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六)
這陣子華梓竣在經手一個項目, 忙得不可開交, 言菡拍戲回來以後就看到過他一次, 那次華梓竣從際安市出差回來在校門口匆匆碰了一麵, 特意給她帶來了一份際安的特產, 都是些女孩子愛吃的小吃, 其中有五香豆和梨膏糖, 味道特別好。
平常的時候華梓竣也在微信上和她聊天,無非也是問候一下天氣或者聊聊近況,聽說她在拍戲, 華梓竣戲稱以後等電影上映了,要替她把北都的電影院都包上一場以示祝賀。
這當然隻是句玩笑話。
其實華梓竣真的是個不錯的朋友,風趣幽默、談吐得宜、細心體貼, 就算是偶爾表露出來的愛慕之意也恰到好處, 並不讓人反感。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休閑裝,眉目俊朗, 神情飛揚, 引得自習室中的女同學頻頻側目。
言菡剛要站起來, 華梓竣長臂一伸, 把桌上的書都收了起來塞進了包裏:“大好時光讀什麽書, 走,一起出去逛逛, 我請你吃冰。”
還沒等言菡說話,背包已經被他隔著窗戶拎走了, 言菡隻好快步從教室裏走了出來。
學校外有好幾家甜品店, 天氣熱了,生意都很不錯。
華梓竣原本嫌這檔次不夠,想帶言菡去愛莎百貨那裏,被言菡婉拒了,就隨便挑了個稍微看得上眼的。
“你點吧,我也不知道什麽好吃。”華梓竣把那花花綠綠的菜單往言菡麵前一推。
言菡隻好代勞,點了個兩份冰沙,一份芒果一份紅豆芒果冰沙。
坐在高腳凳上,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去,大街上有匆匆而過的莘莘學子,也有一臉甜蜜的情侶,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華梓竣手托著腦袋,手裏的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目光卻不受控製地落在身側的女孩上。
言菡吃冰的模樣有些滑稽,一勺紅豆冰沙放進嘴裏含上片刻才咀嚼著咽下去,就好像要把所有的美味都在口腔中享受殆盡似的,末了那粉嫩的小舌還會探出來嘴唇上一卷,連一點冰沫子都不放過。
華梓竣看得好笑,故意問:“這麽好吃嗎?要不要再來一份?”
言菡搖了搖頭,遺憾地道:“不行,我不能多吃,怕肚子疼。”
“體質太弱?”華梓竣猜測道。
“嗯,小時候經常生病,我媽就一個人帶著我,有一次半夜裏發燒了,我媽上班很累,睡得太熟了不知道,差點把我燒成了傻子。”言菡回憶著。
一絲愧色從華梓竣的眼中一閃而逝。
他想了想道:“暑假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都交給我,我替你安排好。”
去N國如果有華梓竣這個土生土長的幫忙實在是太省心了,可是不知怎麽的,言菡總覺得心裏有那麽一絲不安,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自力更生吧,別麻煩別人了。
“這麽見外,是怕寧則然還是怕我把你賣了?”華梓竣打趣道。
言菡有些尷尬,連忙辯解:“不是的,總麻煩你也不好,我……”
“和寧則然不是已經分手了嗎?還顧慮來顧慮去的,你累不累啊。”華梓竣忽然道。
言菡大吃一驚:“你……你怎麽……”
她一下子把“知道”兩個字吞進了嘴裏,華梓竣一定是詐她的,她可不能上當了。她可不想讓華梓竣胡思亂想,萬一華梓竣不死心又要來追求她,她可招架不住。
“怎麽胡說啊……”她沒什麽底氣地改了口。
華梓竣笑了:“別騙我了,據我哥的觀察,這兩天寧則然的脾氣很不好,八成和你黃了。而且,他已經好幾天沒去安苑裏了,前陣子他可是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去的。”
“你……難道你在安苑裏……盯著?”言菡愕然。
“覺得你們倆快分手了,我就無聊讓人盯了一個月而已,”華梓竣聳了聳肩,一臉幸災樂禍的笑,“我討厭他,想看到他吃癟的樣子,這次總算如願以償了。”
言菡生氣了:“華梓竣,我把你當朋友,你怎麽可以做出這麽無聊的事情?你這樣子我們不用再繼續交往下去了。”
她站了起來,華梓竣連忙拉住了她,賠笑道:“對不起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
言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迅速地縮回了手,驚惶地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又想起,她已經和寧則然分手了,再也不用因為和別的男人有一絲半點的親密接觸而驚慌失措。
她怔在原地,心情忽然莫名有些低落。
華梓竣察言觀色,舉起手來發誓:“我發誓,以後我再做這麽無聊的事情,罰我一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言菡瞪了他一眼,心軟了:“就原諒你這一次,以後再這樣,真的和你絕交了。”
她的聲音綿軟,壓根兒沒什麽震懾力,瞪的這一眼眼波盈盈、欲語還休,華梓竣心神一蕩,好一會兒才啞聲應道:“好。”
然而,無聊的並不是單單隻有華梓竣。
此時此刻,寧則然正拿著手機看田皓宇派人發過來的報告。
和言菡分開一個星期了,看上去他曾經的小情人過得很好,正常地讀書生活,沒有半點不適應的端倪。
手機推送過來的報告中,有好幾張言菡的照片,照片拍的技術很高超,一張是她背著雙肩舞蹈包走在舞院的小徑上,兩旁是遮天蔽日的香樟樹,光影從樹葉的縫隙中透過,落在她柔和的側臉上,嘴角的那一絲淺笑仿佛帶著光,讓人挪不開眼去。
小沒良心的。
寧則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心裏卻恨得牙癢癢的。
指尖一張張地把照片劃過去,在最後一張的時候卻停住了:言菡坐在玻璃窗裏正在吃刨冰,她的臉側向右邊,笑語晏晏,而旁邊的那個男的正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華梓竣。
好啊,他的小情人還真挺搶手的,就好像一塊鮮美的蛋糕,剛剛脫離他的掌控,就有不知趣的蒼蠅叮了上去。
看看這個男人眼裏□□裸的愛慕,就知道壓根兒不是想做朋友這麽簡單。
他原來還以為,隻要提防著點曹一杉就好了,前陣子他讓人去曹一杉工作的事務所那裏打了招呼,現在估計曹一杉正忙得焦頭爛額四處出差,沒空來騷擾言菡。
沒想到現在卻被這個花花公子鑽了空子。
照片裏的俊男靚女太過刺眼,胸口又酸又澀,好像有鋸子在一下下鈍鈍地割著心髒。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妒意?
