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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春節前正是陳星殷勤送於揚回家的,不過於揚叫陳星把車子停在村口,搬下上面的東西,便急著叫他回去,陳星真是不願意就這麼走了,但是於揚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也不與他理論,叫他怎麼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有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不過還是吩咐於揚回城時候叫他來接。


  於士傑身後因為沒再跟著那個霸道的婆娘,不少人上門去拜年,雖然沒有直說,但是幾乎隱隱約約都是那個意思:離了好。於士傑沒有特意找於揚,於揚也沒去找於士傑,只有舅舅和於士傑見面時候大家一起在飯店吃了頓飯。不過中間於士傑也沒有露出知道很多於揚的事的口氣,他這人很有主意分寸,說話做事一點不落把柄。人言可畏,別人沒來惹你,自己少要惹事。


  初三時候,於揚居然接到梅欣可的電話,說是自己開車在鎮上,帶著兒子,想見見於士傑。於揚想她一定是挾兒子見於士傑的意思,不過轉告於士傑,卻被於士傑拒絕了,說這個時候手續還沒辦完,不方便見。於揚心裡雖然覺得也是不該見面,但還是感到梅欣可這時候也滿可憐的,只得自己跑鎮上去見了梅欣可,讓她抱著哭了一場。這叫於揚認識到,人要是沒有感情的時候,千萬一刀兩斷,否則於事無補不說,還徒留笑柄。


  整個春節真是糜爛,每天除了吃睡就是等吃睡,腦子都懶得動一動。只除了打幾個電話給北方那幾個人拜年的時候才活動了一下腦子。回城最終還是沒叫陳星來接,只是到自己小窩的時候與他通了個電話,告訴一下。放下電話想,再回來,已經是三十歲了。想都沒想到自己也會挨著這麼個可怕的年齡。也是,以前同齡的朋友都是紛紛結了婚,如今叫出來都麻煩,不是小孩纏著就是丈夫拖著。四周看看,也就差不多年齡的望雪還是單身了。但是她的等待會有結果嗎?似乎於士傑沒有這種心思。


  不過於士傑有這心思也不是旁人能看出來的,這人太圓滑。


  上班第一天,都是無精打採的,辦公室里不見熱火朝天工作的氣氛,倒是見熱火朝天的新年氣氛的尾巴。但是當周建成面若冰霜地進來的時候,大家立刻都噤若寒蟬,乖乖趴回自己桌子。但是於揚正等著見他,拿了桌上從工廠區傳來的報表就過去。才一敲門,周建成就吼了一聲:「沒見門開著嗎?」


  於揚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誰手頭六百萬砸了水漂都不會高興。她也不響,進門后就掩上門,正好見到曹玉笙從外面經過,疑惑地看了這兒一眼。於揚把報表放到桌上,見周建成也是疑惑地看著她,便道:「周總還記得我有個朋友在劉局那個縣嗎?春節時候我們通電話,說是劉局那裡情況不太好,我又叫他打聽了……」


  周建成一聽立刻起身道:「你坐著慢慢說。」親自給於揚倒了杯水。「劉局那裡的公司究竟怎麼了?」


  於揚找椅子在周建成面前坐下,道:「聽我朋友說,他們已經停了近兩個月了,也就是說我們春節前去的時候他們早已停了,那一天的生產是做給我們看的。我們走後更是不行,公司裡面只有門衛看著門,討債的倒是川流不息,有單位的也有私人的,而劉局就壓根兒沒出現過。」


  周建成一時面如死灰,但還是掙扎地道:「但是你還記得我們去的時候他們成品庫是滿的,還不時有貨發出去嗎?即使是庫存也不應該賣了那麼久的。」


  於揚此刻不再作無知或者事不關己狀,反而是一針見血地道:「向同行出錢租借成品一天也不是件為難的事,我查過資料,在劉局那個市的附近市,也有一家同類企業。而我們那天過去時候看見的發貨可能只是他們裝上借來的東西物歸原主去。」


  周建成聽了癱在椅子上,半天才說了一句:「我再去劉局公司的時候,大門緊閉,叫也叫不開,吳總也是說在外出差不見我。到處找人問但是問不出什麼來。誰都是對這件事一問三不知。」


