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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甘菊(十)

  狀態不對, 再練下去也是徒勞。


  言菡和林濤道別, 約好明天同一時間再過來練習, 林濤一直把她送到了地鐵口, 開玩笑說:“你男朋友是不是看到我太帥了, 所以吃醋了?”


  言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卻搖了搖頭, 要讓林濤知道真相,隻怕他是再也沒法全心投入到這個雙人舞中去了。


  “我想也不會,以後你應該要去歌舞團的吧?那裏帥哥可多了, 他還不得被醋給淹了。”林濤樂觀地道,“好了,男人嘛都要麵子的, 你回去後撒個嬌, 他肯定乖乖過來和你道歉了,要不然你就不理他, 看他慌不慌, 這麽溫柔漂亮的女孩子, 他要是不好好抓住了, 有的是男人前仆後繼地追求你。”


  “嗯, 謝謝,我沒事, 今天讓你白跑一趟了,對不起啊。”因為自己的原因耽擱了計劃, 言菡心裏非常抱歉。


  “沒事, 正好忙裏偷閑,找女朋友看電影去。”林濤和她揮手道別。


  路上她給寧則然發了一條微信:對不起,瞞著你是我的錯,可我真的想參加這個比賽。


  然而言菡拿著手機等了又等,望眼欲穿,寧則然的頭像卻半點動靜都沒有。


  回到安苑裏,她沒什麽胃口,隨便吃了點餅幹,上床悶頭睡了一覺。


  夢裏好像有惡魔魘住了她,她使勁想要動,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各種妖魔鬼怪在她身旁肆虐。


  最後醒過來的時候,她的後背全是虛汗,心髒跳動得分外激烈,隻能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吸,才能緩解那種快要被窒息的感覺。


  睡不下去了,言菡隻好起了床,漫無目的地在房間裏打轉。


  她靜不下心來。


  一想到寧則然有可能再也不能在她身邊了,他寬厚有力的手臂會去擁抱另一個女人,他低沉磁性的聲音會在別的女人耳邊細語,他看她的眼神將要像個陌生人,再也不會有那溫柔繾綣的目光……她的心裏宛若刀割。


  放棄吧?

  舞蹈能帶給你什麽?金錢、地位還是愛情?

  隻要放棄了,以後就不會再有煩惱了。


  ……


  腦中有個聲音在誘惑著她。


  她呆呆地站在了片刻,目光木然落在了陽台的那片蔥綠上。


  洋甘菊已經半謝了,蔫蔫地垂在玻璃瓶口。


  曾經那樣意氣風發的小白花,也到了凋謝的那一天。


  然而,它曾經那樣用力地盛開過,拚盡了所有,給她的客廳帶來了那麽鮮亮的一抹麗色。


  言菡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舞蹈藝術需要的是全身心投入,當你沉浸在舞蹈中時,全世界都會在你的腳下……”


  胸口豁然開朗了起來。


  愈挫愈勇,那是洋甘菊的花語。


  她不能放棄比賽,舞蹈帶給她的,是她自信的源泉,更是她希望的所在,她想成為最好的自己,也希望自己也能夠站得高一些,可以不用永遠隻能仰望著站在頂峰的那個男人,更不用永遠依附在寧則然的羽翼下。


  言菡重新開始練舞,不知道是不是因禍得福,言菡在雙人舞上的瓶頸一下子突破了,肢體動作自然而放鬆,和林濤之間的配合漸漸默契,唐老師和於老師來指點過兩次,也對《魂》讚賞有加。


  然而,那天離開之後,寧則然沒有來找過她,也沒有給她發過消息。


  這算是冷戰還是徹底已經分手了?


  言菡不知道。


  對寧則然的思念如影隨形,言菡的夢裏都是他的身影,那個霸道的、深情的男人幾乎充斥在她每一次呼吸裏。


  唯有當音樂響起時,她才能忘記寧則然,摒除所有的雜念,全心投入。


  比賽定在十月十日,中間夾了一個國慶假期。言菡和林濤商量了一下,中間休息三天各自在家練習,四號就開始大密度的集訓,爭取讓身體達到最佳狀態。


  這三天言菡怕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就回家住了,也深深地慶幸,那時候沒同意寧則然登門拜訪蔣湄,要不然現在蔣湄一定要擔心了。


  蔣湄知道她要去參加比賽非常高興,作為母親,她對言菡的要求並不高,不求大富大貴,隻希望女兒能一生平安順遂,不要像她一樣經受這麽多波折和苦難,但如果言菡能在自己喜歡的舞蹈上取得一些成就,她當然會為女兒感到驕傲。


  相比進入演藝圈,舞蹈藝術顯然更為單純些,對言菡也更合適。


  “小時候你好多同學都學這學那的,一個雙休日報了好多班,我們家裏沒錢,我就隻好給你選了個最便宜的舞蹈班,”想起往事,蔣湄有些感慨,“去了兩次你就開始哭,說不想學了,壓腿疼死了,我尋思著這一學期的錢不能白花,就哄你,學了跳舞臉會白、腿會長、人會漂亮。”


  “那我就上當了?”言菡覺得自己好傻。


  “是啊,小姑娘都愛臭美,”蔣湄笑著說,“後來一個學期學好了,我不想給你報了,你不幹了,哭著鬧著還要去,現在想想,幸虧那時候堅持下來了。”


  是啊,幸虧堅持下來了。


  要不然她可能考不上大學,讀個三本四本的專科,然後在北都的某個角落混日子。


  也可能不會認識寧則然,蔣湄也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孤獨而淒涼地在這個世界浮沉。


  不管她和寧則然最後會走到哪一步,她都深深地感激,感激在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享受過這麽一段美麗的愛情。