可是,再嫉妒也沒有用,現在他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華梓竣接近言菡了。
一個多星期前,他親口答應了言菡分開的要求,言而無信不是他寧則然的作風,死纏爛打更不是他寧則然會做出來的事情。
煩躁地退出了手機,寧則然開始處理桌上堆積的事務。
“篤篤篤”,門被敲響了。
“進來。”寧則然應道。
安娜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遞上了兩份財務室剛剛送過來的文件。
“他們怎麽自己不送上來?”寧則然隨手翻了兩下,淡淡地問。
安娜心裏直打鼓,今天早上的例會她因為另有要務沒有參加,聽說與會的各部門高官都被嚴厲地批判了一頓,寧則然對各個部門提出了多項整改意見,對人浮於事、效率低下的部門和人員要嚴肅查處、嚴格清退。可憐的預算科科長拿著下半年的預算計劃書腿都要抖了,硬是拜托她這個“寧總麵前的紅人”把計劃書先拿上來探探口風。
“下麵分公司剛剛來人和財務部對接開會,李科長被叫走了。”安娜替老同學打掩護。
寧則然隨手把計劃書扔了回去,冷冷地道:“裏麵有個大紕漏,讓他們自己查了再拿上來,本月扣百分之三十績效。”
安娜心裏把老同學罵了一頓,不過,寧則然平時雖然嚴厲,卻很少這樣不留情麵,她一邊接過計劃書一邊偷偷打量著老總的臉色,心裏揣測著:這是出了什麽事了?欲求不滿?更年期綜合征?不至於啊,才不到三十呢……
“閑著沒事?”寧則然挑眉看著她。
“沒有沒有,我忙著呢!”安娜忙不迭地否認,快步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轉身問道,“很久沒有去接言小姐了,今天周末,要不要……”
寧則然的眼神一窒,淡淡地道:“以後不要提她了。”
“啊?”安娜整個人呆住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真的是欲求不滿啊!這是和言菡分開了?天哪,可憐的言小姐,這麽乖巧膽小的女孩子就這樣被拋棄了,真不知道要怎麽傷心呢……
許是她隱含譴責的眼神,寧則然有點生氣了,把手裏的筆往桌上一丟:“你這樣看著我是什麽意思?她不想跟我了,不是我不要她了。”
“啊?”安娜再次驚呆了,這麽說來,難道是寧則然被拋棄了?這……怎麽可能?
寧則然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安娜有些淩亂朝外走去,心裏很想同情一下自家老板,卻難以想象,自家老板那副冷酷傲然的模樣要怎麽才能讓人同情得起來。
剛要拉開辦公室的門,寧則然忽然又叫住了她,語聲低沉:“你等一下。”
她迅速地轉過身來,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沉痛地表達自己的忠心:“寧總,我覺得言小姐太不像話了,你對她那麽好,她太忘恩負義了……”
“行了,”寧則然有些不自然地打斷了她的話,“聽說你和你老公感情很好?”
安娜一臉的驚懼:“寧總……我對我老公情深似海、矢誌不渝……”
寧則然給氣樂了:“你胡說什麽!”
安娜鬆了一口氣,笑嘻嘻地道:“看我這自作多情的,寧總你怎麽也不能看上我啊,言小姐多好……當我沒說。”
寧則然輕咳了一聲,一臉嚴肅地問:“你說,她為什麽不想跟我了?”
“啊?”安娜第三次驚愕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遲疑著道:“這個……其實……”
“有話直說,不會扣你獎金。”寧則然瞟了她一眼。
“其實我覺得吧,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孩子都會不想永遠做男人的地下情人吧,”安娜豁出去了,“言小姐是個敏感細膩的女孩,對這種見不得光的身份可能更為在意。”
“誰說她見不得光?”寧則然不可思議地問,“我都帶著她在公眾場合露麵了。”
“這個……”安娜謹慎著組織著措辭,“你怎麽介紹言小姐的?是你的女朋友還是你的未婚妻?你想和她結婚生子嗎?你有帶她給你的父母家人認識嗎?說實在話,如果我老公做不到這些,我早就把他蹬了找我的第二春去了。”
“我想要過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做你的情人了。”
“房子、□□,還有你送我的禮物,我都可以還給你,隻要你放我走。”
……
寧則然怔住了,難道,這就是言菡真正想要的?無關金錢和地位,隻想和一個相愛的人在陽光下自由地戀愛,介入彼此的家庭,對彼此承諾,然後在磕磕絆絆中相伴到老。
他並不想被一個女人這樣牽絆,所以,就算是家裏長輩一直念叨,也沒動過娶妻生子的念頭。
然而……如果這個人是言菡的話,好像這個場景也不是那麽讓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