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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157章 守靈

  季英英想追過去,又停下了腳步。哥嫂去了楊家,肯定會帶回消息。楊靜淵要守靈,她怎好去將他又叫出府來。落在楊家人眼中,就太不懂事了。


  季富離得不遠,眼瞅著楊靜淵離開,笑咪咪地走了過來。


  「季富叔,我們去楊家附近等哥哥,免得他們另叫車回家。」


  季富應了,趕著車去了。


  楊家巷排滿了前來弔唁的車馬。季家的騾車根本不可能過去。季富只好將車遠遠停下,對季英英說道:「娘子在車上安坐,老奴去門口等大郎君和少奶奶。」


  季英英在車中坐了一會,聽到旁邊等人的車夫議論起來。


  一人說道:「聽說柳姨娘是為楊大老爺殉了情。」


  另一人嘁了聲道:「是不是殉情那可不好說。楊大老爺專寵柳姨娘二十年。大老爺一歸天,柳姨娘沒了人撐腰。大戶人家內宅的事嘛,嘿嘿。」


  「那楊三郎在家中受寵,你說楊大老爺會分給他多少產業?」


  「產業?他一個庶子,就算楊大老爺有心多分給他。大太太肯么?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從前受寵,還不是看在大老爺面上。我看哪,楊三郎以後的日子難過哦。」


  季英英心裡越發難過起來。她剛才怎麼就因一時情怯沒有先掀開轎簾見見他呢?他孑然一身,又不是大太太親生。如果大太太對他真的不好,他該怎麼辦?

  正想著,季富已經接到了季耀庭夫婦。


  兩人上了車,不等季英英詢問,季耀庭就搖頭道:「楊家來弔唁的人太多了,顧不上咱們。哥哥尋機會安慰了楊三郎幾句。他看上去還好,只說等大老爺出了殯再說。」


  再說的事只有兩人的親事。


  季英英從腰間解下香囊道:「哥哥,幫我把這個給他吧。就說我等他。」


  不等能怎樣?明明四月十二楊三郎就要來迎娶。大老爺過世,季家總不能因此退了親。再說當初結親,還有楊大太太出手相助這層原因。


  季耀庭接了香囊,又去了一趟。回來時帶回了一隻素白底綉蘭草的荷包。季耀庭笑道:「兩家過了定禮,你二人此番就算交換了信物。三郎說這是他姨娘的遺物,讓你收好了。」


  撫摸著荷包上細緻的綉活,季英英贊道:「他姨娘手真巧。可惜我連一面都沒有見著。」拿著荷包,她的心安穩了。季英英默默地想,三年就三年吧。三年後自己十九歲,楊靜淵也才二十一歲。只要人不變,沒有楊家的產業,兩人也能把日子過好的。


  黃昏時分,賓客漸漸離去。楊氏族中長輩留了下來。用過飯後,楊家嫡支三房齊聚在白鷺堂。


  「嫡支三房人都齊了吧?我這就拆了穆堂的遺囑。」楊八叔公作為楊氏家族最年長的老者,被自己的孫兒扶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亮明遺囑的火漆封口完整無缺,當眾拆開。與楊石氏拿出來的另一份對照,表明兩份字跡是楊大老爺親筆,內容一般無二。


  楊家的家產在老太爺老太太過世前已經分過一回了。今天要分的是大房的產業。二房三房不過是做個見證。楊二老爺楊三老爺確認后並無異議。


  楊二老爺聽著八叔公悠悠念著各種產業及歸屬,忍不住偷瞟了楊靜山和楊靜岩一眼。南詔白王當日說的明白。只要大哥歸西,他會幫著自己廢掉楊石氏兩個嫡子,讓他們無法接任家主。現在大房兩個嫡子好好地,晟豐澤會不會不幫自己呢?他到現在也不明白,南詔白王這樣做的目的。也許,晟豐澤在等著自己開出條件?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了退路。一定要趕在楊靜山繼任家主前動手。


  思索間楊八叔公已念完了遺囑:「穆堂這樣的安排,大太太可有異議?」


  楊大老爺分給楊靜淵青城鎮一間別苑,附帶有三十畝的田。城中有兩間商鋪。是最小的一份產業。如果不是石參軍查閱卷宗,查到了轉給舒先生的產業名錄。楊石氏也會以為大老爺分的別苑是方便楊靜淵習武。商鋪給他當做私房。一想到龍泉驛的桑山與田莊絲戶,還有城中錦里一帶連號的十餘家店鋪,楊石氏就火大。


  她瞥了楊靜淵一眼道:「妾身沒有異議。」


  楊靜淵默默地契紙上簽名畫押,拿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退了出去。


  楊八叔公又道:「照楊家的族規,家主由大房長子一脈繼承。長房如何分產,聽由大太太的意思。大郎打理楊家家業多年,繼任儀式等出殯后,族中再開祠堂記入族譜。天色已晚,就先這樣吧。」


  等送走族老和二房三房,楊靜淵主動說道:「母親和兩位兄長去歇著吧。今晚我給父親守靈。」


  楊石氏早聽說了他今天在驛館前的事,想著自己今天的態度,多少有些內疚。她慈愛地說道:「母親今天心情不好,說話重了些,三郎莫要責怪母親。」


  「母親勞累,怪三郎做事魯莽,怎能對母親生怨?」楊靜淵輕聲答道。


  他的回答讓楊石氏分外高興。永遠瞞了那份產業,將來楊靜淵安安分分,大郎二郎年紀比他大十幾歲,定能讓他衣食無憂。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後出了殯,開祠堂定下大郎為家主的名份。她就搬往退思院安享晚年了。


  「你去吧。明天起你們三兄弟輪流給老爺守靈。」楊石氏含笑說道。


  夜色漸沉,紙錢在銅盆里飄起紅色的火,須臾間燃盡。像極了人生。火一般的青春逝去,餘下灰白色的蒼桑。


  楊靜淵跪在蒲團上,出神地望著被風吹起的紙灰。桑十四曾經說起過父親將大筆產業轉給了一個人。他事後問父親時,父親說是給姨娘傍身用的。他也沒有放在心上。今天八叔公念遺囑分產業時,他記起了這件事。


  「桑十四說過,那個人姓舒。」楊靜淵越回憶,記憶越深刻,「沒錯,是姓舒。姨娘留下的血字是讓我去找舒先生?」


  為什麼姨娘不當面告訴自己?自己是她的親骨肉,她連見自己一面都等不及嗎?就算她一心求死去陪父親,也不至於連寫封書信的時間都沒有,非要咬破手指蘸血留字。是嫡母逼姨娘懸樑自盡嗎?楊靜淵突然想到這點,硬生生打了個寒戰。


  「不,不會的。是母親養大了我,她不會,不會為了一筆產業。爹做事謹慎,特意拜託了桑長史,不會讓石舅舅知道的。」楊靜淵語無論次地說著,一時間心慌得厲害。


  他從起上站起來,拂開帳幔,跪在了棺木前。帳幔隔開了空間,楊靜淵靠著棺木,感覺父親就在自己身邊。他的額頭抵在棺木上,眼裡蓄滿了淚水:「爹,三郎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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