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十二)
雖然和想象中的略有差距, 但寧則然對這次約會還是比較滿意的。
言菡為他拒絕了這麽多男生的邀舞, 兩個人的舞步配合默契, 最後送言菡回寢室的時候, 氣氛特別好, 還得了一個甜蜜的晚安吻。
談戀愛也沒有想象中的難,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 他沒把那句醞釀了很久的話說出口。
今天的舞會實在是太亂糟糟了,回寢室的路上言菡又走得太急,要是再給他兩分鍾, 他一定可以醞釀一下氣氛說出那三個字來,這樣,他的小白兔一定會感動得紅了眼睛, 投入他的懷抱吧。
不過來日方長, 隻要那個華梓竣、曹一杉之類的不來搗亂,他有信心擷取言菡的芳心。
一邊想一邊開著車回到了別墅, 等他從車裏下來, 這才想了起來, 莊西行被他扔在學校裏了。現在再倒回去接隻怕也已經晚了, 寧則然隻好給莊西行打了個電話, 可手機沒人接。
沒過兩分鍾,莊西行發了條微信來:哥你也太重色輕友了吧, 可把我給坑苦了。
寧則然輕哼了一聲,隨手回了一條:今晚辛苦你了, 舞院美女這麽多, 你多享享豔福吧。
打完字按了發送,寧則然不再離莊西行,他的指尖在界麵上輕滑了一下點開了言菡的頭像。言菡的頭像是她的一張照片,上麵用繪圖軟件加了兔子的鼻子和長耳朵,看上去分外軟萌可愛。
胸口的喜歡快要滿溢了出來,寧則然忍不住給她發了一條微信:頭疼好點了嗎?
沒一會兒,言菡的回複來了:好多了,謝謝。
這語氣有點生疏,寧則然不滿意了:想我了嗎?
言菡:不是才見過麵嗎?
寧則然想了想,打下了一句情話:想和以前一樣一伸手就能碰到你。
等了好久,言菡才發過來一條回複:太晚了我要睡了。
這顯然是刻意地轉移話題,寧則然有些不太滿意,想了想,還是先把明天的約會定下來再說:明天一起吃晚飯。
剛按下發送鍵,寧則然忽然想起來,這語氣不太對,又和以前一樣帶著命令的口吻了,他立刻亡羊補牢加了個問句:好嗎?
對話框裏,顯示著言菡寫了刪刪了寫,寧則然等了好一會兒,卻一直沒有看到信息。
這是有很多話要講,卻不知道該怎麽講的意思嗎?
難道言菡也想對他表白?
分開這麽多天,言菡終於也發現了心底對他的感情,想要重新回到他身邊了?
寧則然的心一熱,很想催促一下,卻又怕打亂了言菡的思緒,隻好屏息拿著手機盯著屏幕看。
臥室門被推開了,寧霽然探頭進來:“哥,睡了沒有?”
寧則然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還沒。”
“你在床上玩手機?”寧霽然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你不是總教訓我玩手機是玩物喪誌嗎?”
“我有正事。”寧則然淡淡地道。
寧霽然一臉的狐疑,瞧剛才寧則然那副表情,怎麽也不像正事的樣子。不過他也顧不得細究,略帶質疑地問:“哥,你和小菡怎麽了?那天我和她打電話,她怎麽說和你分開了?是你另有新歡把她甩了?”
寧則然有點惱火,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麽了?他看上去難道是這麽冷酷無情的人嗎?明明他才是被甩的那一個。
不過承認這一點有點丟臉,他輕咳了一聲,威嚴地道:“別聽她胡說,女孩子總是喜歡多想,不會分開的。”
“真的?”寧霽然不太相信地道,“哥,你可別太大男人了,要是你甩了小菡,我敢打包票,馬上會有男人排隊追求她的,到時候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行了,別瞎操心了,選題、製作、宣發這幾個環節你精通了沒有?你吹噓一炮打紅的新人和作品呢?怎麽給我出幾個像《戇途》這樣的大製作來,這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寧則然訓斥道。
一提公司,寧霽然立刻萎了,寧則然珠玉在前,他隻能盡力追趕大哥的腳步。
“好好好,我去懸梁刺股。”他撤退了。
寧則然這才又拿起了手機,發現言菡已經在十分鍾前給他發了一段語音:則然,最近幾天我有點忙,剛考完,可能會幫老師統計成績,還有一些學期掃尾的事情,等忙過這一陣再請你吃飯可以嗎?
