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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看劉局與銀行談好后沒有留下來吃飯,於揚就知道事情肯定沒戲。再加上與金行長一頓談下來,更是早冷了心,劉局自保都難,還能指望上她?可能是劉局心事很重,所以也沒問於揚都去玩了哪裡,不自覺地抱著包想自己的心事。快到縣城了才忽然想起來,沖著於揚笑眯眯地道:「我們去吵周總他們起床,叫他們起來吃點飯,到現在他們沒給我電話一定是還醉著。」


  於揚沒法有劉局那種水平,泰山崩於前而不亂,擠不出笑來,道:「周總一般不大喝酒了,不過見了大姐還是逃不過。」


  劉局道:「哈,不喝酒還做什麼生意。我晚上再叫他喝。你也喝。」


  於揚嚇了一跳,不會是準備把氣撒到酒桌上來了吧?那今天吃飯得小心了。忙道:「大姐別嚇我,我會把不穩方向盤的。」


  劉局聽了爽朗地大笑,似乎一點事情都沒有似的。到了招待所直接就叫服務員拿了鑰匙開門,偏生那些服務員就是聽她的,還真是全縣人民的大姐。開了門她就直接闖了進去,於揚沒好意思,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但隔著牆還是聽得見劉局大聲呼喝著叫他們起床吃飯。說起來,這也要本事。


  最後大家還是沒喝酒,去粥鋪喝了點粥,叫司機過來把各人送回家。才進自己的門,就接到電話,而不是手機,「於小姐嗎?我金行長啊,你方便出來嗎?我的車子在外面等著,要緊事與你商量。」


  於揚心裡盤算了一下,著實不很願意出去,去了又有什麼意思了呢?心灰意懶得很,以後也不會再與這兒有什麼交集了。而且看來原來制定的對付曹玉笙的辦法得有改變了。她輕輕地道:「算了吧,這幾天都那麼晚,吃不消啊。」


  金行長在那一頭提高了聲音:「於小姐,你千萬給個面子出來一趟,說實話,不出來我們就敲門來了。」


  我們?還有誰?想起劉局可以直接上總台拿了鑰匙開門,誰知道金行長會怎樣,只得答應了,又打個電話給隔壁,說是有朋友找,周建成也沒問什麼,大局已定,手下人幹什麼去他才不管呢。


  於揚走到外面,果然看見一輛車子等著,上車后見裡面還有一個男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於揚對金行長道:「都已經不想說話了,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回去都不知道怎麼好。」


  金行長一邊開車,一邊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到我辦公室去吧,沒別人。」


  另一個男的道:「好吧,你那兒比我那兒應該保密一點。唉。」說完長嘆一口氣,難道他也是受害者?聽口音應該是本地口音,難道劉局連本地人都下手了?


  銀行行長的辦公室即使是在縣城裡也是不失豪華的,進去就感覺到溫暖舒適。都是垂頭喪氣的樣子,也就沒了客套,各自找位置坐下。於揚看了看,還是去飲水器那裡倒了三杯水來。這才看清楚,這個新來的男的是昨天在包廂里見過的,劉局介紹說是什麼領導。因為事不關己,於揚也就懶得先說話,看他們怎麼說。他們這麼急著要她出來,不會沒事。


  悶了好久,終於那個新出現的男人抬頭道:「大家都有心事,不過問題還是需要解決。還是我來開個頭吧。於小姐,我已經聽金行長介紹你了,不過我以後當你是一條船上的朋友,這就叫你小於吧。我叫徐匯中,劉局所在那個鎮的鎮委副書記兼代鎮長,你以後可以叫我老徐,看樣子我稍長你幾歲。好吧,下面言歸正傳,你和小金談論的事,我剛才已經經過驗證了,隔壁市那個工廠昨天卻是出借了一批成品到劉局的公司,目的如何,你們猜測的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再有一個情報,是我原先已經知道的。當年劉局的這個局欠其他市的一個局一筆貨款,最初說定,又劉局償還這筆欠款,以此欠款抵消劉局公司的資產,只要劉局還清那個局的欠款,她就可以把公司的註冊轉到自己名下了。但是因為多種原因,劉局一直沒有還欠。最近她向鎮工辦提出,可不可以繼續以前的約定,由她清欠,我們不要追她用現金購買國有資產。考慮到她的貢獻,我們答應了。據說她在操作用低價買下一家貨儲公司的地皮,然後打通關節高價抵給那個局。」


  於揚插了一句:「確有這種辦法,不少人用這種低價貨色虛報高價向國營單位抵債,只要打通對方單位的關鍵人物就行。」於揚心想,但是你代鎮長知而作不知,這也應該是叫地方保護了吧。