  於揚早在心中編有一套說辭,此刻不慌不忙地道:「這和劉局平時為人有關,我以前開玩笑說她是全縣人民的大姐,看來還真是的。我的朋友自那天知道我出差是與劉局的事有關后,第二天也就不敢來送我,怕被懷疑是他透露的。他與我講了劉局受人尊敬勢力龐大的原因。」於是便把金行長與徐匯中告訴她的有關劉局的事詳細與周建成說了一下,「所以對於我們這些外來人來說,那個縣就劉局的事是鐵板一塊,我朋友說了,他不敢把告訴我的事讓別人知道了,否則他就不用回家了。」借子虛烏有的朋友之口,把其中利害與周建成說了,叫他知道蜀道難。


  果然之間周建成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可就是沒有血色,用面無人色來解釋正好。聽完后沉默了半天才道:「那照你的意思,我春節前第二次去那裡沒被關進狗籠里還算是運氣的了?」


  於揚此刻必須一點不露破綻,周建成也是個老江湖,如果她說的話前後不搭,他此時被懵住了,回頭再想想就露馬腳了。於揚略微想了想,道:「我估計是劉局剛剛面對上門討債的人潮,一時還沒調整好自己的姿態,不知道怎麼應付,所以到外面躲著去了。她不在,大家最多是不理我們,但是類似關狗籠什麼的事應該沒人敢出頭做。也不知道劉局什麼時候回來面對現實,那時候再去的話,可能情況會不一樣吧。」


  周建成面色鐵青地道:「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再上門討債的話,弄不好在他們那裡住著半夜遭了黑手?」


  於揚道:「我這個只是猜測。不過也不排除這個可能啊,我們上次去又不是劉局訂房付費的,但是她要進你們房間叫你們起來,總台的人就問也不問給她開門。誰知道她有多少勢力。」


  周建成一拍桌子,怒道:「沒王法了,這什麼事,她欠我的錢難道還要我去求她?」


  於揚平靜地補充一句:「問題是你想求還求不上,她電話不接,面不給你見,難道你摸到她家去打砸?那也沒用,別人早就想到這事了。」於揚想到曾收到劉局拿出的假承兌的那家單位就是敲上門去的,但是這件事情不能與周建成說,一下說得太多他會起疑。


  周建成不響,拿起電話撥打,但是半天都沒說話,於揚想他一定又是在給劉局通話了,劉局哪裡會接。果然周建成「啪」一聲把電話敲到桌上,憋了半天氣才道:「劉局不是說與你關係不錯嗎?你還送她花過的。你春節與她拜年過沒有?」


  於揚道:「一樣是沒人接聽,劉局對我好什麼的還不是看的公司的面子。」這個一定要講清楚,「不過還有一件事,劉局那個公司的資產只包括設備,土地與房屋是問政府租賃的,至今沒有產權。那些設備估價不知多少,但是我想既然不止欠我們一家的債,我們如果不早動手討債,只怕她那些設備還不夠債主們瓜分。而劉局又不會看在周總面子上,主動把周總的貨款先退了,所以我想,必要時候我們只有動用法律武器給自己討公道了。她劉局可以不見我們,但是法院傳票她不會不接吧?只是,這樣做等於是撕破臉皮了。」


  周建成沉著臉一聲不吭,過了好久才道:「也就只有如此了。春節期間我與劉局公司其他幾個外地客戶聯絡一下,大家三三兩兩湊起來的信息也是這樣,不過沒有你的全。掌握在劉局手裡的預付款除我的外,最起碼還有四百萬,他們目前都是觀望的意思,不過我手頭的最多,我等不起,只有走打官司這條路。小於,這件事你做得好,我先感謝你。我立刻準備去律師那裡,你收拾一下資料跟來,看看律師怎麼說。」