寧則然悻然,很想回複兩個字“不行”。
然而腦子裏掠過些什麽,他克製住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不能再這麽凶巴巴地獨斷專行了,這是在談戀愛,要尊重言菡的想法,不能再慣著自己大男子主義的臭毛病了。
追女孩子嘛,不能著急。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對話框裏打下了幾個字:好,晚安。
七月的酷暑和六月相比,愈加悶熱了起來,知了沒日沒夜一疊聲地叫個不停,原本夜晚的一絲清涼也不見了蹤影。
坐在有中央空調和新風係統的辦公室裏,雖然四季如春,寧則然也還是感到了一絲悶意。
舞會過去一個多星期了,他試著約了言菡幾次,小丫頭居然都婉拒了,隻有一次他沒有事先約,直接去了安苑裏,敲開了公寓的門,才被言菡迎進了房間裏。
客廳門口放著一個小小的手提箱,言菡解釋說,蔣湄這兩天有點胸悶,她今晚要過去陪著住上兩天。
這要是橫加阻攔,隻怕言菡要記恨他一輩子。
這也更不是表白的好時機,言菡惦記著蔣湄,哪有心思聽他囉嗦,最重要的是,沒法有表白後令人遐想連篇的誘人景致。
寧則然隻好很有紳士風度地把言菡送回了家,不過,還是不甘心地在家門口討了一個晚安吻。
和上次一樣,言菡定定地看了他很久,踮起腳尖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那唇瓣柔軟得不可思議,肌膚相觸時戰栗的感覺洶湧而至,他很想像從前一樣用力地掠奪言菡的呼吸、擷取她的甜蜜。
當然,這隻是想想而已,好不容易讓他的小白兔不躲著他了,可不能前功盡棄又把人給嚇跑了。
他克製著自己,溫文爾雅地和言菡告了別。
什麽時候才能有突破性的進展呢?寧則然心不在焉地想著,又點開了手機裏那一段醉酒的視頻。見不到人,隻好用這個來聊慰相思了。
屏幕上的言菡正軟語溫柔著呢,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安娜在外麵道:“寧總,你弟弟過來看你了。”
還沒等寧則然說話,門被推開了,寧徐然出現在門口。
寧則然有點意外,和寧霽然不一樣,這個弟弟從一開始就決定繼承父親衣缽,在軍營中屢建奇功,年紀輕輕已經是某特種部隊的校官,他對經商並無興趣,幾乎從不出現在集團裏。
“哥,”寧徐然眼中略帶著幾分焦灼,“我聽霽然說,你和小菡有了不愉快?”
寧則然有些不悅:“你們都閑的沒事嗎?”
寧徐然在他麵前站定了,神色凝重:“我這兩天休假回來,和幾個朋友聚了聚,偶爾才知道海濱和筱茗去安苑裏找過小菡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什麽?”寧則然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寧、秦兩家是世交,秦筱茗比寧則然小了四歲,小時候幾個大人開玩笑,經常把兩個人送作堆。長大了以後,秦筱茗出落得楚楚動人,各種才藝也很拿得出手,在一些驕縱成性的世家名媛中,性格也算是溫柔大度,寧爺爺很喜歡她。
當初寧徐然分析幾個最有可能成為大嫂的人選中,也把秦筱茗當成了首選,覺得她有容人的雅量,就算寧則然和言菡不分開,也不會太過難為丈夫的情人。
不過寧則然一直沒動過結婚的念頭,所以和秦筱茗之間的往來也沒超出世交的範疇,見了麵問聲好,有什麽事情來請教,他也悉心教導,就當秦筱茗是和寧徐然一樣的弟弟妹妹。
秦筱茗怎麽就會忽然去安苑裏找言菡?她和言菡說了什麽?這和言菡忽然這麽堅決要和他分手有什麽關聯嗎?