  徐匯中點點頭道:「就是這個理。這件事具體是由一個最近冒出來的人在操作,據說是北京來的,有點來頭。我在飯店裡見過一面,只覺得這人對劉局的態度是親熱得近乎阿諛了,不過劉局身邊好多人都是如此,我也是見怪不怪。不過劉局家裡已經為這個男人開過好幾次仗了,所以那個男人最近不來我縣,一般都是劉局自己過去。且不說這些。年前,劉局的供貨商拿到劉局的貨款,一千萬的承兌匯票,他們開始給劉局發貨。但是他們付到銀行去的時候,卻發現這些承兌是假的,當下他們找劉局要求退換,但當時找劉局不到,他們情急之下闖進劉局家中,脅迫她的家人,還驚動了公安。後來劉局急著趕回平息了這件事,結果不外是把拉來的貨退回去,和把那假承兌收回來。如果劉局也可以與那家供貨商一樣地把假承兌退回去,那應該沒事,但是現在看來,劉局公司的資金大窟窿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如果與假承兌結合到一起看,差不多可以看出端倪來。小於,你說的六百萬是補這個窟窿的大頭,農行的一百五十萬應該是去補了其他還要早先的窟窿,所以還有四百萬的窟窿應該是有其他冤大頭填了。其中包括一些個人資金,就是放在劉局那裡吃比銀行儲蓄高利息的資金。因為劉局一向為人有信,有不少人把積蓄放在她那裡。」


  於揚一邊聽,一邊心裡連呼原來如此,看來劉局中了騙局了。以前一個朋友被騙與人合作,朋友投設備,結果錢打過去設備商那裡了,才發現設備供應商也是串通一氣的騙子,現在這種騙得有模有樣的高智商騙子太多了。不過蒼蠅不抱無縫蛋,劉局這人喜歡人奉承著,就總有一天會栽在奉承上面,因為奉承本身就是迷魂藥。


  但就是不明白徐匯中和她說得那麼詳細是為什麼。直聽到最後才恍然大悟,一定是徐匯中也有錢投在劉局的公司吃利息了,而且那個數量不會小。怪不得他要急,事關錢財,刀刀著肉。不過難得的是他還是能夠控制自己的言行,說話那麼有條理,還擺得上檯面,像他在領導崗位上說話一般,這可能就是職業訓練出來的。劉局也是浸淫其中多年,後來改做了企業,叫她改過口來,不知道會是多不容易的事呢。所以難受。


  於揚想說人的良心是最靠不住的,但是忍住了,這種話,當到鎮委書記的徐匯中只有比她更有體會。但是徐匯中把這些隱私告訴她想要做什麼?按說他一個黨員幹部把錢投到分管下面的公司里吃高息是很能引起聯想的,如果再有一定數額的話,那真是只有死路一條了。不過事不關己,還是隔開一點距離的好,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便若無其事地道:「劉局現在拆東牆補西牆,說明還是在想著主動退還別人的錢的。最多是個時間問題。」


  金行長道:「可是現在他們沒有資金生產,公司里還有那麼多張口等著吃飯,時間越拖,窟窿只有越大。別說我這兒的一百五十萬不會有著落,那還是公家的錢,我最多因此在這間辦公室里多坐四年,我也想明白了。但是徐書記的那些血汗錢,那可就麻煩了。」


  於揚忽然醒悟,對了,徐匯中有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他不可能公開問劉局討要那筆資金,一是因為曖昧的高息,二是因為可能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否則就是拿他的位置和前途開玩笑了。於揚的手不由自主地轉著杯子,也顧不上滿杯的水經這一轉,多多少少濺出來一點。她是立刻就想到了一個極好的可以幫助徐匯中的主意,但是這樣一來的話,正疲於奔命拆東牆補西牆的劉局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想想劉局一介女子,如果這麼折騰她似乎不該,她也就是好虛名沒經營能力而已,與自己畢竟沒有什麼過節。她還是沒有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只是態度堅定地道:「兩位不用多說,我明白了。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只管開口,我們商量。」


  徐匯中與金行長對視一下,一起叫了聲「好」,徐匯中道:「不知道你看出來沒有,劉局在這兒有很高的威望。主要是因為她每年掏一百萬出來安排那些原局裡的下崗人員。那些人感激得很,知道這無疑是掏她個人的腰包。」


  於揚應了聲:「是,知道,今天還說過,劉局是全縣人民的大姐。」


  徐匯中道:「這就是了。所以她身後有一幫擁戴她的人,誰要是敢對她不起,那些人就會出來鬧。我們前年落實資產歸屬的事之所以到了劉局這兒就搞不下去,就是因為多少人到縣裡說情請項,老太太們還睡到縣政府市政府門前去,連我回家都是半夜三更有人會來敲門。」


  於揚點頭道:「是了,換了旁人,欠債關門,天經地義。但是到了劉局頭上這個辦法就行不通了,否則你們就得被開除出家鄉。所以明擺著可以用她的設備抵換債務的辦法,你們政府部門就是沒人願意出這個頭過問此事,銀行也是。需要藉助外力。」


  金行長插話道:「小於,你還是想簡單了,要是只是一些上訪倒也罷了,還有厲害的。去年縣公安局長的小舅惹了她,被她支使人抓進狗籠子里關了一天,那籠子坐又坐不下,站又站不直,後來局長自己上門來賠罪才放,最後還由那小舅子擺了一桌酒。」


