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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190章 箭

  箭已經取出來了,傷口也包紮妥當。季英英迷迷糊糊地睡著。隱約聽到聲音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顧老先生剛凈過手,用帕子擦試著。見他進來,笑道:「三郎君放心,沒有射中要害。老夫寫副藥方,養些天就沒事了。」


  「多謝老先生。」楊靜淵鬆了口氣,吩咐送顧老御醫出去。


  他走到榻旁坐下,靜靜地看著季英英。


  他的手覆在她手上,像握著上等的脂玉,沁涼柔軟。


  夕陽的光將白色桑皮紙糊的窗戶染上一層淺淺的橙色。柔和的光與靜謐的空間讓楊靜淵有了想說話的衝動。


  「太太沒有過來。她一定在白鷺堂等消息。這麼多年,多少還是知道她的性子。我不主動去,她就不會來。這兩天桑十四也對我說了很多。可是我心裡有道坎邁不過去。」


  楊靜淵把臉埋在了她掌心,喃喃說道,「我最後一次見姨娘的時候,聽說家裡宴請晟豐澤。我急著想過去。生怕他生出什麼妖蛾子。姨娘攔住了我。她說太太不叫我去自有太太的道理。她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我。她怕傷了我的心。她急切地留我用飯,我心裡存著事沒有留下來。我走了很遠回頭,姨娘站在迴廊上送我。我總是會想起那一幕。我怎麼就沒留下來陪她吃最後一頓飯呢?」


  如果他當時留下來,如果他等到了父親酒後回來。他一定會看出端倪。


  「都是我的錯。明明知道晟豐澤不懷好意,明明聽到了二伯父送酒送的意外,我怎麼就沒上心呢?」


  他沒辦法留下來。留在家裡,他能做什麼呢?他有一身武藝能衝進節度使府攔著不讓打大哥了嗎?還是憑著一雙拳頭能將覬覦楊家錦業的人都揍趴下呢?


  「現在我連你都護不住。」楊靜淵深深自責。


  他是一隻羽翼豐滿的雛鳥,想在天空翱翔還需要不斷地飛翔。


  舒先生幫他請了十天假。回去,是為了將來好好的回來。


  回去之前,他要將襲擊楊家馬車和季英英的人找出來。他親了親她的手:「安心睡。討厭我就忍著,等我走了你再想我。」


  楊靜淵放開她的手正要站起,季英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英英。」楊靜淵驚喜交加,俯身看她。


  季英英沒有醒來的跡象。彷彿是一種本能,握住了他的手指不肯放。無形中的牽絆拉扯著楊靜淵坐了下來,小聲地對她說道:「我陪著你。不走。」


  屋裡的光由明變暗,綾兒和湘兒小心地從門口探進頭來。


  楊靜淵朝兩人招了招手,指著案几上的那對龍鳳燭。


  兩個丫頭會意,躡手躡腳進來,點燃了。


  兒臂粗的精緻蠟燭吐放著光明,室里亮堂起來。楊靜淵低下頭輕聲說道:「今晚我陪你看龍鳳燭燃到天明。」


  白鷺堂里擺著一桌精緻的菜肴。


  雪青快步進來,有些不安的稟道:「太太,三郎君一直陪著奶奶,半步都不曾離開。」


  「你回去吧。明月居有什麼需要你找大奶奶拿對牌去辦。」楊石氏說完舉起了箸,「用飯吧。」


  楊大奶奶和楊靜岩夫婦不安地交換了個眼神。楊靜岩說道:「母親,三郎他也是緊張弟妹……」


  「食不語。」


  楊石氏只說了三個字,平靜地用飯。


  一餐飯在沉默中用完。楊澄玉笑嘻嘻地跑到了楊石氏身邊:「祖母,我明天可以去看三叔三嬸么?」


  「你三嬸受了傷,要休息。澄玉乖乖讀書。等她身體好些了,你再去明月居。」楊石氏說罷轉頭問楊靜岩,「問過跟車的人,究竟是什麼情形?」


  楊靜岩道:「說是一夥衣衫襤褸的蟊賊,像是流寇。大概有二三十號人,楊家只去了四個護衛寡不敵眾。他們搶走了一些財物,沒有傷人就跑了。已經給舅舅去了信,官兵正沿途搜尋。只要那伙人還在益州府就逃不了。」


  如果是這樣,為何季英英會中箭?楊石氏吩咐道:「你去問問三郎。這夥人是否是襲擊他和英英的人。」


  「是。」


  楊石氏叫大家散了,只帶了陳嬤嬤走到了湖邊涼亭。


  「太太,老奴去向三郎君請罪。」陳嬤嬤跪在了楊石氏腳下。


  「不。你不要去。」楊石氏望著湖對面的明月居,淡然說道,「你做的,就是我想的。我想他回楊家,是因為他大哥受傷,二哥獨木難支。不是想讓他還認我這個母親。」


  如果養大他十八年的情份能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那就當她沒養過這個兒子。楊石氏目中淚光閃動,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加強明月居的守衛。我看英英受傷並不簡單。應該是沖著今年的斗錦才對她下手。給明月居單設個小廚房,叫雪青盯著。別讓人在吃食上再動手腳。另外,那批防水錦調包的事查得如何了?」


  「調包用的那塊錦請人辨認過了。用的是周家絲坊出的絲。另外,織這匹錦的織坊是三太太娘家。」


  楊石氏冷笑:「沒有用楊家的織坊。全用上姻親和娘家的關係了。吩咐幾位總採辦,今年春蠶出來,周家的絲一兩也不準買。」


  「大娘子恐怕又要哭著回楊家了。」陳嬤嬤苦笑道。


  楊石氏冷笑道:「誰說姻親就該照顧生意的?周家娶的是鄒氏的女兒,又不是我的女兒。敢動我家大郎,就別怪我一個個的挨個收拾!」


  箭擺在楊靜淵面前。鋒利的箭簇在燭火下閃爍著冷洌的寒光。一枝完整,一枝截成了兩段。


  他拿起箭在手裡掂了掂份量。仔細地查看著羽簇和箭桿后,拿起了從季英英身上拔出來的箭頭。刃口鋒利,分量一致。


  「這是官制。專配軍中。」楊靜淵輕易得出了結論。


  搶劫香油一行的是流寇。射殺季英英的是軍人。會是同一伙人嗎?

  為何要等到她爬到樹頂才放箭?證明襲擊她的人剛開始並不想殺她。是看到官道上有人聽到了她的呼救,這才起了殺心。


  軍人。楊靜淵握緊了箭桿。


  季英英醒了,一動之間扯到了傷口,嘶地吸了口氣。


  楊靜淵放下箭,迴轉身看她:「醒了?想吃東西嗎?還是想喝水?」


  季英英看到了案几上的龍鳳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扭開了臉:「你說過。我死了,你也不會回頭。你怎麼還不走?」


  這個小心眼的女人!楊靜淵被噎得答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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