  於揚道:「還是先電話預約一下吧,春節剛過,不知道人會不會在。」


  周建成道:「法院都開門了,他們律師怎麼可能還沒上班。」但還是拎起了電話,非常不幸,事務所說這個律師出國旅遊還沒回來。


  於揚道:「等他回來?」


  周建成叱道:「等他?時間會等我嗎?劉局會等我嗎?另外找一家。我一個朋友剛剛打下官司,正好問他要。再說我那個律師現在招牌太亮,他接的案子最多也是叫手下助手做。」


  於揚聽了心中竊喜,真是天助我也,律師與周建成不是老熟人,不正好方便從中便宜行事?便出去自己找了與劉局的合同,春節前來回旅差單子,不知律師還要些什麼其他的。


  很快,周建成就站在大辦公室大聲喊:「於揚,準備好沒有?」


  於揚忙答應著出來,跟上周建成出去。幾乎可以肯定,不少人心裡會說,喲,攀上高枝了。隨他們說去,還有比周建成高的枝呢。


  但是比周建成高的枝是需要自己攀的,世上沒有救世主,全靠勞動人命一雙手。於是見到律師,等周建成吧事情經過細訴一遍,於揚就插話道:「莫律師,可不可以申請訴前保全?因為對方在當地很有勢力,只怕我們訴訟過程中她把設備轉移了,到時給你來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們的目的只是把損失討回來,把對方當事人送進監獄只是退而求其次的考慮。」


  話音剛落,就見周建成讚賞地看過來,點點頭。都是聰明人,說的話出的主意高明不高明,一目了然。


  後面的談話漸漸地變成莫律師與於揚的商榷,兩人不時舉筆記錄各自的要點。周建成畢竟文化程度有限,再說也不願意做瑣碎的工作,是以就在旁邊聽著。但他畢竟不是傻瓜,聽得出是好是歹。所以聽到後來對於揚分外讚賞,沒想到這人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但是水平不錯,最難得的是不用他提點,她已經事事都從他的利益出發考慮了,這人不錯。


  第一次見面無法談得太深入,主要還是諮詢。這種官司對於揚來說也是第一次,所以這是真正的諮詢,如假包換。所以中飯前就打道回府了,路上周建成雖然還是心煩,但是起碼看見出路。於揚一邊開車一邊忽然想起什麼,對周建成道:「周總,這事最好對同行保密,否則他們也一起上訴的話,只怕劉局的設備還不夠分的。」


  周建成都忍不住笑道:「小於,你認真得可愛,這種事牽涉到我大筆的鈔票,我會不想到嗎?不過難為你這麼為我的利益考慮。好了,這個官司就叫你一手盯著,以後與莫律師聯繫都你去。」


  於揚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這樣才能插手整件事,為徐匯中把資金套出來。但要是表現得太欣喜了會招來猜疑,便裝作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個工作以後可能出差挺多的,官司要到那邊去打呢。我這邊的工作比較緊,別到時候兩頭都做差了,不如叫個能說會道的業務員去做吧。」


  周建成不以為然地道:「你這人也太實在了,還能叫你做秘書嗎?那天在飛機上我就說你的水平不止是做秘書,這回正好是機會,好好表現,有你的好處。」


  於揚又是道:「可是,我們過去是打官司去的呀,別到時候劉局叫人把我也關進狗籠子里站不得坐不得的,那就慘了。周總去的話,可能劉局會看在你們多年交道的份上對你客客氣氣,或者她畢竟是欠你錢的,見了你心虛。」


  周建成道:「這你就錯了,我只要打上這個官司,尤其是提出什麼訴前保全,她看見我就當我是敵人了。你不同,你是聽差打工的,為老闆打官司也是為了飯碗沒辦法。再說你不是與她滿講得來的嗎?你只管在她面前講軟話,罵我也成,只要你一直盯著這個官司打出結果。實在不行就逃回來嘛,他們總不會太為難小姑娘。好了,別擔心,官司的事我相信你,委託你去做,你一定做得好。有空我也會去盯著,你在那裡遇到事情隨時與我電話聯絡。」


  於揚發現,搞了半天周建成其實是不敢自己去那裡打官司,說來也是,與劉局幾年交道打下來,對其的大致秉性還是知道的,否則年前去的時候喝酒也不會那麼老實了。所以周建成才會那麼順趟地接受公安局長小舅子被關狗籠的現實。人家小舅子還不知道是犯了劉局什麼事,他周建成的絕對不亞於拿著刀子往劉局身上剜肉,他即使是不住在招待所,劉局難道就會放過他了嗎?不過要的就是這個全權委託。周建成雖然沒有簽字畫押地給個全權委託書,但是也差不多了。


  到了公司后,周建成就和曹玉笙打了個招呼,要他自己再找一個秘書用用,於揚就被升作辦公室副主任,工資相應提了到主任級別。曹玉笙才不管她怎麼漲工資呢,於揚調走正是他巴之不得的事,歡迎之至。


  於揚則是開開心心地寫下日記,只是寥寥幾句:「目的達成,順利。意外的是還加了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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