一個人去接的,他看到戴維斯的時候,戴維斯的眼底還滿滿的都是緊張。
“隻有你一個人?”
“很急?”蕭越澤反問道。
他來之前也是做了準備的,現在這樣的情況,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的,這樣的苦差事,蕭越澤不舍得讓念淺汐或者念文淵來承受。
戴維斯搖搖頭:“不是很急,是我覺得很意外,你妻子呢?”
蕭越澤蹙眉。
他想起來了,之前和戴維斯接觸是在M國,當時還是念淺汐一意孤行想要自己捐獻肝髒的時候。
蕭越澤想起這件事就頭疼,此時也隻能搖搖頭道:“我愛人現在剛剛生下寶寶,如果沒有極端必要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事情打擾到她。”
“哦,原來如此,不過你不打算將肝髒的事情告訴你愛人嗎?我以為她會很擔心。”戴維斯醫生說道。
“她知情。”蕭越澤沉聲應下。
戴維斯醫生果然不再說話,隻是淡淡頷首:“那就好。”
他看得出來,蕭越澤不怎麽希望自己多幹預,戴維斯始終是個聰明人,所以他從來不會試圖去惹怒蕭越澤。
念文淵生病,蕭越澤的態度始終不明朗,最初很是明確而堅定地要用那個私生子的肝髒,現在更是連那個人的名字都沒有提過一次。
到了後來就更是,因為念淺汐的不愉,所以幹脆連克隆人的肝髒都不用了。
倘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戴維斯醫生根本沒辦法想象,像是蕭越澤這樣的人,也會有聽從其他人意見的時候。
直到見到念文淵,戴維斯方才憂心忡忡起來。
他開始明白為什麽最近一段時間,蕭越澤忽然變得很是焦慮了。
因為念文淵的情況是真的在每況愈下,不像是上次見到念文淵時,念文淵還活潑開朗,像是一個普通的健康的孩子一樣,現在的念文淵,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就已經躺在床上不怎麽能動了。
蕭越澤閉了閉眼,道:“本來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但是……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在昨天晚上開始的。”
還躺在自己懷裏的孩子,不知道怎麽的就忽然不吃東西了,吐出來的也隻有近乎透明的膽汁,念文淵的狀態一下子糟糕起來,當時戴維斯醫生還在飛機上,可是蕭越澤已經急得想要直接將連容抓過來了。
到了後來,還是念文淵將蕭越澤攔住了——
“爸爸,我不想告訴媽媽。”
念文淵的聲音細細的,也低低的。
明明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了,可是他還是固執地要命,認真地對蕭越澤說著:“媽媽會擔心的,現在媽媽剛剛生完寶寶,最累了。”
那麽小的孩子,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些話,蕭越澤這個從來不知道眼淚為何物的男人,差一點就要熱淚盈眶了。
然而蕭越澤最終還是沒有哭,他隻是緊緊摟住了念文淵,一步都不敢離開,隻能靜靜地守在念文淵身邊,還要找時間去照顧念淺汐,對念淺汐笑得宛如無事,說一切都好。
有些時候,蕭越澤覺得這是不是就是對自己的報複。
報複他曾經的虧欠,報複他曾經那樣對待他的愛人,和他的孩子。
這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他們傷了痛了,讓蕭越澤比什麽都要急切焦灼。
蕭越澤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的那一夜,還好到了後半夜,念文淵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他這才敢靠著旁邊的床柱小睡一會兒,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就發生了什麽不可預估的危機。
可是蕭越澤不敢不睡,倘若他病倒了,就沒有人能夠照顧念淺汐和念文淵了。
假以他人之手,蕭越澤永遠都不放心。
戴維斯醫生幫念文淵做完了全套檢查,這才走出來看向蕭越澤:“文淵最近情緒不太好。”
“是我的錯。”蕭越澤閉了閉眼。
“不是蕭少,”戴維斯醫生被這副主動認錯的態度鬧得有點無奈,隻好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說……這是病因,這次隻是急性腸胃炎而已,不用擔心,不是肝髒的問題。”
蕭越澤盯著戴維斯醫生看了一會兒,像是沒能理解。
“當然,也不排除是否是並發症或者臨床前期反應的可能性,隻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急性腸胃炎的可能性比較大。”戴維斯醫生說著,這才發現蕭越澤的眼神幾乎是渙散的。
他的心理素質那麽好,承受能力這麽強。
可是這大概是蕭越澤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會有這樣緊張的時刻。
上次是念淺汐生寶寶的那一刻,這一次,是決定了念文淵病情的這一刻。
因為太重要,所以幾乎成了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