  過完假期,言菡背著舞蹈包告別了蔣湄。


  快到學校門口時,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曹一杉等在外麵,一見她出來眼睛一亮,急急地迎了上來。


  言菡有點頭疼,在微信上,曹一杉幾乎每天都給她發一條信息,問她有沒有從N國回來了。她不想兩個人再夾纏不清,就索性當成沒看見屏蔽了。


  今天沒想到曹一杉找到學校裏來了。


  “我今天挺忙的,”言菡委婉地想要拒絕,“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曹一杉盯著她看了片刻,苦笑了一聲:“不用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吧?好歹我們曾經也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


  言菡語塞,好一會兒才道:“我怕你執迷不悟,到時候耽誤你了。”


  “我還能怎麽執迷不悟?”曹一杉黯然道,“你出國這麽長時間都沒聯係我,也不回我的信息,我再執迷不悟也該明白你的意思了。”


  “對不起啊,”言菡有些愧疚,“我真覺得還是不回你的信息好,把我忘了吧,我們都已經回不到過去了,你應該開始新一段的感情,而不是這樣陷在過去出不來。”


  曹一杉沉默了片刻,低聲懇求道:“陪我走走好嗎?就當為我們倆的過去徹底告個別。”


  幾個月沒見,曹一杉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言菡有些擔心,就答應了。


  秋日的舞院很美,主馬路上是兩排遮天蔽日的梧桐樹,此刻樹葉綠中帶黃,在秋日的微風中簌簌作響,校園的西側有個小公園,正在假日期間,清潔工也有些懈怠了,小徑上都是落葉,踩在上麵軟綿綿的,倒是有幾分獨特的美感。


  “我換了工作。”曹一杉忽然開口了。


  言菡有點驚訝,據劉昊說,曹一杉工作的那個事務所是業界數一數二的,當初進去很不容易。


  “知道為什麽我一個試用期的員工比老員工還要忙嗎?”曹一杉一想起來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寧則然動了手腳,讓我們老板特意關照我,最好讓我忙得腳不沾地。”


  言菡撫了撫額,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還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在我爸媽前胡說八道了一通,我爸媽現在盯著我每天讓我相親,我索性就換了工作,另外租了房子,這才落了個清淨。”曹一杉無奈地道。


  “這不可能……”言菡忍不住替寧則然辯護,“工作上說不定是他,可你爸媽那裏肯定不是他做的,他才不會閑得這麽無聊去嚼舌根呢。”


  曹一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頹然問:“這麽愛他嗎?”


  言菡輕輕地“嗯”了一聲,目光凝視著不知名的遠方,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


  曹一杉凝視著她,心裏終於明白,記憶中那個總是羞澀地用戀慕的眼神看著他的白衣女孩,是真的已經離他遠去了。“真嫉妒他,”他輕歎了一聲,“在對的年紀遇到了你,不像我那時候,無力左右自己的人生。”


  “你也會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女孩的,”言菡笨拙地安慰,“找到了就不要再輕易放棄了。”


  “如果沒有他……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曹一杉低聲問,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執著地尋求一個答案是為了什麽,或許是想給自己一點慰藉吧。


  言菡怔了一下,斷然搖了搖頭。


  曹一杉愣住了:“你……也太狠了!”


  “一杉,對不起,我沒法騙你,”言菡坦然看著他,那雙如墨的雙瞳清澈透明,“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結婚是三個家庭的事情,你媽一開始就戴了有色眼鏡看我,這麽厭惡我,那是你媽媽,你沒法選擇,如果我硬要和你在一起那是不會幸福的,我不想再重蹈我媽的覆轍。”


  曹一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好一會兒才道:“你這麽有信心讓寧則然的父母喜歡你嗎?”


  “沒有,”言菡坦率地說,“可我對他有信心,如果他決定和我在一起,一定會處理好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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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言菡有信心的寧則然,此刻正站在教學樓前的那顆老槐樹後麵,冷冷地瞧著那兩個登對的俊男靚女。


  冷戰了一個星期,算是他的極限了,中間又害怕他的小白兔像上次去N國那樣偷偷摸摸跑了,他幾乎每天都要確認一下言菡的行蹤。


  吵架那天言菡發過來一條道歉的短信,他當時正在氣頭上,看都沒看就直接關掉了。


  這兩天思來想去,可能是他以前的霸道對言菡的影響太大了,所以才會這樣偷偷摸摸地瞞著他,算了,大男人嘛,大度點,不和他的小白兔計較了。


  他等著言菡再過來道歉,就借坡下驢和言菡好好溝通一下,跳舞不是不可以,但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的雙人舞絕對不行。


  然而這幾天言菡連卻連隻字片語也沒有,明明就是她錯了,居然還這麽倔強,都沒親自過來找他服個軟,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成男朋友了!


  昨晚想了半天,決定今天在校門口製造一個偶遇的,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理由都想好了,就說是提米拉斯國際義工的後續和校方來溝通,結果,遇上了曹一杉這個煞星。


  看著這兩個人一路從校門口閑庭信步到了小公園,神態輕鬆自然,曹一杉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黏在言菡身上了,寧則然幾乎要咬碎了牙。


  幸好,最後曹一杉把言菡送到教學樓前,戀戀不舍地走了。


  言菡則站在了一顆桂花樹下出神了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擼了一把桂花,把花瓣一瓣瓣地往外丟,口中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


  丟完了,她拍了拍手,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錯。


  樓上有人叫她的名字,正是那天和她一起跳舞的男生。


  她抬起頭來“哎”了一聲,飛快地上樓了。


  看起來,這兩天言菡非但沒有擔心要分手,反而過得挺快活的。


  寧則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背影,拿出手機撥通了莊西行的號碼:“幹什麽呢?出來陪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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