  於揚吃驚,什麼?太潑辣了點吧,這也做得出來?這也說明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明明她維持得艱難,但是總沒有人敢動手腳拿了她手頭的產權吧?這也是為什麼吳總背後說話都是不敢全說,當面更是唯唯諾諾的原因吧?於揚沉吟了半天,才道:「徐鎮長的意思是怎麼做呢?」


  徐匯中道:「昨天劉局談起你來和她合作的事,當時我們都很吃驚,年前因為產權沒法落實,我們曾提過請她找人合作,出錢買下地皮房屋作為入股,但是劉局說什麼也不肯。這下她主動提出與你合作,所以我們都想看看,什麼人與她這麼有緣,得了她的意。這才吵著要你來了。」於揚一聽心想,你們上當了,她哪是要和我合作啊,看中於士傑的錢救命才是真。為了她自己的面子,連兒子都願意送到於士傑手中做人質。


  徐匯中接著道:「聽金行長說你有退出的打算,我想插手勸勸你,這個項目還是不錯的,前途也是有的。你如果投錢進來,這兒我可以保證提供一切方便,金行長你也在資金方面表個態吧,讓小於放心。」


  金行長忙道:「昨天我們看見你后,徐鎮長很有興趣想把劉局企業中屬於國有資產的那一部分轉讓給你,因為難得有劉局願意合作的人。所以徐鎮長想通過我接觸接觸你,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這個打算。現在我可以跟你保證一點,只要你進入劉局公司,我可以按劉局公司設備折價抵押貸款給你們,讓你們有足夠流動資金運作。這個不是難題,完全可以照你說的那種打擦邊球辦法做。」


  於揚聽了心裡直冷笑,兩人一搭一檔,大開空頭支票,無非是想騙取她的資金進入,然後既給徐匯中的資金解了套,又給他鎮里國有資產歸屬問題解決了尾巴,幫他取得政績,如果運轉得好,金行長也可以收回貸款有望。真是算盤子精到極點了。甭說自己拿不出那筆錢,就是拿得出,哪裡會這麼笨聽信他們的空頭支票?不過也難說,換作兩天前還不了解劉局這個人的時候,一個鎮長一個行長沖著她這麼信誓旦旦,她一定會以為這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一口吞下。但是他們就沒考慮到劉局有那麼大的窟窿眼嗎?誰不耐煩了敢跳進去?他們也是急醫亂投藥了,才會想出這種破綻百出的方案,大概是以為年輕女子沒城府容易騙吧?但是又不好揭穿他們,只得當作很有那麼回事似的認真道:「按說有這麼多優惠政策在,而且是兩位領導的許諾,原本是應該沒話說的,但是我現在實在有點怕劉局這個人了。大筆資金進來,我平時在管理中總得說句話吧,萬一惹她不高興了,也呼喝一聲把我關進狗籠里,那我這個外地人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所以我有顧慮。」輕輕一掌就把原因推到金行長剛才的話上去,果然看見徐匯中忍不住瞟了金行長一眼,大概是心有不滿了吧。


  金行長忙道:「我們對這種生產型企業管理不內行,小於你有沒有好一點的方案?」


  於揚想到了自己的方案,但是不急,此刻他們最多只是心急,還未到徹骨之痛,因為劉局還在努力掙扎。只有看見劉局真的窮途末路時候他們才會真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如果方案不給他們,他們又招來更好的替代了呢?想到這兒,於揚問道:「想知道劉局的公司國有資產那部分價值多少?包括哪些?」


  徐匯中還以為她心裡有了活動,心中燃起希望,忙道:「土地一百來畝,這個地段不好,也就四萬一畝。還有房屋。」


  於揚想了想道:「房屋應該已經折舊光了吧?而且成批買入這個公司,幫政府解決困難的話,土地價格是不是還可以考慮?」


  徐匯中道:「這個……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做決定的。」


  於揚想,既然沒有斷然否決,那麼就是說有這種可能。此刻房間里暖氣溫度因為是晚上,所以打得不高,但是由於急速運行大腦,人還是覺得燥熱。於揚大大喝了幾口水,起身走到遠遠的窗戶邊,伸出兩隻手貼到冰冷的玻璃上,借著這些涼意冷靜自己的頭腦。金行長在其中最多是無法陞官,最急的應該是徐匯中,他如果不解決這事的話,很可能就此吃了悶虧,錢財有去無回了。所以他會提出這種一廂情願的辦法,真是急了。這種心情金行長作為局外人最多只是感同身受,但是要真一樣感受是不可能的,否則他也不會失言說出公安局長小舅子被劉局關進狗籠子里的話。


  於揚想了又想,終於咬牙決定,其實本就是沒指望的事,那還不如孤注一擲賭一把,贏了,就是賺,輸了,也沒什麼,因為本來已經是準備放棄了。但是如果不賭這一把的話,怎麼對得起徐鎮長現在難得的驚慌失措?這正是於他談條件的好時候,

  想到這兒,於揚回頭,卻驚見金行長不知去了哪裡。只有徐匯中坐在原來的地方沒挪窩,悶著頭吸煙。是不是徐鎮長看出她有話要說,但是又有顧忌?如今兩個人倒是方便了。於揚放下玻璃上的手,躊躇滿志走向徐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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