寧則然的後背忽然便滲出一層冷汗來。
如果是自以為會成為寧家媳婦的女人……對著是他情人的女人……見了麵能說什麽?
他那隻綿軟愛哭的小白兔,隻怕心都要傷透了。
他成天自以為是,總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隻要他對言菡好、護著言菡,就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他的女人,卻沒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早就有人把言菡傷得體無完膚。
心髒仿佛被什麽捏住了,反複地搓揉著。
無盡的懊悔和疼惜排山倒海般地湧了上來。
他想要見到言菡,想要用力地抱住她,告訴她,全都是他的錯。
他早就該讓言菡名正言順地站在身邊,早就該告訴所有人,這是他寧則然愛的女人,是他想要留在身邊相伴一生的另一半。
寧則然急匆匆地給言菡打了個電話,手機卻關機了,發微信過去也沒人回複。
和上兩次一樣,越著急越找不到人。
安苑裏沒人、學校的寢室已經關門了,田皓宇找到了言菡家裏的地址,寧則然也顧不得唐不唐突了,直接上門找到了蔣湄。
蔣湄一見到他非常驚訝,聽說他來找言菡,更是納悶了:“小菡不在家裏,她出遠門了。”
“她不是說來陪你嗎?”寧則然失聲道。
“陪我?”蔣湄驚愕地道,“沒有啊……她周三的時候就和我道別了,說是暑假有個活動,要出去很久。”
周三,正是寧則然和言菡在安苑裏見麵的那一天,他親自把言菡送到了這裏,還在門口沉醉了好一會兒晚安吻。
寧則然的手指緊握,指尖用力,掐入了掌心。
“阿姨,她有說去哪裏了嗎?”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迅速開始思考下一步。
蔣湄遺憾地道:“沒有。”
“好,我去找她。”寧則然朝著蔣湄微微頷首,轉身就要離開。
“那個……”蔣湄遲疑著喊住了他,“寧先生,小菡和我說,你們倆已經……分手了。”
寧則然深吸了一口氣,朝著蔣湄擠出了一絲笑容,他的神情誠懇:“阿姨,請相信我,我會盡全力讓小菡回心轉意的,我……很愛她,非常愛她,不能沒有她。”
核查了所有的航班和酒店,等最後追蹤到言菡的行蹤時,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寧則然完全被言菡引得弄錯了方向,一直在國內找人。
那個餘歡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會兒說言菡去了際安市同學家,一會兒說言菡去了千鳥湖附近旅遊,一天變一個花樣。
最後還是田皓宇匯報N國工作的時候,寧則然的靈感突現,讓人去查了國際航班,發現言菡在十天前有出境記錄,目的地是S國的首都。
派人去舞院調了記錄,和政教處的老師聯絡上了,寧則然這才知道,言菡參加了大學聯盟的國際義工,去國外進行為期兩個月的義務教學。
“這小姑娘挺不容易的,”那個老師誇獎著,“我們一開始有幾個同學報名了,後來一聽說要在那裏呆上兩個月,而且支教的還是那種落後的村落,氣溫高、環境亂,說不定還有什麽不知道的病毒,一個個都嚇得不敢去了,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幸好言菡主動替補了空缺,這麽嬌滴滴的小姑娘有這麽強的奉獻精神,真的難得。”
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掌控嗎?
寧願去那種鳥不拉屎的異國他鄉,也不想再和他有所關聯。
難道她以為,隻要離開兩個月,他就會有了新歡,徹底把她忘記了?
寧則然機械地想著。
站在舞院的教學樓前,熾烈的陽光讓人眼前發暈,唯有那棵洋槐樹還是枝繁葉茂,碩大的樹冠自成一方天地,帶來了一絲清涼。
一簇簇的白色小花已經開得有些敗了,隻有幾朵還躲在碧葉中靜靜綻放,和言菡一樣,姣小而溫柔。
細看幾眼,那嬌嫩的花瓣下,是一根根托葉變異的刺。
寧則然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想了起來,這洋槐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刺槐。
小白花雖然好看,卻早已在歲月的長河中變異出了保護自己的尖刺。
言菡也一樣,乖巧溫柔的表象中,卻暗中隱藏著不願屈服的倔強,悄無聲息地露出了她尖利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